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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第 15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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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喜儿醒来的时候,日头已渐盛。
夜里拥着他不放的人,早已没了身影,只余下尚温的被褥。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瞧着有些脸生的小内侍,瞧见顺喜儿坐起来了,忙上前伺候他换了干爽的衣物。
顺喜儿抬起袖子闻了闻,那衣服上还残留着常在赫连勃身上闻到的熏香。
一番洗漱之后,顺喜儿跟着小内侍出了寝殿,昨日里还瞧着热闹的行宫眼下已经冷冷清清,只剩下几个内侍正急匆匆的搬着些物件往外面走。
问了那跟在身边的小内侍,对方回道:“皇上念着卫将军的伤,所以一早就让御林军送着卫将军和端阳公主回了,随行的也还有太子和禄王殿下。其他的皇子和大臣都是第二批出发的,眼下也就刚走不到半个时辰吧?到咱们这儿就是那最后一波了,就等着喜公公您醒来一起回宫。”
“眼下还有剩了些什么人?”顺喜儿追问道。
小内侍想了想,道:“现在倒是没剩下什么人。也就是宫里头的几个内侍,和一小队御林军。”说完,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啊,花总管还没走。听花总管说,火器营和骑兵营那边也且还留着些人等着咱们一起走。”
顺喜儿有些疑虑,此番出行最重要的人且都前面两批走了,这火器营和骑兵营也合该为了前两拨的安危跟着走,哪里来的跟着一群内侍去殿后?
没有再追问别的,顺喜儿跟着小内侍出了行宫。他发现外面早已侯着一群人,瞧上去具是轻装简行的装束,若是没人说,旁人哪里晓得这是宫里头出来的人物,也就瞧着哪里的大户人家出行罢了。
花季睦骑着一匹花栗色的马立在最前头,瞧见他来了,面色有些不悦,厉声道:“这么这会儿才出来!?”
顺喜儿应了声儿,匆匆忙赶去了那马车前,只是那帘子一撩,却又愣住了。
那马车里还坐着一人,正是赫连勃,眼下他也是一副轻简的装扮,低着头正翻着书,察觉有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却也什么都没说。
小内侍早就退到一边儿去了,顺喜儿虽有犹豫,却还是上了马车。
这驾马车外面瞧着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内里却宽敞舒适,被褥炕桌一应俱全,还配了个小书架子,上首放着些书卷,想来也是给赫连勃打发时间用的。
顺喜儿捡了角落,背对着他坐着。
很快的,马车开始轻悠悠的晃了起来。
赫连勃似乎只是坐着,安静的翻着书,只是在这有限的空间里,即便是这样背对着对方,顺喜儿也觉得有些紧张。
车厢里很安静,只听得见轻缓的呼吸声和不时响起的书页翻动的声音,赫连勃身上的熏香味道似乎比方才在那衣服上嗅到的味道来得更加浓烈。
在这有限的空间里,顺喜儿只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更有些坐立不安。
他还记得,昨夜,那香味就那样萦绕在自己的身边,伴随着那些无数的亲吻和私语,体里还残留着那些疼痛的,甚至欢愉的记忆也在瞬间苏醒。
赫连勃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顺喜儿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他看了一旁的漏壶,道:“回皇上的话,眼下已是巳时三刻。”
赫连勃皱了皱眉,合上了书,道:“你且过来些回话。”
顺喜儿缩了缩身子,没敢动弹,只道:“奴才……惶恐。”
赫连勃顿了一下,又道:“你过来,坐朕身边来,朕有话要问你。”
知道自己躲不过去,顺喜儿只得硬着头皮侧身坐了过去,只是却还离赫连勃有些距离,也尚且谈不上是赫连勃所谓的身边。
赫连勃皱了眉头,面上也有些不快,问道:“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顺喜儿顿了顿,回道:“奴才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当时是小竖公公走在最前头,奴才跟在太子身后,卫将军压的后阵。突然之间,卫将军突然策马赶了上来,跟着那肩上就中了一箭。”
顺喜儿的话,让赫连勃突然皱紧了眉头,他沉吟了片刻追问道:“卫瓯是突然从后面策马赶上来的!?”
“是的。”顺喜儿回道,“只是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若不是卫将军在倒地的那一瞬间指了方向,奴才都不知道该带着侍卫往什么地方追去。”
赫连勃的眉头微微抽动了数下,方才继续道:“所以……呢!?”
顺喜儿弓了弓身体,回道:“奴才……并未追寻到任何线索。不过为着谨慎起见,奴才带着侍卫把方圆几十里的位置都搜寻了一遍。”
赫连勃看了看他,问道:“可有什么收获?”
“回皇上的话,奴才蠢笨,并没有发现任何有问题的地方。”顺喜儿毕恭毕敬的回应道。
赫连勃没有再说话,他端起搁置在一旁有些时辰的茶盏,浅饮了一口,方才道:“昨夜你回来之前,乌琼夏月过来请罪,说射中卫瓯的那只箭是从她手里出去的。”
“所以,皇上意思是,这是误伤么?”顺喜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赫连勃没有回话,他只是将视线投向马车车窗之外的景色,外面早已远离上林苑,行宫的踪影已不见,只能见到那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良久之后,他方才将视线收了回来,然后冲着顺喜儿招了招手,道:“你再过来些。”
顺喜儿跪坐在原地,低着头,没说话,也没有动。
赫连勃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问道:“你怕朕?”
关于这个问题,顺喜儿也不知道自己该是摇头,还是该点头。
正如他期待着被赫连勃所注视,所承认一般,对于这个男人的惧怕,亦是多年以来,在他心中从来未曾消散过的。
只是眼下,却仿佛多了些比往常更不一般的情愫在其中。
赫连勃没有等他给出答案,径自伸手去拽了他的手,将他强行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然后轻抚着他的脸,低声说:“别离我这么远……”
顺喜儿被他的话惊得心仿佛被人猛的揪了一下,他轻轻的挣扎着,想要逃开赫连勃的禁锢。
然而赫连勃没有像昨夜那样强行占有他,只是轻轻的抱住了他,用头轻轻的蹭着他的颈项,轻声道:“昨夜的事……原谅我……那是因为我太害怕,我太害怕你回不来……”
听着对方用那几近求饶一般的态度向自己低诉歉意和悔恨,顺喜儿只觉得喉头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赫连勃像是安慰着他一般,轻轻的抚过他的后背,察觉到怀里人的身体不再抗拒之后,方才松了手。只是那指尖却依然眷恋着,忍不住擦过对方的唇瓣,而后再轻轻的落了一吻。
那一吻,犹如轻鸿一般,轻柔又安然;似是夹杂着无尽的爱意和怜惜,在恋恋不舍之中,轻轻擦过微凉的嘴唇。
在对方拉开与自己身体的距离时,顺喜儿只觉得身体一阵阵的,微微的发着颤。
一夜之间,赫连勃仿佛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温柔在突然之间袭来,将他所有惶恐击碎,却为他带来更多的不安。
然而他却是莫名自心底生出些害怕了,他真的太害怕这样的赫连勃。
这样的赫连勃,仿佛抛弃了所拥有的一切,变成一个普通人一般,用卑微态度来祈求着自己原谅,更祈求着自己回应。
自己应该回应他么?
只是这样想着,顺喜儿觉得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个曾经可能是自己父亲的裕王,想起了天和所说的那些过往,更想起那曾经在自己面前哭得几近癫狂的花季睦。
以及,那对自己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李丛礼。
霎时之间,顺喜儿觉得自己的心,凉了下来。
顺喜儿低下了头,他变得不敢看赫连勃的眼睛,他怕自己再看对方一眼,就会被对方那眼里的柔情给俘获,而这或许会成为他对于母亲,更或者是对于可能是父亲的裕王,最大的背叛和伤害。
赫连勃似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他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也不再去拥抱和亲吻对方。
赫连勃轻轻的握住了顺喜儿的手,察觉到那手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他也很快的就松开了对方,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方才道:“我……没想过你会给我任何回应,也不打算强迫你给我任何回应……毕竟,仲儿他……”
赫连勃没有再继续那后面的话,他沉默着继续拿起了那尚未读完的书。
顺喜儿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在赫连勃身边坐着,沉默着,直到一行人马回到宫中之时,他都未曾挪开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