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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公民战争 ...

  •   “以萨!!”
      这撕裂般的叫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以赛亚德心烦意乱。
      他的对面,斐吕西亚骑着骏马飞驰而来,他没有穿盔甲,但是手中握着那把令人生厌的佩剑——没错,那是以赛亚德最不愿意看到的几件东西之一:几年前,养母珀莉斯用伊洛斯最好的铁和最好的工匠为斐吕西亚打造了这把剑,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他;而就在不久前的赛马场上,这个自以为正义的小子还用这把剑赢得了比赛。
      正义?以赛亚德嘲讽地笑了,他何尝不想求得这个问题的答案?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可能认识霍穆勒——只是,有很多事情对以赛亚德来说都弥足珍贵,人们不必舍此取彼,因为只有幼稚的人才在正义与邪恶之间做选择。
      手中的弓一直拉着,那巨大的张力使得以赛亚德整条手臂上都爆出了青筋;但是银光闪闪的箭头却不见分毫颤抖——从这里看去,粗大的旗杆就在那支羽箭的必经之路上,只是稀薄的云片突然摇晃着飘开,露出后面熠熠发光如火球一般的太阳,逼得以赛亚德眯起了眼睛。
      “以萨!!”又有人叫他的名字,但这次声音离得很近。
      “霍穆勒会对你失望的——如果你不停手的话!”
      这句话开头的几个字让他心里的烦躁更加猖狂,他那羞成怒地转过头,看见那个剧作家乌墨耳特骑着一匹白马,表情痛苦地对自己喊道。
      对于这句话,以赛亚德深知自己是无法回答的——当初他接到共和院那封盖着“E”字印章的密令时,送信来的使者就在他耳畔低语道:“阿基古德斯元老说了,如果您敢违抗命令或者走漏消息,那么霍穆勒的状告书就会立刻被交到人民法庭。”他无法设想,失去了共和院的保护,那位哲学家会是怎样的下场;事实上,从蒂妮欧开始,她那一派的学者总是过于直言不讳,以至于普通的百姓常常在些微的鼓动之下轻易将他们列为城邦的敌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以赛亚德恨那些坐在公民议会里吵吵嚷嚷的人,他们被伊洛斯的法律承认为“公民”,可是却经常作出荒唐无理的决定。因为他们的错误而造成的损失,甚至比外邦入侵掠走的财富还要多;但是,没有他们的喋喋不休与游\行示威,就不会有今天的伊洛斯。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虽然阿基古德斯承诺事成之后给他一笔不小的财宝,但他之所以今天带兵前来镇压游\行者,全是因为他对霍穆勒崇高的爱以及对那群愚蠢暴民的愤恨。
      乌墨耳特的话,好像一把无形的利剑,硬生生从以赛亚德的胸膛穿过,使他原本就紧绷的青筋剧烈地跳动起来;以赛亚德几乎要在头盔下面咬破自己的嘴唇——这时候乌墨耳特突然挥动手中的马鞭,不顾危险地朝他飞奔过来。
      “停手吧,以萨!!这不是你想要的……!!”乌墨耳特一边骑马一边喊道。
      没人知道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当斐吕西亚和萨洛拉一前一后地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乌墨耳特的白马撞上了以赛亚德的坐骑——那两只健硕亢奋的动物因为受惊而高高扬起自己的前蹄,长长的鬃毛夹杂着汗液甩开,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
      以赛亚德就这样松开了右手,那支冷酷无情的羽箭歪斜地飞出去,正中乌墨耳特的脸。
      世界在一瞬间混沌了——除了无边的黑暗与粘稠的血腥,什么也没有。
      “以赛亚德,你这个疯子!”斐吕西亚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痛苦与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赛马那天,两个不择手段想要赢过彼此的少年双双燃起激情与欲望之火,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烧得更旺。
      萨洛拉看着他们挥起手中的剑,像一团乱麻一般厮打在一起,血不停地溅在她脸上,分不清来自哪里;那把刚刚朝乌墨耳特发了一箭的大弓被以赛亚德扔了出来,此时就躺在她的马前。
      她只觉得整个人快要窒息,僵硬了半秒才赶忙翻身下马,被汗水和血水弄得模糊不清的视线慌张地游移着,试图寻找刚才中箭落马的乌墨耳特——只是下意识地捡起那把弓,萨洛拉立刻感受到它的重量。
      铁剑碰撞的声音回荡在伊洛斯的天空,萨洛拉费了好大的劲才在尸体、断箭和飞扬的尘土中抱起了昏迷不醒的乌墨耳特——他满脸都是红黑色的血,简直让人不忍直视;若不是她的亲手按在他的脉搏上,感受到里面还有温热的东西在微微跳动,怀里的人简直与死尸无异。那支箭插在乌墨耳特的左眼眶里,如死神的判决一般宣告着此人悲剧的命运。
      ”不……不……乌墨耳特……”纵使见过太多血腥的场面,萨洛拉还是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这样严重的伤势,除了将他交给医生,萨洛拉别无选择。
      她将乌墨耳特背在肩上,一步一步地挪到相对安全的墙脚——回头看时,以赛亚德和斐吕西亚还在交战,他们虽然彼此都受了轻伤,但动作仍然有力而敏捷。
      萨洛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用手背狠狠地擦干眼泪,摘下自己一直背在身上的以赛亚德的弓,从路边随便捡起一直尚还完好的箭,想也没想就朝以赛亚德的马射了过去……
      也许是过于慌忙,或者是那把弓过于沉重,萨洛拉并没有射中,但是以赛亚德的坐骑受了惊,嘶鸣着几乎要翻到;斐吕西亚看到了这个机会——此时,他早已身心俱疲,汗水顺着结成绺的头发滴入他的嘴巴,却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偏偏在这一刻,他走神了,有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纠缠:杀了以赛亚德,让这一切都结束吧。但是,过去的二十年岁月一直在他脑海里闪过——最后一次,那个金发少年醉倒在自己的怀里,口中喃喃自语道:“霍穆勒,我为你做的一切,你全都视而不见;但……没关系,我照样爱你,因为我们的爱不关乎肉\体,只在灵魂。”
      爱和恨对他来说,仿佛永远都是不分明的。
      昨日还在眼前,两个幼小活泼的少年一起奔跑在长长的走廊上,尽头就是伊洛斯绚丽的海岸落日;但是今日又如此生动鲜活,他们彼此举着剑,手上沾满了别人的血。
      斐吕西亚的眼眶湿润了。他手中高擎的剑尚未忍心落下,一大颗滚烫的泪水就不受控制地滑落。
      ——选择只是在一眨眼之间。
      萨洛拉目不转睛地盯着箭射出去的方向,她看到斐吕西亚双手举起了佩剑,然后,像风一样,闪着寒光的剑刃劈下来,硬生生地捅入了以赛亚德坐骑的胸部。
      人血混合了马血,用喷涌而出的滚烫温度反衬着刀剑的冰冷无情。

      萨洛拉没有想到,她自己参与的这场游\行,最后竟然演变成了永载史册的“伊洛斯第九次公民战争(Civil WarⅨ)”。
      对于这场战争,伊洛斯史册的记载是:共和院命令护卫者以赛亚德镇压7月14日的游\行,交战发生在公民剧院门前,共有200多人死伤。所有伊洛斯人都知道,在这场战争中,他们年轻的剧作比赛冠军乌墨耳特失去了他的左眼;护卫者以赛亚德和斐吕西亚算在他们长长的仇怨账单上又记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因为后者让前者从马上跌落,卧床休养了几乎一个月。
      但是,这并不是“公民战争”一词的全部意涵——因为由此开启的长达数月的平民与贵族的对峙,才是战争达成政治后果的关键。人数众多的平民为自己毫无防备的流血牺牲而愤慨,加上所谓“政治家”的煽动,他们开始拒绝为贵族工作、拒绝为伊洛斯生产粮食与生活用品,并派出代表与对方谈判。共和院的态度十分模糊,因为当初的镇压游\行者的密令本来就是以阿基古德斯为首的二十多位元老以微弱优势通过的——现在战争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共和院内部分裂成了好几个阵营,大家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许多被人遗忘的陈年旧账被政治家们搬出台面,比如曾经被否决的税改法案——平民们觉得,只有减少给那帮“暴虐无道”的元老送钱,才能对得起那几百位死去的同胞;这事当然不会一帆风顺,但是,平民们也承受不起长时间罢工所带来的经济损失。最后,不知道是谁提出了一套方案,指出共和院最好减弱对边境贸易税的掌控,以便使更多的人能靠经商赚钱——对此,彩虹山商会派出了一大批优秀的演说家进行宣传,让平民们相信,将钱交给同样是“自己人”的商会,比白白送给共和院让贵族们尽情挥霍要好得多。
      总之,税改法案在共和院复杂的帮派斗争中艰难坎坷地通过了——毫无疑问,阿基古德斯投了赞成票。

  •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公民战争告以段落了,这场战争完全是几个政治家和商人一手策划的,目的就在于通过税改法案。很多事情就是如此,在复杂的选择中我们总是迷失方向,甚至作出无谓的牺牲——但是命运的魅力就在于你总是面对着大雾弥漫的未来,别想掌控它,谁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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