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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三个人的血 ...

  •   这不是斐吕西亚第一次来橡树学园了——身为伊洛斯两所最高学府的学生会主席之一,他对彼此的学校完全了如指掌。事实上,橡树与海崖一直存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关系:橡树学园的创立者是蒂妮欧,在伊洛斯学术界,只要跟她沾边的任何事情,都会被后人另眼相待;来自美瑞岛各地的学者们如朝圣一般涌入橡树学园,只为抚摸一下那棵据传是蒂妮欧亲手种下的树木——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橡树学园不可能百年不衰,真正荣耀它的是蒂妮欧所传下来的思想学说。
      人们都说,霍穆勒是这一派的传人;就如同他无数名载史册的前辈们一样,他一辈子过着清贫的生活,虽然才华与见识让他们备受贵族欢迎,从而能与共和院的元老们结交,但无论后者用多少财富、权力诱惑,智者们从不出卖自己的灵魂。他们四处游历,到哪儿都有贵族心甘情愿地接济,也许数月,也许几年之后,他们总是会再度回到橡树下,进行震惊四座的讲学。
      在自由与开放这两点上,海崖可以说自愧不如。
      真正成就海崖学园的,是那里的学生——贵族子弟生来就比平民有教育方面的优势:当平民的孩子还在田间地头边干活边嬉戏打闹时,斐吕西亚和以赛亚德等人早就学会了骑马、射箭、读书识字,私人乐队整日在他们耳边演奏最高雅的音乐,纷至沓来的访客让他们学会彬彬有礼、成熟大方,父母对政治的频繁参与也成为一种耳濡目染——关于应该成为怎样的人,以及如何实现自己的抱负,他们比同龄人懂得太多。
      贵族一旦堕落腐化,则将成为城邦的蛀虫,人民的耻辱;但若一心想成就大事,他们必将拥有超乎常人的能力与责任。所以,斐吕西亚会推辞奢靡无趣的宴饮,以赛亚德会心甘情愿地跑到偏远简陋的橡树学园听霍穆勒讲课。
      说真的,斐吕西亚挺佩服以赛亚德。此人虽然大部分时间挥霍钱财、玩世不恭,可一旦认真起来,十匹马都拉不住;奇迹般的一点是,他居然与霍穆勒很有话聊,这在伊洛斯着实不多见:因为大多数人听了霍穆勒的学说,要么觉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要么认为虚幻飘渺不务实际——可是以赛亚德却经常感叹,霍穆勒的思想如大海般深邃辽阔,像彩虹一样绚烂迷人。
      关于这一点,斐吕西亚不是不能理解,但每当聆听霍穆勒讲话,他都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仿佛这人说几句话就能使山峦崩塌,河海倒流——这不见得是件好事。
      这样边想边走,他已经来到了一条半露天的走廊上:这简陋的走廊完全是用石块和树枝搭起来的,既不遮阳,也不挡雨;走廊的一侧连着很多四面透风的石头房子,那是被临时用作辩论赛赛场的教室。斐吕西亚可以清晰地听到里面音色各异的讲话声,有时还夹杂着听众的鼓掌和起哄。
      他此行的目的,是与海琳森娜商量决赛当日的具体分工。
      但是,走到一半,斐吕西亚就被一群人挡住了路。
      他们好像在围观着什么,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他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女人背对着自己跌倒在地,在她对面,另一个盛气凌人的女人正伸手指向她,没好气地说道:“就是我,怎么样?!”
      在她们中间,血水与清水混合在一起蔓延满地;斐吕西亚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那位血迹的主人——跌倒在地的黑发女人突然单手撑地,一个利落的翻身迅速跃起;她那束起的头发在惯性的作用下甩动着,挣脱了蓝色发带的束缚,如海波一般飘逸荡漾。
      下一秒,萨洛拉已经扣住了茜兰的手腕,使劲向后一拧;与此同时,她小腿弯起,狠狠地撞向眼前女人的小腹——围观者在惊恐与猝不及防中尖叫着,但压抑已久的萨洛拉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
      深红色的血液从茜兰的嘴角溢出,沿着她尖尖的下巴一滴一滴落下,掉在地上与萨洛拉的血混合不清。
      而那根随风飘扬的蓝发带,几经辗转,竟然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斐吕西亚脚下。
      他连忙弯腰拾起,正想开口说什么,只听那个黑发女人冷若冰霜的声音传入耳朵:
      “没人教过你吗?对别人要尊重。”
      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句话,时光仿佛在一瞬间倒转,自己仍旧置身拉维特守卫森严的王宫中,不懂事的侍卫莽撞地冒犯了她,她刚从猎场回来,铠甲未脱,反手就是一剑砍向对方的手臂,身后一群陪她打猎的大臣哗啦啦地跪下,齐声高呼着“殿下息怒”。
      在军事学校训练时,她和姐姐就是能打过班上所有男孩的优等生;经过几年的成长,外加一场授剑礼的考验,萨洛拉和她的姐姐——拉维特现任女王瑟拉古,早就身经百战,名扬全城。
      在拉维特,强者理所当然地受人景仰;而力量与智慧,是强者必备的品质。
      一个张牙舞爪的婊\\子的侮辱,让萨洛拉暂时忘却了在异国他乡的忍辱负重,激情与冲动战胜了她的理性,她像一团干燥的木柴,一旦点燃便一发不可收拾。
      ——眼看就要打出人命,旁观者又全部一副事不关己吓到腿软的样子,斐吕西亚也顾不着这里不是自己的学校,把发带揣进兜里就分开人群冲上去,一把抱住萨洛拉的腰和手臂,使劲向后一拉道:“你冷静一下,这里是学校!”
      茜兰失去了支撑,像片树叶一样颤巍巍地飘落在地,尽管喉咙中的腥味让她无法开口,但她仍然用充满仇恨的眼睛盯着萨洛拉。
      萨洛拉不知道是谁阻止了自己,她只知道,如果自己手中有一把剑,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面前这个女人。
      脚下散落的陶片还在,她用力踢起一块,一眨眼的功夫,就抓在手里朝后面抱住自己的人狠狠划下去——
      斐吕西亚压根没看清那个女人是怎么搞到了尖锐的武器,只觉得大腿一阵刺痛,殷红的鲜血便汩汩流下,给地板上又增添了一抹颜色。
      “放开我,别管闲事!”萨洛拉冷冷地说道。
      斐吕西亚这下更加确信,自己绝对不能放开这个手握凶器的女人;再说,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他一边收紧了手臂,一边扭头对围观者喊道:“愣着干什么?!快去叫海琳森娜!”
      一听到“海琳森娜”这个名字,萨洛拉顿时愣在了原地——眼前的景象又重新在她的视线里清晰:高高的大理石墙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破旧的木制走廊;宫殿内熊熊燃烧在石盘中的烛火也熄灭了,耀眼的阳光洒入她的眼睛;身后诚惶诚恐的大臣也变成了面色苍白议论纷纷的伊洛斯人,定睛一看,那个挑衅她的女人正奄奄一息地伏在地上,满地的血水四处流淌,乍一看是有几分血腥与恐怖。
      海琳森娜闻讯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斐吕西亚把神色恍惚的萨洛拉交给她,她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这位海崖学园学生会主席、伊洛斯的护卫者也在流血。
      “菲利,你还好吧?”海琳森娜皱起了眉头,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暂且不论互相斗殴的本校学生,斐吕西亚是在她的地盘上受伤的,如果追究下来,无论是海崖还是共和院,她哪边都不好交代。
      不过,幸亏斐吕西亚不是以赛亚德,要是换作他,准能把橡树学园闹个鸡犬不宁。
      “我没事,你还是好好管管你的学生们吧……现在是比赛期间,出了任何事,责任都得我们来负。”

  • 作者有话要说:  “要么觉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要么认为虚幻飘渺不务实际”,这就是大多数人对于哲学的态度,不过前者还是多于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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