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师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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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日起，三长老就是你师父了。”
“哪怕只教你一日，我也算你师父，按规矩，你还是得叫我一声师尊。”
“……是，师尊。”
荀先成了北极仙门第一个能有两个师尊的徒弟。
这面子和排场，听上去都相当气派。可当二长老鹰隼一样的目光聚在他身上，让他给褚子衿行弟子礼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爽。
褚子衿坐在桌案右边的梨木雕花椅上，自持端正。他着一身素白衣裳，衣袍从上到下的每个角都不染灰尘，洁净到有些朦胧，仿佛一尊高贵优雅的神祇。
高窗外三月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被切断成一片片繁复的花型，暖意融融，光斑点点。室内宁静无声，浮沉在光线下盈舞，茶盏上没有热气。
前面宣言都还好，荀先尚能按照二长老的要求一句一顿地说出来，反正他这人说话十句里有九句不作数，自己都不当真，何况说与别人听。可进行到跪拜之时，荀先骤然感觉到灵魂深处难以自持的震动。
他僵硬着膝盖，迟迟不肯跪下。
心中默念，不应当，这实在是……
“罢了。”褚子衿袖风一扫，荀先还未完全跪下的膝被他承了起来。
“子衿！”
“罢了，师尊，他实在不愿，就算了。”
荀先手握成拳，指节过于用力，指尖都微微发白。褚子衿扫了一眼，无声叹了口气，让他退出去算是礼成了。
“你看看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这还留着干吗，给自己添堵找不快吗？”等人一走，二长老顿时爆发，呵斥声直把外头栖在枝头的鸟儿惊得三抖。
二长老人到中年却愈发声势威武，拍桌子连带瞪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做得十分流畅。
褚子衿端起茶盏，知道自家师尊口是心非，慢条斯理地说：“师尊不也想留下这孩子么。”低头喝了一口凉茶。
“我留这狗、狗……”二长老狗了半天没狗出来。
褚子衿好心提醒：“他叫荀先。”
“嘭！”
二长老又是一拍桌子。
褚子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头盯着盏碗里那截刚从青露峰采摘下的叶尖儿，“何况师尊和我都清楚，这孩子是一定要留下的。他不识字，我愿教他，但若论起武学，还是子佩更适合。所以师尊也莫要怪他。”
桌案上茶具未收，四盏花茶全是方才六长老亲手泡的，手艺不错，醇香幽远，但热茶总是适宜即热喝，眼下凉茶入口，口感自然不怎么好。
二长老静默了一阵，不知该说什么。
确实，留下荀先是二人的共识，可他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识好歹！
见褚子衿一个劲儿喝凉茶，他又忍不住制止道：“你少喝些。”
褚子衿手一顿，嘴角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这一下又浅又淡的，匆匆即逝。
“最近已经好了许多，师尊不必挂忧。”
语气，神态，宛如他手中那一碗凉茶，春三月，绝境巅，清远，宁静。
二长老重重叹一口气：“你啊！这还没拜师，你就护着他，我看这孩子心性古怪，将来少不了闯事，到时候有你受的！”二长老说着，还是没忍住把他的茶盏夺过，“以后少惯着点他！”
——能觉得褚子衿娇惯弟子的，全门派上下也就只有二长老一人了。
褚子衿把头转向了窗棂。
窗外的天空澄澈晴冷，地面上冰雪未消，可其下却蕴含着春日的生命，蓬勃且躁动不安，仿佛稍微给点阳光，给点水，就能破土而出，稚嫩新绿。
待到百年后，又到夏日，未尝不会长成苍松劲竹。
……
正殿里，此刻呈两极之势。
南面是这样:
“妹妹，你这皮肤怎么保养得这样好，不如来我门下，我们来好好探讨一下？”
“不行，你不能拒绝长辈的邀请。”
“什么？你这牌子颜色太淡了，哎呀，这我可不能跟三长老抢，他最喜欢你这种懂事的孩子啦。”
北面是这样：
“你为何要来北极仙门？”
“嗯，除魔卫道，保卫苍生，很好。那如果有一天你要做出选择……”
“不不，我不是要问你师尊和娘亲掉水里先救谁这种问题……”
“好、好……你资质不错，心性也恨稳重，先、先站到那边等候。”
二长老一出来，就看到褚子昕面前一水儿的娇俏少女和俊俏少年，气得胡子又高翘了起来。四长老忙不迭离他远一点。
另一边褚子思则选了些沉稳踏实的孩子，至于小七长老，从头到尾都冷着一张玉雪小脸定定看着众人，此刻面前站了不少年轻女孩，他也未拒绝——大概是嫌麻烦，总之也算是选入门下了。
程似罗本来完全符合长相清俊，心思沉稳这两点，但却因那张颜色浅淡斑杂的牌子，皆被婉拒，眼下和一众同样被“退回”的少年们——女修们要么被四、五长老挑走，要么都主动去找七长老了——站在一块。
荀先懒懒靠在殿柱上，闭目小憩。他容貌俊美，身姿挺拔，正是少年人蓬勃的身体，充满活力，看得四长老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拐到自己门下。褚子衿有意无意挡住她狂热的视线，领着所有剩下的孩子站到自己身后。
自此，新入弟子全部分完，依旧以三长老带的最多，拢共三十一人，一人带了将近一半。
程似罗对褚子衿行礼时，看到一旁依旧闭目沉思的荀先，无声叹了口气。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人为何如此执着于五长老，难道全因自己先前那一番话，竟让他先入为主到这种地步？
再看向气质清雅的三长老，他竟然有些愧疚。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视线太明显，三长老垂目望着他，突然开口：“等会你先留下。”
程似罗下意识往左右看去。
“不用看了，就是你。”
程似罗满心疑惑，却不敢多问半个字。
在大家族里察言观色惯了，他最擅长分辨旁人言语中的隐藏意图，然而对上褚子衿恬淡的目光，他又觉得自己其实什么也看不透。
长老们继续留在正殿叙事，除了程似罗，余下弟子皆出了殿门。
安排新弟子入住这等琐事自然不由师父负责，全交给各长老门下的得力弟子处理。
七长老此前没有收过徒，但因为和六长老同住一个院子，所以由六长老大弟子一并接手负责。那是个看上去硬朗俊俏，十分干练的青年，还领了自己两个师弟，有序而迅速地带走了自家师弟师妹。
四长老不消说，门下一众男男女女皆仪表堂堂，容貌不凡，天仙似的，一来就吸引了众人目光。
余下一半弟子坐在正殿门口，左等右等，望眼欲穿地看同伴跟着自家师姐师兄都离开，都不见有人来接自己。
没人敢敲正殿的门，打扰长老议事，于是他们只好走远一些，到庭前一颗古木下围成一圈，一个个蔫蔫儿地垂着头的，显然都提前听说过三长老“威名”，因而无精打采。
凡是来北极仙门求学的，或多或少都带点“无恣道人情怀”。
因为无恣道人即北极仙门开山之祖。人们敬佩这位救世英雄，期盼得到他的亲传绝学，好为驱逐魔族宵小献出己力。
别看先前那些长老好像都挺不正经不靠谱，可北极仙门从不养闲人，能居于长老之位的，必然灵力高强，剑术超群，承袭了无恣道人的冰系剑法。
至于说褚子衿，身份就有些微妙了。
其实山下凡人哪能能知道关于仙门长老的细枝末节？还不都是因为薪火相传——从北极仙门出来的弟子，个顶个的大侠，正如先前荀先打听时听到的那样，除魔卫道，救世有功。而一般这些弟子报上的名号，大多师承四长老、五长老、六长老，却唯独少了个三长老褚子衿。
一般说到这，众人都会脑补出一个资质平平，尸位素餐的怪脾气老道，就是他，门下没一个出名弟子，还非要教什么礼义廉耻，做人道理，这不是耽误人么？
故而新弟子们都有些情绪萎靡，心情失落。
本来，等师兄或师姐来接应时，众人尚且抱有几分期待，待看到一张咸鱼脸，一张猴脸皆趾高气扬地走到他们面前时，就彻底绝望了。
荀先靠树上懒懒一抬眼，竟发现来的是两个熟人——正是之前和他有过节的来顺来福。
来福一见他，死鱼眼睁大成铜铃，来顺那张向来刻薄的脸更是生动了起来。
“你，你……”
冤家路窄。
这三长老门下大弟子都如此德行，足见此一脉大概是没救了。
荀先站直身子：“是我，怎么，师兄很意外？也是啊，若不是三长老执意要收我为徒，咱们也不可能再见面，说到底，要不是山门前遇见两位师兄，我还入不了师尊法眼，得不到这等机缘。”他语气幽幽，笑得有些讥诮。
听到“执意”、“收徒”这两个词从荀先嘴里出来，来福来顺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彻底消化了他的话之后，更是咬牙切齿，又气又妒。
来顺拦住冲动的来福，狞着脸：“师尊执意收你为徒？你做什么梦？算什么东西！”大抵是新仇加旧怨，他语气火药味十足，话说得也难听，引得余下众人视线在荀先和两位磕碜师兄间来回扫过，心中异口同声道：自己未来的修真生涯一定会十分灰暗！
“都说三长老重礼仪，我今儿可算是开了眼了，这教出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还未待荀先再讥讽几句，突然有人来替他打抱不平了。
出头的是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年，说话冲动，喜形于色。
他那一身锦衣十分华丽，紫红袍子绣金线，珠光宝气的，但却并不好看，就像是把各种奢华元素堆砌在一块，除了让人感慨一声暴发户外，再没别的欣赏余地了。
总结，这是一个有钱人家的，仗义又幼稚的大少爷。
“你又是哪来的？师兄说话，你插什么嘴？有没有教养！”
大少爷鼻子里出一口气，拿出专业的纨绔子弟风范：“爷是青山城田家二少爷田昊！”
“我管你是谁家几少爷，青……你哥是田越？”
一提这名字，田少爷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哈哈，我当是谁，田越不就是咱北苑，前年那个偷人仙丹被抓包的小偷么！怎么，兄债弟偿，你是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暴起的田昊一拳打在鼻子上。
“嘶——”
不止是来福，众人都倒仰着吸了一口气。
荀先却笑了出来。
来福气疯了，捂着鼻子，指着他：“你，你敢打我？”
田昊明显不是个胆大的主，打人时不假思索，痛快撒愤，打完后立刻就怂，连放狠话都有些气势不足：“打、打你怎样！打的就是你！”
来顺死命拉住要冲上去的来福，把他拖到一边，咬耳朵说了两句，期间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把个冒坏水的形象展现得淋漓生动。
两人嘀咕完毕，来顺已经冷静下来，他先是对着看热闹的师弟们说：“你们，别坐着了，来福师兄带你们去北苑。”接着转过身，和颜悦色地对荀先和田昊皆一颔首：“二长老罚荀先打扫后山，师兄怕他一人太辛苦，这样，田师弟你这么仗义，不如跟他一块吧？”
作者有话说第8章 师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