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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盔甲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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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假期刚过,几大电视台就着手开始操办跨年晚会了。各大视频网站也没闲着,不是在张罗独家转播的事,就是想联手经纪公司打造自己的晚会出来——这是一个同行抢收视率的高峰,也是乐坛的最旺季,盛唐自然不甘落于人后,早早地就开始公布出场艺人名单。
今年,盛唐在各大选秀活动签下了好几位人气最高的新星,而在选秀节目结束后便令他们保密发展,对于他们的后续,已经吊足了观众们的胃口。而对于“盛唐盛世”跨年晚会的演员名单,观众们最关心的莫过于这几位新星了。
然而,盛唐是故意在拿捏着,就是不肯先透露他们的行踪,只是按部就班,一周一位地公布盛唐老艺人们的出场次序,再附上又炸又欲的定妆照。观众们在好奇的同时,也被这些曾经爱过,或者仍在爱着的偶像吸引,跃跃欲试地准备蹲守跨年晚会。对于名单的讨论,在各大社交网站掀起了一阵热潮。
在顾竟成开始复健后,盛唐公布了陈荷参加晚会的定妆照。
距离陈荷出轨、榨干凌嫣炒作价值的事情被曝光以来,盛唐一直采取冷处理的办法。毕竟陈荷手里拿着一份盛唐的股权,结果就是代言照接,商演照上,就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两个月过去之后,陈荷当初的黑料已经被人渐渐淡忘,甚至有音乐粉层出不穷地站出来洗白,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而在陈荷的定妆照公布之后,许多媒体又将目光转移回了他的身上,并且巧妙地开始把他跟顾竟成联系在一起。关于顾竟成是否会登台亮相的猜测,一时间也是众说纷纭。
凌嫣坐在练习室外,手里捧着控评部送来的材料——厚厚的一沓纸,写的全部是从微博、豆瓣和兔区摘下来的网友评论。
【我的天,这不是跨年演唱会,这是年度撕逼大战,233】
【挺佩服陈荷的公关的,这么快就洗白了。渣男出门200码谢谢。一生黑。】
【顾竟成自从伤了腿之后就糊了,只能写歌糊口,凌嫣签了他,颇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啊,明显是为了报复陈荷的。】
【然而陈荷跟顾竟成现在都是盛唐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看盛唐怎么公关了。】
【顾竟成是真的有才,感觉能红回来。】
【我要是盛唐,就围着这三个人使劲儿炒,最好炒出个人命才好呢。这年头流行黑红。】
【最好是三个人转着圈的撕,谁也别想干干净净地脱身,有什么黑历史,一次性全抖出来。吃瓜群众的吃瓜之魂已经跃跃欲试!】
【楼上+10086。感觉凌嫣跟顾竟成也挺配的,看好他们俩携手打陈荷的脸,那就真是爽文套路了。】
【但是陈荷约等于资本,跟资本对抗有点难。】
【我还挺喜欢顾竟成的歌儿的,很多他写的歌感觉董宇然都唱不出来,要是他能自己唱就好了。】
送这些资料来的人是刘君柠。最近她实习跟的案子刚刚结束,时间很空,便常常来盛唐看看凌嫣的工作情况。
凌嫣大致地看了一遍之后,面无表情地把资料阖上,交回到刘君柠手里:“控评部是不是只挑了还算能看入眼的给我,大多数的网评都是不看好顾竟成的吧?”
刘君柠见她这么说,只好点头:“他很久不上台了,人气比不上陈荷是正常的。”
凌嫣忽然又回想起签约那天晚上,她在club被醉酒的陈荷找茬的事情。再加上前几天聂妍跟她的谈话,她不难想象,一直跟聂妍告她状的人,一定跟陈荷脱不了干系。
她冷哼一声:“这个时候大家都关心选秀新人,可是风却一下子就往我们身上吹了。要说这事儿跟陈荷没关系,我一百百十个不信。”
刘君柠跟着开始犯愁:“可是就像这些评论说的,陈荷是盛唐的股东,盛唐肯定不会出面打陈荷的脸。所以咱们怎么办啊?”
“拿实力说话。”透过巨大的玻璃,凌嫣望向顾竟成。
此时,练习室里的顾竟成正在提着壶铃做单腿硬拉。连医生了解他,知道他一直有健身的习惯,便推荐了这个健身动作给他锻炼膝关节。做这个动作一般要提很重的壶铃,可医生说过,他必须慢慢来。因而他只挑了个比较轻的,从标准的动作做起。
十一月的练习室有些冷,20个一组,他刚刚做到第三组,头上已是汗涔涔的。
他把动作幅度一再放慢——这是锻炼到每一块肌肉的好方法。
动作一个个地重复着,单调又枯燥。他呼吸愈发粗重,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右腿膝盖在隐隐作痛。偶尔就像是过电一般一个刺痛,狠狠地劝他放弃。可他只是绷紧了下颚,不肯停止。
汗水打湿了他额前的黑发,顺着刚毅的侧脸线条低落,砸在木地板上。
剧痛让他有些站不稳了。
才四组而已,他咬紧牙关,还想坚持。可是膝盖告诉他,他可能连这第四组都没办法完成了。
“诶诶诶,你们看,那不顾竟成吗?他能走了?”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音从玻璃的那一头传来。顾竟成没有抬眼——他知道,那是凌嫣所在的方向。
“他一来就知道惹事儿耍大牌,陈荷、王誉、吴晋让他得罪光了,现在知道复健了?”
“他们不都说他有躁郁症吗?看他那么认真的样儿,真透着股子奇奇怪怪的执拗。”
“看来网上说的是真的,顾竟成是跟陈荷杠上了啊。”
咚的一下,壶铃脱手砸在地上,这声巨响吓退了外面咬耳朵八卦的人们——大家唯恐避之不及似的慌忙跑开,仿佛下一刻,那个壶铃就会飞过来砸在他们的脸上。
顾竟成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他的力气、他的坚持和他的毅力都用尽了。他是真的拿不动了,壶铃才会掉到地上。
这个世界对瘸子做的荒唐事,实在太多了。
他抬手,以短袖的袖口擦了擦滴进眼角的汗水,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身后的玻璃门打开了,凌嫣的脚步声哒哒哒地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她身上特有的香气,在慢慢靠近。最后,那股专属于少女的幽香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软软的,像是棉花糖。
他没回头,只听到她停在了壶铃所在的位置。
“顾竟成,你怎么拿这么重的哑铃?”凌嫣把那壶铃抱了起来,也不嫌上面沾了他的汗水,怕脱了手,牢牢抱在怀里。壶铃太重,她走起来有些吃力,却还是绕到他面前,脸上七分心疼,三分嗔怒:“连医生说了,一开始不用哑铃就可以。”
“嗯。”他沙哑着嗓子低低应了一声,颇有一种应付的感觉。
凌嫣很无奈,抱着那个壶铃,一直抱到了原位,把它轻轻放回去:“这才是复健的第一周,慢慢来,一定可以的。”
“可以什么?”顾竟成低头问她,低低的声线在空荡荡的练习室里激出一串回音。
凌嫣忽地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她在他的歌声里从没听到过的,一种黏黏糊糊的亲密感。虽然她知道,这种亲密感很有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她还是不免红了耳根。
见她不答话,顾竟成又问了一次:“可以什么?”
半晌,他却自己回答:“可以在跨年那天甩开拐杖,拄着立麦多唱几首歌?”
然后帮她打了陈荷的脸,痛痛快快地走个爽文套路。
凌嫣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被顾竟成清清楚楚地捕捉在眼里。他深吸一口气,将方才因为剧烈运动而粗重的呼吸放平缓。
他没有拄拐杖,每一步都走得辛苦,却还是慢慢来到放壶铃的地方,修长的手指放在刚刚被她好不容易才收起的那一个上面:“休息一分钟,继续。”
一双冷冰冰的小手忽然缠上了他流满汗水、肌肉贲张的小臂。
他回头,对上她清凌凌,像是玻璃珠子一样清澈透明的眼睛。
“不拿哑铃了行吗?我给你数着拍子做,好不好?”
顾竟成捏白的指节渐渐地放松下来。
从她沉睡三年、缓缓醒来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在跟他“讨价还价”。非要留在医院照顾他,非要帮他付违约金解约,非要把他签到盛唐来。
她看起来是个好脾气又娇软可爱的女孩子,可他知道,她其实是个倔强的脾气,总是在跟他“唱反调”。
可她唱反调的方式又常常是这样软绵绵的,让他一下就泄了心头的气,只想什么都听她的。
复健这条路,孤独又苦。即使如此,很长久的一段时间以来,他都觉得,即使是复健,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奢望。
但今天,他望着镜子里膝盖丑陋的自己——好歹,他又可以站在这,为自己的腿做些什么了。
好歹,这条又孤独又苦的路,有她陪在身边。
他深吸一口气,浅浅说了一个:“好。”
她勾起唇角,来到镜子前帮他计数。
他穿了一身UA的运动装,结实的肌肉线条在紧身衣下若隐若现,精壮得不似一个常年受腿伤所扰的人。
凌嫣忽然想起UA的全名来——Under Armour,盔甲之下。
顾竟成每天凶巴巴的,时常板着脸不苟言笑。可她知道,那只是他的盔甲。盔甲之下,是比所有人都柔软的心。
凌嫣想到这,双颊又犯了红。她给他一个个记着数,每数五个,便加一个软软的“加油”。短短两个字,轻飘飘地落在他心尖上,让他心里柔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