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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告白 ...

  •   “喂,菲利……这是什么……?”以赛亚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自己身边,此刻他正捏着从斐吕西亚口袋里露出来的蓝色布头,猛地一抽,整条飘带就这么被顺理成章地拽了出来,“……女人的东西?”
      高级麦芽酒的香味钻入斐吕西亚的鼻孔,他侧头翻了个白眼:以赛亚德居然喝醉了。
      斐吕西亚一把夺回那条被今天白天遇见的女孩用来绑头发的蓝飘带,没好气地撞了撞身边的男人道:“跟你没关系,赶紧回房睡觉吧!”
      以赛亚德恍惚地站起来,用朦胧的醉眼环顾着四周:这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从小到大生活的家。宽敞到近乎空旷的会客室里,摆着两张矮矮的木桌,上面早已是杯盘狼藉;被他打翻的酒杯一滴一滴地流淌出透明液体,浸湿了手工编织的名贵地毯。房间的一角里,颜色暧昧的烛火染红了从屋顶垂落而下的白纱,透过这层层帷幔,隐约可以看到背后乐队的剪影:身穿拖地长裙的曼妙女郎缓慢拨动着竖琴,笛子的投影被拉得很长,仿佛一场没有情节的木偶戏。
      以赛亚德的眼睛闪烁着,仿佛想起了什么,竟然流露出罕见的沮丧与失落。
      “以萨!我说……你喝醉了!斐吕西亚从身后搂住他的肩膀,试图将这个神志不清的人从烛台旁边拉回来。
      说实话,以萨很少在自己面前失态——虽然说从小到大他们几乎了解彼此所有的糗事,也没什么秘密可言,只是成年之后二人间似乎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使以赛亚德不愿轻易放下尊严。不过今天,当以赛亚德派人来请自己去家里吃饭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这人身上好像有点小情绪。
      与其说是沮丧,倒不如说……是委屈。
      此时,以赛亚德把自己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斐吕西亚身上,他的块头本来就与菲利不相上下,这么被他拖着向卧室走去,简直是步履维艰——斐吕西亚有几次都想撂下这个比马还重的男人一走了之,但恻隐之心还是淹没了他:一方面,他不能丢下这个混蛋不管;另一方面,走在这座华丽而古老的宅邸中,总能带给他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通往卧室的走廊,斐吕西亚已经记不清自己曾多少次在上面奔跑。墙壁两侧悬挂着出自美瑞岛名家之手的画作,每一幅都价值不菲;小时候,以赛亚德的养母总是轻声细语地为他讲述画中的内容——她穿着镶满花朵的白纱裙,一双大眼睛灵动而有神,她拥有着他从未得到过的温柔的母爱,若不是见到了珀莉斯,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得知,女人的笑竟然可以那么美,美到有能力融化人心。
      只要他与珀莉斯说上十几分钟的话,小以赛亚德就会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头喊道:“把我的妈妈还给我!”然后两个比野狗还疯的男孩子就会扭打作一团,弄得珀莉斯不知所措。但倘若这时,父亲阿基古德斯从旁边经过,看见了这一切,便会脸色一沉,用并不响亮但十分低沉的声音叫道“菲利”,斐吕西亚就立即像被泼了冷水一般停止打架,然后乖乖地站到墙根下,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那时,他还太过年幼,从来没想过为何父亲总是来拜访珀莉斯,并且经常彻夜不归。
      “情妇”,一个多么令以赛亚德难堪的字眼,就这样伴随了养母珀莉斯几乎一辈子,让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得不事事与斐吕西亚争个高下,时时不择手段地除掉那些侮辱自己和母亲尊严的人——尽管,这样的做法早就已经没有了意义。
      斐吕西亚叹了口气,刚准备把这个可怜又可恨的朋友扔到床上,大腿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你又要走了吗?”以赛亚德双膝跪在地上,死死抱住斐吕西亚的大腿,不偏不倚地撕裂了他今天在橡树学园被萨洛拉划开的伤口。血渍一点点地渗到纱布上,斐吕西亚刚想一脚把以赛亚德踹开,只听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让我做你的情人,不好吗……?”
      斐吕西亚瞬间如石雕一般僵在原地,刚刚抬起的手都无处安放,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只好敷衍地回答:“不行,你赶紧上床睡觉……”
      以赛亚德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一声,然后扶着床沿站起来,一把抓住斐吕西亚的手,把脑袋埋进对方宽阔结实的胸膛里,丝毫没感到任何羞涩。
      “我已经恳求你不下十次,只是这样简单的要求,你为何迟迟不肯答应?我……伊洛斯的护卫者,请求你与我交往,卑躬屈膝,宁愿舍弃自己的尊严——霍穆勒,我知道你又老又丑,还漂泊无依;但我情愿在你身边侍奉,做你的奴仆,只因为我爱慕你金子般的灵魂,它的光芒,足以让伊洛斯所有的美少年黯然失色……”
      斐吕西亚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少年:他凌乱的金发被汗水打湿,一绺一绺地贴在自己半裸的胸膛上,滚烫的泪水滑落,流入两片微张的青色的唇瓣中,几乎是在不经意间散发出诱惑人心的气息——这是以赛亚德,被无数少男少女爱慕、日思夜想而求之不得的美人;这是腰缠万贯、手握军队,位列伊洛斯护卫者的城邦最有实权的男人之一。不可相信,这张曾在辩论赛上横扫无数对手、被人们赞美为能使山峦动摇的嘴,现在居然诉说着最低微动人的情话。
      如果自己没听错,以赛亚德……这是在追求霍穆勒。
      若不是今天他耳闻目睹,斐吕西亚绝不会相信,世界上会存在让以赛亚德舍得放下尊严的人——以赛亚德风流成性,身边的情人向来只多不少,而且多半是对方死缠烂打地追求他;顶多遇见乌墨耳特这样一窍不通的傻男孩,还需要他率先表白。
      “以萨,听我说,你醒醒……”他用力摇着以赛亚德的肩膀,也顾不上大腿上愈演愈烈的疼痛感,“你看清楚我是谁……”
      然而对方却并不理会,反倒抬起头来一脸无辜地望向自己,茶金色的瞳孔泛起一层水雾,全然没了平日的嚣张跋扈。
      “我是谁……?我是以赛亚德——你忘记了吗,是谁在橡树学园里跟你整日辩论?是谁在共和院最气派的大殿中为你举办筵席?是谁躺在你冰冷的门口直到天亮?霍穆勒,我为你做的一切,你全都视而不见;但……没关系,我照样爱你,因为我们的爱不关乎肉\\体,只在灵魂。”
      斐吕西亚听着他口无遮拦的告白,心底不知怎得竟泛出一股酸楚。眼前一个恍惚,场景仿佛回到了孩童时期的午后,夕阳挂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有一个金发男孩紧紧攥着自己的小拳头,靠在珀莉斯蓬松飘逸的裙摆下,满眼泪花地问:“妈妈,您会抛弃我吗?”
      他总是爱问这样的问题,即使被伊洛斯最富贵的女人收养,还是抖不掉骨髓里不安全感堆成的原罪——以赛亚德比谁都在意外表的美丽与肉\\体的享乐,但他比谁都深知,这两样东西的虚弱与不可靠。
      “我会爱你的,以萨……”不是出于理智,而是一句藏在内心很久却没有机会讲出的话语,就这么自然地从斐吕西亚的口中流出,“愿上天原谅你……”
      他轻轻地将自己这位可怜的朋友放到床上,然后走到桌前去取他惯常所用的香薰蜡烛;一张羊皮纸从银制的烛台下飘落,斐吕西亚将它拾起,本想放回原处,可是目光却被纸上黑色的花体字所吸引:

      7月14日正午,护卫者以赛亚德率兵封锁公民剧院。
      以伊洛斯之名,共和院密令。

      这张纸的正中央,盖着一枚红色的“E”字印章,这是伊洛斯最高权威的象征,也是这封密令如假包换的最有力证据。

  •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以赛亚德比谁都在意外表的美丽与肉 体的享乐,但他比谁都深知,这两样东西的虚弱与不可靠——所以,终其一生,他都在寻找超越□□的爱情、高于律法的正义、不论城邦的勇敢。
    2、7月14日,法国国庆日。虽然跟本文没啥关系,还是想纪念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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