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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蓝色飘带 ...

  •   萨洛拉几乎花了从人群中央跑到公民剧院门口的全部时间,才确定这个拉着自己的男人就是斐吕西亚——他那栗色的长发在剧烈的奔跑之中已经散落来开,混合着汗水黏在脖颈上;虽然一直大步向前,但斐吕西亚不忘回头时不时地看一眼自己,确认手无寸铁的她没有被伤到。他一直没有拔剑,只是用沉重坚硬的剑鞘四面冲撞着,分开混乱的人群,闯出了一条路。
      “小心!”萨洛拉还没顾得上问他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见一支羽箭朝他们这里飞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呼喊出这两个字,然后用肩膀猛地将斐吕西亚一撞,二人都失去平衡翻倒在地,翻滚了半圈之后停在了一处墙角下;斐吕西亚刚刚抬起头,就看到身边一个十三四岁大的男孩痛苦地捂住手臂,他的指缝间有鲜血渗出,又粗又长的羽箭直挺挺地插在那里,仿佛一根铁钉将男孩定格在了原地。
      “别害怕……”斐吕西亚冲上去,用宽大的手掌捂住男孩的眼睛,一面摩挲着他颤抖的脊背,一面示意萨洛拉把箭拔\\出\\来——他相信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孩,从她那不轻易示人的干脆利落的身手、只在危急时刻才本能流露的坚定果决的目光中,他都确定,此人一定经历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对于处理箭伤这种事一定非常在行。果然,萨洛拉没有半分的犹豫:她浓密的剑眉向上一挑,下意识地轻轻咬住自己嘴唇下方的小痣,同时双手已经向上用力,“噗”的一声将羽箭连根拔起。
      剧烈的疼痛使得男孩不受控制地叫出了声,斐吕西亚能感受到洗刷过自己掌心的滚烫的泪水,他一边扯下一角的一块布给受伤的男孩包扎,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道:“以赛亚德这个畜生!”
      “以赛亚德怎么了——我在游\\行的队伍中行进,只知道但前方突然起了骚乱……”萨洛拉也撕下自己的裙角,一起帮忙止血——斐吕西亚的脸和她离得很近,但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彼此炽热的呼吸与滴滴坠落的汗液,他们低着头,眉头紧锁,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减慢。
      “你还没听到么?以赛亚德带着军队来镇压游\\行者了,他们全是骑兵,有箭和马。”
      萨洛拉突然想起,自己上一次看见以赛亚德的时候,他还在众人的一片惊诧中输掉了辩论赛的预赛;那时他神色自若地走到霍穆勒身边,礼节性地吻了吻他的手,还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我做的所有都是为了你。”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抬头想对斐吕西亚说话,却一下撞到了他的鼻尖。
      “你没事吧?!”对方赶忙道歉,并不在意这样过于鲁莽的冲撞,只是最后在男孩的手臂上用布条打了个结,然后指着几米外窄窄的巷口对他说道:“孩子,从那里跑出去,见到人就呼救,他们会帮你的……”
      “我说——斐吕西亚!”萨洛拉目送着男孩跑远,消失在视线的拐角处,并没有停止刚才的话题,“以赛亚德,他是故意输掉比赛的吧!因为游\\行的日期恰好定在了决赛日。”
      “你猜得不错。不过事情还很复杂,我没有功夫向你解释……”斐吕西亚重新握住她的手腕,朝另一个方向奔去——那里是公民剧院的马厩,有十几匹骏马在疑惑与焦躁中注视着大街上四散奔逃的人群,不停地甩动头颅,试图挣脱束缚自己的铁索。
      “你也从这里走吧,去通知海伦,或者躲到公民剧院里,那儿的墙壁很坚固!”斐吕西亚边解下一条缰绳边说道。
      “你觉得这种情况,海伦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她快速地抬起双臂,想把自己的头发束起来,但突然发现手边并没有发带,“别废话了,给我一匹马,我跟你一起走!”
      斐吕西亚短暂地凝视着这个女孩:那种深藏于外表之下令人吃惊的力量又从她纯黑的瞳眸中流泻了出来,这一次,她浑身紧张亢奋的情绪像洪水一般波涛汹涌,几乎淹没了自己的脖子,蔓延到头顶,让他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语。看着她试图束发,斐吕西亚立刻就想起来自己仍然揣在兜里没有物归原主的蓝色飘带——那是他第二次遇见萨拉时从她头上掉落的东西,当时她还用陶片划伤了自己的大腿。
      “嘿,这个还给你!”斐吕西亚赶忙掏出飘带,递给萨洛拉,“马可以骑,但是没有马鞍。”
      萨洛拉对这件丢失已久的物品的出现感到十分意外,但她没有时间问,斐吕西亚为什么会有这个,以及他们要去哪儿,做什么,怎么做——她只是接过长长的蓝色飘带,迅速绑好了头发,然后微微一笑道:“没关系,在拉维特,我们很少用马鞍。”
      萨洛拉翻身跃上一匹棕红色的马儿,那种久违的上层空气的新鲜让她身心为之一振。斐吕西亚已经骑马奔跑在了前面,他们几乎是马头衔着马尾,一前一后在伊洛斯宽阔的主干道上飞奔着,视线正前方,血迹斑斑的彩虹旗仍在顽强地飘舞,全副武装的以赛亚德正拉满了他那张又大又重的弓,银光闪闪的箭头瞄准着那杆木头做的旗杆……

      这应该是一场精彩的辩论赛——在几分钟之前,乌墨耳特还这么认为;今天他坐在第一排,本来那个绝佳的位置是留给他的老师霍穆勒的,但比赛开始之前,他前往哲学家的住处邀请他一同前来,发现后者早已不见踪迹,简陋的房间里唯一几件能穿的衣服都被带走了。很明显,霍穆勒是奔赴他最擅长的事情去了:那就是旅行。
      他有些不解,为何老师对这场辩论赛如此反感,以至于在一开始就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开幕致辞的邀请,还在决赛前夕不辞而别——彼时,年轻的乌墨耳特还不善于思考这类问题,但是他很快就会意识到,这场辩论赛将给他的人生带来多大的影响。
      只是现在,他的大脑无暇顾虑其他,因为就在刚才,斐吕西亚神色凝重地跑进剧场,在一片喧哗声中打断了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比赛——他只说了一句话,人群就安静下来,乌墨耳特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身旁的海琳森娜在一瞬间面白如纸,他们都听到了斐吕西亚所说的:“现在外面有人举着彩虹旗游\\行,并且,共和院还派了以赛亚德来镇压……”
      “所有人,待在原地不要动!”斐吕西亚抽出了他的佩剑,上面闪烁着的寒光让大家不敢出声反驳,“这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千万不要打开公民剧院的们……”
      他朝观众席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乌墨耳特身旁的海琳森娜脸上。
      “海伦,这里交给你了。”
      几乎是同时,墙外开始传来令人恐惧的撞击声,惨叫声、呐喊声、马蹄声也依稀可闻——坐在剧院中的几百号观众瞬间变了脸色;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那就是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手无寸铁的百姓们总是抖若筛糠,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原罪。
      “等等……”可以看出,海琳森娜也是极度恐惧的,她爬上舞台,用自己颤抖的双手握住斐吕西亚的手臂,“你要去哪儿,菲利?”
      那个在危险面前唯一保持镇定的男人安慰又怜悯地拍了拍海伦的肩膀,然后轻轻后退一步,一边转头往门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回答:“杀了以赛亚德。”
      “菲利!”海琳森娜下意识地呼喊,还有几个人追了过去,乌墨耳特认出这是海崖学生会的成员,其中有一个叫昂库索的,是斐吕西亚的挚友。
      “菲利你疯了吗?!”昂库索大喊着,跑上前去抓住他的一角,“菲利,待在剧院里,不要管以赛亚德的闲事……你也是护卫者,擅自与共和院作对是会被判死刑的!!”
      “我想知道……”斐吕西亚扭头道,“相比滥杀无辜的以赛亚德,我们伟大的伊洛斯法律更想让谁先死……?!”
      乌墨耳特就在几米外,亲口听到了斐吕西亚这句话;从那天开始,这句话就像钟鼓声一般,经常回荡在他的心头——一边是律法,一边是人命,正义到底在何处?这个问题几乎纠缠了乌墨耳特一辈子。他神色恍惚地看着斐吕西亚甩开了昂库索的手,看着他跑到剧院的二楼,看着他打破玻璃窗从几米高的空中跳下去,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乌墨耳特感到有一块重石压在胸口,逼得他喘不过气来;身后剧场中混乱而软弱的哭喊声如针一样刺穿他的耳膜。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要做些什么。
      乌墨耳特个子很高大,因此行动起来就略显笨拙;此时,他脚步沉重地走到那扇被斐吕西亚打破的窗前,也不顾玻璃碎片扎入血肉的疼痛,用尽自己全部的勇气,一闭眼,就从那个窗口跳了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乌的苦难人生要开始了,心疼一秒。
    不要忘了小乌在楔子里出现过,而且,《彩虹山》这部历史剧就是他写的,目的在于探讨伊洛斯衰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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