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山》盛水的觞

15、交易还是背叛

　　“以彩虹之名，我们最好联合起来——伊洛斯城内支持我们的人可不在少数；只要我们自己不认为这是一件小事，就没人能忽略我们的声音……
　　“既然‘众人平等’被公认为伊洛斯法律重要的精神，并且为我们的祖父、父母、子女、儿孙世世代代所传颂，我们便不应该遮蔽、歪曲它所含有的任何意思；荣耀城邦的律法、除去遮蔽它的一切尘埃，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这里的所有听众啊，如果你们有良心，还认为自己是伊洛斯的公民，那就应该加入我们，毫不犹豫地伸出你的援助之手。
　　“我们不否认同性之间爱情的高尚与神圣，但我们绝不能坐视那些手捧古老法典的顽固派将异性之间的感情污蔑为性\\欲、堕落、疾病的温床——我们并不想要高人一等的特权，只是想获得一种平等的待遇：那就是与自己真正所爱的人厮守终身，在幸福与尊严中死去。
　　“我想，凡是通情达理的人都该明白我们所做的努力，我们已经组织过不下二十次的游\\行，但成功的事业总是需要更多积累——幸运的是，我们等待已久的时机终于到来……
　　“或许大家已经听说，今年海崖橡树辩论赛的决赛题目就是要讨论我们所关心的问题：论伊洛斯是否应该允许异性结婚。无论哪一方胜利，这都是我们争取平权的最好时机。为了我们的未来，也是为了城邦的荣耀，7月14日，决赛日，我们将要进行有史以来最盛大的游\\行。在那一天，任何一个伊洛斯人走上街头，都将看到飘扬的彩虹色旗帜、听到我们呐喊的口号——以彩虹之名，他们会替我们祈祷，城邦将永远荣耀他们……”
　　洛姆佐（Romethron）坐在商会最深处的一间办公室里，漫不经心地聆听着墙壁外激情澎湃的演说；他在手中旋转着伊洛斯作工最精良的羽毛笔，纸上的墨迹早已干涸，只剩下墨水中淡淡的山茶花香，萦绕不散。
　　作为彩虹山商会的现任会长，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在位十多年期间听到过多少类似的演讲——那些义愤填膺的平民们经常租用商会的酒馆进行集会，宣传自己的政治主张，或是鼓动游\\行之类的各种运动；因为这里远离共和院的管辖，准确地说，商会和共和院之间存在着一种奇妙的制约与依存关系，使得共和院对这里的动静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秘书敲响了办公室的门，给洛姆佐送来一封信。
　　这位年近五十的老会长一瞥便知，那封信来自谁那里——只有位高权重的贵族，才有资格使用金色的火漆。
　　“我自己拆封吧，你可以走了。”洛姆佐接过那封信，朝秘书挥了挥手。他那狭小的蓝眼睛闪过一丝急切与期待的光芒，但很快熄灭下去；与此同时，长满须髯的下颌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秘书看出了他的心思，在离开之前赶忙补充道：“先生，送信来的人说：有时间请上共和院喝一杯。”
　　洛姆佐十分满意地微笑了一下，但此时酒馆里的演讲似乎达到了高潮，雷动的掌声和兴奋的喝彩声几乎要掀翻墙壁扑上他的脸颊，他一下皱起了忧愁而愤怒的眉头，大声道：“去告诉外面那帮人，如果再这么大声，今晚的场地费收双倍！”
　　说实话，洛姆佐不怎么关心这些人在说什么，要说多久，他只在乎把场地租给集会者能收来多少个厄尔，以及有时候……就像今天，用平民集会的内容情报能换来多少与共和院谈判的筹码——反正，那些像墙头草一样摇摆不定的穷人总是今天跟随这个领袖、明天拥护那位政治家；今年他们可能还支持异性婚姻，明年就不知道被什么人说动跑去参加反对异性恋的游\\行了。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是只知道自己“暂时”想要什么——要不然，以赛亚德这样的人怎么有机会成名呢？还不是因为他有一张能煽动人心的嘴。
　　洛姆佐边这样想着，边从容不迫地拆开了那个价值不菲的信封，里面贵族专用的信纸滑落出来，他立刻用眼睛将这封信扫了好几遍。

　　敬爱的洛姆佐会长：
　　我以个人的名义，对您提供给我的有关游\\行的信息表达深深的感谢；并冒昧地代表共和院，期望我们的友谊能够荣耀我们共同的城邦。我向您保证：税法改革会如期通过，到时候，您将看到与我合作所带来的好处远远胜过您所付出的艰辛。
　　祝福您，并代问您的家人。
　　阿基古德斯

　　在确定了信上所写的内容以后，洛姆佐将信纸折好，原模原样地塞回信封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自己右手边带锁抽屉的最下层——他实在想不出，这场“交易”有什么坏处：他负责打探这次“以彩虹之名”大游\\行的时间、路线、参与者、标语、口号，并将之告诉元老阿基古德斯；后者则提前预备军队以防公民出现暴动；作为回报，阿基古德斯承诺在下一次的共和院会议上支持新的税法改革，以保证这一法案的顺利通过。要知道，有了这条法令，商会的收入至少能翻一番，就算分给那位元老一半，自己的钱袋也能变鼓不少。
　　要是说这个“完美”的交易有什么美中不足的话……恐怕就是游\\行者会吃一点苦头——不过，这倒没什么关系，洛姆佐心想，这些愚昧无知的平民就活该受到一点教训。
　　于是，这场看似早就注定了结果的游\\行正在展开如火如荼的准备活动，消息通过种种神秘的渠道快速传播，很快，在橡树学园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萨洛拉对于游\\行的好奇程度不亚于对它的陌生感——小时候，她仅在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过伊洛斯的“游\\行”风俗。据说平民们会赤手空拳地走上街头，呐喊着政治口号，或是包围共和院、或者绕公民剧院行走一周；萨洛拉一方面不能理解伊洛斯的统治者为何不镇压这种近乎公民暴动的可怕行径，另一方面也想不通，为何那些身无长物的百姓会放弃自己的劳动时间去做一件毫无意义的傻事。
　　但是，自从陷入一场禁忌之恋后，她对伊洛斯的看法就完全改变了。她听人说，或是从违禁\\书籍上读来：伊洛斯的很多重大变革都起源于平民的游\\行示威，甚至，在伊洛斯，同性婚姻与异性婚姻平等的风潮已经甚嚣尘上——这使她更加心生向往，并且在获得了从监狱中逃脱的宝贵机会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翻过彩虹山，来到伊洛斯。
　　“7月14号，平权支持者要在公民剧院外游\\行——没错，就是辩论赛的决赛日，而且时与比赛同时进行……”由于她好奇着打探游\\行的消息，所以出入于学校的政治社团，听到有人这样说时，萨洛拉浑身的汗毛几乎都要竖起来了。
　　“嘿，萨拉，你想去吗？”狭小的集会室里，一位同学戳了戳她的手臂，小声问道。
　　她很想立即点头，又觉得这样行事太过鲁莽，于是眼神游移了片刻，然后回答：“我应该……不会去听辩论赛。”
　　立刻有同学组织着一起去观看游\\行，但是更多人还是不想放弃聆听辩论赛的机会，于是在这个星光满天的夜晚，他们又开始试图说服彼此；萨洛拉静静地聆听着，觉得既新奇又好玩：她不必在听辩论与看游\\行之间纠结，但是她在试着学习伊洛斯人的辨论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像是个伊洛斯人了，可她还差的很远，因为她还不敢开口加入同学们的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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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
“彩虹”一词的象征意义，大家心知肚明，在这里也不用赘述。只是我有意将原来的含义颠倒了过来——这不是关乎弱势的某一方如何取得平权，而是在于我们能否平等地看待所有爱情。因此互相接受才是这个问题的本质。
另外，文中的“彩虹山游 行”还未开始就已注定了失败，是因为权贵们将民众的诉求当作了政治斗争的筹码。有人也曾对我说过，平权问题在没有取得社会认同之前不应该被讨论，因为这会造成更深的社会分裂。我很赞同这种说法，但又觉得我们不能无动于衷。在纠结之中，我还是偏向了前者，这仅仅是迄今为止的思考，到底怎样才是正确，我也没有答案。
关于伊洛斯的政体，一开始我想写成雅典式的，但觉得这种政体不足以让一个城邦荣耀这么久，特别是当有一个“利维坦”与它接壤并虎视眈眈时；所以最后改成了一种奇特的四不像混合：雅典、罗马共和国、西方代议制……我自己的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十分明确：本文想写的就是这种政体的失败以及伊洛斯衰落的必然性。仍然是急于表达自己不成熟的思想，所以作品显青涩而简陋，但是，我知道我必须将它写下来，否则我会后悔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