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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第 1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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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仲绶回到自己的下榻之处,依旧是一脸的愤懑和羞愧。在他殿里伺候的小内侍瞧着也不敢上前,只端着茶杯站在一旁发抖。
李丛礼接过那杯子,便让那内侍退了去。他近到赫连仲绶跟前道:“太子殿下,请喝口茶。”
赫连仲绶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得有些苦:“李大人,你在这里做什么?还是回去早些休息吧?”
李丛礼将茶放到一旁,坐了下来,语重心长的道:“太子殿下,请恕微臣直言,您实在不值得为某些人这样黯然神伤。”
被说中心事的赫连仲绶,顿时面上红白一阵,当下羞愤难当,矢口否认道:“本宫不知李大人你说的是什么!!!”
李丛礼淡然一笑,道:“太子殿下,依着微臣在您身边的这些年,您觉得微臣看不出您心中所想么?只是太子殿下,这人世间,从来就只有这‘情’字最难解,多的是那些掏心掏肺都换不得对方为你回眸一笑。”
赫连仲绶听着他的话,脑中泛起方才在那殿外听见的那些动静,他分明是听见自己的父亲在里面低声唤了一句“顺喜儿”,那殿内欢爱的声音也是那样清晰且刺耳,一时间,只将牙齿咬得阵阵发紧。
“太子殿下,您的确是不需要为着这样的事儿,这样人伤神。”李丛礼继续道,“依微臣看来,这世间尚且还有其他选择。”
“其他选择?”赫连仲绶疑惑的看着他。
“是的,其他选择。”李丛礼笑着道,“在您的身边不是还有位流光国的公主乌琼夏月么?”
“李大人休得胡说,那位公主是作为人质被留在这里的。”赫连仲绶正色道。
李丛礼“呵呵”一笑,道:“全天下,也便是太子殿下您一人不知晓了。这位公主虽对外说的是人质滞留,可实际上每个人都清楚,这是流光国为着和我西陵皇朝和亲来的。就连现下这狩猎,说起也是皇上为了撮合您和公主特地筹备的。”
赫连仲绶面上不免僵了一下。
他并不是傻子,他很清楚那位公主眼里流露出的爱慕之意。
而关于游猎之事,当初禄王来游说的时候,说的是为了促成卫瓯和灵煌的婚事,他才应允而来。他是没有料到的是,在狩猎这件事上,也是有父皇的盘算在里面。
瞧着他不说话,李丛礼又道:“在微臣看来,这位吴琼公主才貌双全,和太子殿下您也算得上是佳偶天成,倘若他日太子殿下您与公主能够结成百年之好,这当真是对两国都有助益,是难得的佳话。这样说起来的话,那位喜公公还真算得上是头功一件呢!”
“头功!?”赫连仲绶皱紧了眉头,“什么头功!?”
李丛礼瞥了他一眼,自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太子殿下,您忘了当初是谁去燕丘参与和谈的了?”
赫连仲绶沉默了半晌,道:“是赵闻介和顺喜儿。”
“太子殿下您真是好记性。当初去燕丘的的确是这两人,流光国的大臣提出要以和亲为条件才会交出福王,赵大人是据理力争,坚决的反对。然而咱们的这位喜公公……”
“够了!!!”赫连仲绶突然呵斥了起来。
李丛礼却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话,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听说当日为着和亲一事,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喜公公亲自将流光国的大臣拉到房间外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才终于签了合约,只是那和亲一条却以人质之名给掩盖了下来。不过,在皇上跟前,赵大人和喜公公却还是说的和亲,而非人质。所以说,太子殿下,您说说,倘若他日您真的和乌琼公主成就一段佳话,这喜公公算不算得上是头功一件呢?”
“别说了!!!”赫连仲绶虽是呵斥,只是那话语却听上去多了些无力和颓然。
李丛礼淡淡一笑,道:“太子殿下既是不想听,那微臣便不再说了。”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道,“而今太子殿下年岁也见大了,身边也多了些既妥帖,又有才德的人,老太师那边也算是宽慰了许多。”
“李大人,你提这事又是为何?”赫连仲绶心里正憋闷着,却又不明白他为何将话题拐到这个上面。
“微臣只是替老太师那边感慨罢了。”李丛礼道,“算起来,微臣跟在太子身边也有近六年的时间了。六年,真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时间啊?”
赫连仲绶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些明白,他说的是最近不常在身边伺候的事,便道:“李大人,你为本宫做的一切,本宫都记得的。”
李丛礼说着便是假意擦了擦眼角,继续道:“太子殿下,微臣这边便是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太子殿下您允诺。”
“什么事?”
“最近这一段时间,老太师身体不好,微臣想着,如今太子殿下您身边有了妥帖的人,朝中事算是有了些交代,所以微臣想辞官,回家好好照顾老太师。毕竟您知道,现今太师府上尽是老弱妇孺,没有一个妥帖的人照应着,微臣实是不放心。”
赫连仲绶一时便是愣住了。
自从崇德二十八,李丛礼进宫做侍讲以来,他与此人已经相处相知近六载。
这六年,他受李丛礼照抚颇多。在他看来,李丛礼于自己,不光是一位老师,还是一位兄长,挚友,甚至在更多的时候,他更像是自己那位长期不得亲近的父亲。
他甚至想过,他日自己若能荣登大宝,李丛礼必定会是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一位,是能堪当首辅之位,替自己肩挑天下大事的能臣。
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认为自己和李丛礼是一体同心,莫说辞官,恐怕就算是对方现下这种鲜少出入东宫的时候都是没有想过的。
而今,李丛礼不光已经远离自己的生活,还提出了要辞官。
这与他而言,已经不是不能接受的问题,而是触及了他最根本的底线了。
赫连仲绶沉默着,呼吸却有些急促,良久之后,他道:“李大人,本宫不管旁人怎么说,怎么看,你依旧是本宫最亲近最仰仗的人。本宫体恤你对老太师的孝心,可你也得体恤本宫的难处,本宫离不得李大人你。”
李丛礼叹气道:“太子殿下,这世上,哪里有什么谁离不得谁的话来呢?”
“李大人,切莫再说这样的话!”赫连仲绶朗声道,“辞官一事,莫说本宫不同意,父皇那边也是不允的!”
“太子殿下自是情深义重,微臣知道,微臣这便不再提辞官一事了。”说着李丛礼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又道,“哎,太子殿下,微臣只是想起这些事来,就为着太子殿下您有些抱不平,有些人的确是太不懂得珍惜太子殿下您的这份真情厚意了。”
赫连仲绶原本心里还膈应着,被他这么一提,只觉得心里难受起来。
“太子殿下,您若是身体不适,微臣替您叫叫御医去?”李丛礼问道。
赫连仲绶摇了摇头,只捂着胸口道:“李大人,本宫只是觉得有些困乏了,想要早些休息了。”
“那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赫连仲绶摆了摆手,不愿意再说些什么。李丛礼也适时的躬身退了出去。只是在掩门而出的那一刻,他知道嘴角又浮现出一抹近乎残忍的笑意来。
赫连仲绶躺在床上,他想着那在父亲的寝殿之外的声响,想着父亲一声声轻唤着顺喜儿的名字,顿时只觉得头如刀绞一般的难受。
尾指又开始泛起了疼,疼得他有些忍耐不止,只得放到嘴里用力的咬着。
他在床上蜷成一团,像是一直受伤的小动物,将脸埋在锦被中低声啐泣着,发出苦闷且无奈的声音:“顺喜儿……为什么,不能是我呢?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