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通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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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雪原狼日行千里，不日便抵达了魔界麒川。
这几日王城风声鹤唳，内乱冲突不断。
毕竟不久前才出过几个人族混进魔君殿闹事的风波，紧接着又突然传出魔蛇族长被流放至北境的消息。一时间人心纷乱，都担忧着魔界要变天。
这时狼二护送的重要性便体现出来了。
方月瑶看着蠢蠢欲动的诸魔族，愈发觉得是魔尊本人出了事，不然怎么听说他一直待在自己寝殿不出门？
说不定，已经陷入十分危急的境地。
等她进入魔君殿，看到忙里忙外的侍女仆从便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
直到她在寝殿看到了一副意想不到的画面。
已经身为魔尊的荀先守在一个安静沉睡的人床边。
他单手撑头看着那人，分明是平静放空的神态，眼中炙热的情绪却如雾一样化不开，
那眼神，实在有些露骨。
方月瑶认出睡着的人就是褚子衿，惊诧之余自觉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她下意识转身，但余光看到荀先已经起身朝她走来。
“师尊还在休息，你去别处等着吧。”荀先抱着臂，随意地靠在门边，没什么语气地说。
方月瑶心中腹诽，他们从前在绝境巅有过一面之缘，那时荀先还是一个活泼却不失礼的少年郎，如今做了魔尊，说话可真强硬。
好在里面躺着的人比他通情达理。
“荀先，是方阁主来了吗？把人请进来吧。”褚子衿醒了，声音从殿内传出。
虽然还能听出几分虚弱，但声色依旧清亮端正。
不愧是褚仙尊。方月瑶心道。
到了这个地步，她哪里还看不出来？此次要诊治的对象根本不是荀先，而是褚子衿。
上次她和这两人见面还是在谈判桌上，那时荀先一副猫戏耗子要报复褚子衿的姿态，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变成现在这样？
方月瑶快步走进殿内，一眼看出褚子衿苍白虚弱的脸色，眉头凝起。
她坐在床边，放下行医箱，将手搭上褚子衿的手腕。
“你最近可有过度劳累，或者对魔界环境感到不适？你的灵体很虚弱。”
荀先将侍从都遣退，掩上门，回到褚子衿身边替他答道：“他此前病倒过一次，最近刚刚从失魂症中醒来。”
方月瑶略带责备地看了荀先一眼。显然以为这都是荀先干的好事。
“混沌界灵气稀薄，我刚来确实有些不适，病了半月，又休养了月余，现在已经无碍了。此番请方阁主来是想确认失魂症一事。”褚子衿礼貌而客气的声音将方月瑶的目光拉了回来。
方月瑶虽惦记着靳离交代的事，但身为医者的责任让她将此暂时抛到脑后，专心替褚子衿诊治。
前面的过程都还算顺利，等到了行问切之事的时候，荀先开始不停插话。
方月瑶问褚子衿：“我能看看你丹田之处吗？可能需要解下衣衫……”
褚子衿还没点头，荀先先拒绝道：“你不会看灵体么？”
方月瑶：“……好，那我先探查一下灵根，需要以神识介入，过程可能会有些不舒服，褚仙尊你先忍一忍……”
“检查灵根为何要侵入神识？”荀先又打断她。
“荀先。”褚子衿看不下去了，“方阁主行医问诊有一套自己的章法，你若看不过去，就别在这里看了。”
他语气有几分动气。
自他失魂过后，荀先就变得患得患失，对他的大小事都紧张了起来，形影不离，且多加控制。
大多时候褚子衿都可以忍耐他的过度关心，可方月瑶是客人，怎能如此对待。
荀先脸色难看，但还是尽量缓了缓语气，道：“本座懒得指导。”
方月瑶瞧见这一幕暗自惊心，心想也就只有褚子衿能面不改色地训导这个魔头了。
有了褚子衿主持公道，之后的问诊变得顺利了许多，荀先再没多言一句。只不过他的眼神好像黏在了褚子衿身上，令方月瑶也倍感压力。
很快，身体检查就要结束了，但方月瑶始终没有找到和褚子衿单独相处的机会，她不免开始心急。
和她对坐的褚子衿似乎察觉到了异样，主动试探地问：“方阁主可是已经看出什么了？”
方月瑶背对着荀先，冲他眨了眨眼：“嗯……我还需要再仔细探查一下。”
褚子衿心领神会，转过头道：“荀先，你先出去罢，方阁主只是替我诊治，你这样紧盯着，会影响大夫行事。”
“她……”荀先刚想发作，见褚子衿目光平静坦然，他只好把这口气咽了回去。
尽管心有不甘，但他还是听了褚子衿的话，离开寝殿。
他一走，方月瑶暗中松了口气。
褚子衿起身下床，拿起桌上的茶壶和杯子倒了两杯水。
方月瑶这才有机会注意到这间寝殿，修葺得与人界差不多，一应家具样样精品，装修典雅，还摆了许多没什么实用的字画摆件，看上去倒不像是荀先会喜欢的风格。
她哪里知道只不过因为荀先为了让褚子衿住的舒服点，大肆修葺，路上见到的那些忙上忙下的仆从们也是在忙这个。
褚子衿将茶杯轻放在木制的方桌上，请方月瑶就坐。
“方阁主是想单独和我说什么吧。”褚子衿开门见山道。
方月瑶点点头，紧接着有些戒备地看向门口。
褚子衿略一思索，手指沾水，在桌子上写下两个字：“图纸。”
方月瑶看了看字，神情变得郑重，再次点头。
“褚仙尊，你的身体确实已经无碍，但并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她一边假装看诊，一边小心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签，递给褚子衿。
上面是靳离的字迹：
图纸所绘之物为古制改良机关，以灵力为燃料，可瞬时引发巨大冲击，灭十城足矣，极其危险。不论制成与否，都需阻止。
褚子衿握纸的手指颤了一下。
灭十城……当今世上还有什么武器能达到这样的威力……
他是知道荀先喜欢捣鼓火器，可没想过荀先会研究这样危险的东西。
它是否已经制成？会被用在哪里？人魔之战已经结束了，荀先为什么还要研究？明明他态度已经转变，为什么还会计划这种危险之事？
褚子衿一时间心乱如麻。
方月瑶沾水写道：“意图。”
她用模糊的仿佛问诊时的话语提醒道：“褚仙尊再仔细想想，近日还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或者需要提醒我注意的事。”
只有褚子衿能接近荀先，只有他可能知道荀先的意图和阴谋。这也是被封闭的北极仙门急着要与褚子衿联系的原因。
这次褚子衿思索的时间长了一点，他竭力回忆当日看见图纸的场景，试图从中找出线索。
可苦想半天依旧没有结论。
也许是出发点错了，荀先说过，他不会再发起战争，那么抛开先入为主的想法，如果这个危险的东西不是武器，会被用来做什么？
褚子衿闭了闭眼，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件一一枚举，重新梳理：
起初荀先说过，他遍寻两界也找不到某个人的下落，故想利用魔界记载的能跨越时空的法器穿行回过去；
蛇女替荀先寻找那个法器下落，却得出已被天界回收的结论；
荀先心魔不可撼动，亦曾表达对天道的不满；
荀先要将魔族迁徙至北境，且亲自前往北境视察。
种种一切看似没有关联，可背后却与一件事息息相关，而且也是荀先不让他知道，被烈魔意外说漏嘴的事——
荀先举人魔之力，在北境建造了一座通天塔。
建造通天塔……通天塔……
电光石火间，褚子衿突然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好像猜到了荀先要做什么——这也是他与荀先相处这么久的了解与默契。
他知道荀先要找的那个法器是什么：观虚镜。幻境中他亲眼所见，观虚镜确有回溯时空之能，是天界之物。然而天门早已封闭，凡人无法登顶。
而荀先是个想象丰富、行动力超然的人，他有着不达目的绝不死心的执着，也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觉悟。
如果是他，极有可能采用这种极端却唯一有效的方法。
褚子衿心如擂鼓，沾了茶水，指尖颤抖地在桌面写下两个字：通天。
通天塔，通往天际，自然也要能抵达天际。如果人造建筑终有极限，无法到达，那荀先就用他能想到的最简单粗暴的办法疏通。
他是要用蛮力击开传说中在神魔大战过后封闭起来的天门。
褚子衿顾不得写字，压低了声音：“这个机关很有可能藏在北境的通天塔上，我会想办法调查，也请转告师尊他们暂时不要冲动，静待回复。”
“师尊，她看好了么。”就在这时，荀先懒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像在抱怨又像在撒娇，但看着桌子上那两个字，方月瑶只觉得头皮发麻。
真是疯狂的想法……疯狂的人。
荀先耐心已尽，他推门进来了。褚子衿连忙将水渍抹平，掩去痕迹。
但他动作急了些，眼看杯子就要被打翻，荀先反应迅速地上前，一把将他拉起，水便顺势全洒到了还没缓过劲的方月瑶身上。
三人：‘……’
暂时从方才紧张的气氛中回神，褚子衿叹了口气，施了一个小除尘术，将方月瑶的衣服恢复干净。
荀先见她还紧盯着褚子衿，微眯起眼，问：“看完了么。”
一语双关，方月瑶这才回过神，避开视线，正色道：“看完了，我先问个问题，在失魂之前，褚仙尊是否接触过其他邪异之术？”
荀先可没忘记青染的小把戏：“他被施了情蛊。但施蛊者遭到反噬，并未对他造成影响。难道是和这个有关？”
方月瑶摇了摇头：“我先说结论，褚仙尊的神魂确实受损过，而且他的神识进入过他人的记忆幻境，本就没有恢复过来，很有可能因情绪不稳心神动荡导致失魂。”
“我会开一些固本固元的方子，请按照此方帮他调理，调理得当后应该不会再出现失魂症了。”
荀先默默颔首。
“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方月瑶神色凝重：“他的身上有‘术’的痕迹，但因为没有实际生效，没留下印记，我没法判断是因为那个情蛊还是别的什么造成的……”
荀先目光一凛：“招魂邪术。”
方月瑶迟疑地点头：“没错，还不能排除是招魂术的影响。不过你们说之前尝试过召唤他的魂魄，但被魂魄拒绝了，我还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
荀先的目光落在褚子衿身上，褚子衿道：“……失魂期间我做了许多梦，仿佛能看到前世之景，差点被困其中。也许是我这魂魄轮回太多次了吧。”
方月瑶拿出随身的行医簿将他的话记下，并且边写边道：“休养期间请褚仙尊保持心情愉悦，按时吃药，慢慢就能恢复。此后如若再有失魂症，那便可能是人为，届时可再来找我。”
写完后，她撤下一纸张，递给荀先：“药方在这。”
荀先接过后，她啪地合上本子，对褚子衿施以一礼：“望褚仙尊早日恢复。”
“多谢方阁主，他日若再有不适，还得劳烦阁主再跑一趟。”
方月瑶心照不宣地点头，知道他所暗指的是什么意思。
“时候不早了，请魔尊再让那个狼族把我送回去吧。”
方月瑶本想看眼外面的天色，但发现魔界没有日月，根本看不出时间。
荀先其实很想让她自行离开，但在褚子衿的要求下还是将她送出了魔君殿。
走到门口的时候，方月瑶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荀先道：“褚仙尊本是修真之人，在魔界灵气受阻，会比平时辛苦许多，不适宜过于剧烈的……呃……那个……”
她说得支支吾吾，荀先却懂了，他嗯了一声。
“总之他在这个环境待久了于身体恢复无益。有机会还是多去界外吧。”
……
褚子衿坐在方桌前，望着茶杯里的水出神。
如果荀先真的用那种规模的火器冲破天门，难保天界不会采取行动，届时可能会在人魔两界引起更大的动荡。
荀先真的要为执念做到这种地步……
“看来师尊和她聊了不少啊。”
终于送走了外人，荀先再度回到寝殿，恢复了和褚子衿独处时的随意。他同样在桌边坐下，顺手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倒了杯茶。
褚子衿心不在焉道：“……寻常问诊罢了。”
荀先将褚子衿杯中已经放凉了的茶水移开，换成刚倒的新茶。
“不过有一点她说得不错，这混沌之界实在不适合灵体修养。你虽然不便现身修真界，但魔族管辖之下还有许多其他地界。”
褚子衿终于回过神：“其他地界？”
“如今北境动荡已平定，新年将至，不少人类张灯结彩地准备庆祝，气氛甚好，师尊，我们去那里过新年吧。”
北境，那里是通天塔建造之地。
褚子衿一下清醒了不少，应道：“好。”
作者有话说第79章 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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