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失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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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蛇族领地，地下密室，百草谷谷主明靖，其子明离，魔族白蝮，三人面色阴沉地看着祭台中央，那一动不动的人俑。
明靖面朝白蝮质问道：“你要的七星灯、招魂铃，甚至是封灵石我都给你找来了，为什么还是失败了！”
祭台之上，重重烛火环绕之中躺着一尊等人高的陶俑。
那人俑用材质特殊的陶土塑成，在丹田的位置有一处空洞，里面悬着一块色泽奇异的灵石，承接起心脏的作用，不断向四肢百骸输送灵力。
他的眉目栩栩如生，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般。
白蝮一手托举胳膊，一手抚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走近人俑，抚摸他生动却冰冷的面庞，同样有些疑惑。
“没有招来魂。”他说。
“什么意思？”
明离一直对长生药、起死回生之药感兴趣，在这场招魂仪式中担任副手，自然清楚为何失败，他替白蝮回答道：“被拒绝了。”
明靖的视线在自己儿子和白蝮之间来回移动，见后者没有否认，不可置信地拔高音量：“拒绝？你不是说有十成把握能成功吗？”
白蝮：“我只是说有十成把握，确定褚子衿就是转世之魂。”
明靖面色抽动，强忍怒意：“你之前难道没考虑过这种情况？”
白蝮坦然道：“百密终有一疏。”
“那现在发生了，你说怎么办，费劲心思给你搞来这么多材料，现在你告诉我失败了？！”明靖高声喊道。
他气急败坏地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念叨：“复活不了‘无恣’这个‘武器’，我们拿什么和荀先打，又怎么能杀得了他！杀不了他，被他找上门，你这个叛徒，你那些族人，还有我们的人一个都跑不掉，只有死路一条！”
白蝮淡然地扫他一眼：“急什么。我又没说没有其他办法。”
明离扶住气伤的父亲，皱眉道：“别卖关子了。”
“招魂失败是因为对生魂的吸引不够，只要让生魂的主人也入阵，再以生前喜爱之物为诱引，应当能成功。”
明靖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必须要接近褚子衿，还得让他主动进入摆好的阵法中？那不如你现在回魔界试试？”
白蝮：“我只是说了最可行的办法。具体怎么做，得等合适的时机。”
明靖不甘地捶了一下墙壁。
白蝮见他有冷静的趋势，趁热打铁道：“复活之事本就逆天而为，困难重重，何必急于一时。何况荀先不可能一直不离开褚子衿，他修筑那通天塔可不像只是为了示威，只要他有所行动，我们就有机会，”
明靖心里清楚欲速不达的道理，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现在火气稍消，慢慢被白蝮说服，他长叹一口气。
“罢了，那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招魂虽失败，但褚子衿已然失魂。魔尊强召，我要先回魔界应付他。”
明靖还想多抱怨几句，就在这时，腰间的传讯玉简突然亮了起来，是来自百草谷的密报：
“谷主，北极仙门掌门带着二长老和几个徒弟来百草谷闹事，说是要找回被盗走的封灵石。”
明靖没想到为一块封灵石居然出动了掌门，又想到白蝮在招魂前也特别强调封灵石的必要性，心中生疑：“这封灵石究竟是何物，为什么能用来复活和控制无恣？”
白蝮转头看向人俑的‘心脏’，神色变得晦暗。
“封灵石，自然是为了封灵。”
“无恣道人的灵核，就在其中。”
明靖面色一变，再看向白蝮的时候多了审视意味：“简直闻所未闻……这事修真界的人都不知道，你又是如何得知？”
经过几月的秘术修容，白蝮的容貌已经恢复至青年时期，但他眼神却沧桑如暮。
“活得太久，记性太好。”他并不愿多谈。
明离打断了他们：“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讨论一下为什么北极仙门的人会找上来？我雇得全是门派外的人，不应该这么快被查出来。”
白蝮斜看他一眼：“忘记上次放跑的那两个女人了？”
明离：“……她们是北极仙门的人！”
明靖因仪式失败产生的火气还没彻底发泄出来，正愁不爽快，闻言扯出一个阴冷的笑：“既如此，便回去会会他们。”
二人通过密道匆匆离开。阴冷的密室中只剩下了白蝮和静静躺着的人俑，他将人俑心脏处的封灵石取了出来。
断开维系的瞬间，封灵石亮得近乎异常，白蝮看着这颗“心脏”，表情幽暗。
世人皆赞无恣道人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以命魂封印魔尊，却无人知晓当年无恣道人的灵根被魔尊剥去，灵核亦封印在这灵石之中。
“你会复活的，褚卿。”白蝮转动着手中的封灵石，低声自语。
其实他早知道生魂离体的困难，也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按理说任何凡人之魂都将受召，魂魄不愿意进入躯体的可能性极小，他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
就算褚子衿魂魄力量再强大，怎么可能超出凡人范畴。
白蝮摇了摇头，最终将此视为褚子衿本身意愿的影响，而与魂魄无关。果然还是需要本人入阵，才能确保成功。
他将封灵石和人俑都封存起来，启程回魔界。
已经连续收到两次魔族的紧急召回，再不回去，恐怕荀先会直接到北境来处罚他。
然而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真正对上一个阴沉可怖到极致的魔尊，白蝮仍有些应对不及。
“青染死了。”这是荀先见面说的第一句话，没有给白蝮反应时间，他又道：“她擅自开启陵殿，还伤害本座要保的人，死不足惜。但本座知道，她的计划不可能和你无关。”
白蝮闻言立刻跪下，垂首不语。
“给你两条路。”
“一者，褚子衿现下无故失魂，你若能将他唤醒并查出源头，本座准你继续驻守北境。二者，你拒绝，本座即刻将你处决。”
沉默片刻，白蝮深深埋下头：“……在下选第一条路。”
……
褚子衿觉得自己陷入了迷蒙的梦境，既像在空中漂游，又像在海里沉浮，模糊中还能听到许多声音。
梦里的声音不断变幻，直接响在他脑子里，有时是无数人的争吵，有时是一个人的喁喁细语。
嗡嗡不断，像是落入了声的浪潮，直到一道威灵的声音响起，犹如晨钟暮鼓，驱散了所有杂音——
情劫三千为缘起，杀身成仁以证道。
何日你将余孽残魂祛除，何日方可归位。
声势广耀，威威浩荡，仿佛九霄天外降下的神灵真言，一下将褚子衿砸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不停地下坠，仿佛要陷落深渊之底。
“……褚子衿，褚子衿！”黑暗之中，又有新的声音响起，褚子衿一时分辨不清这道熟悉的声音属于谁。
“褚子衿，你答应过我要留下的，快醒来！”分明是强势的话，却喊出了几分哀求。
是……荀先吗？
想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无数回忆涌上心头，恍若大梦初醒。
褚子衿的魂魄跟随着这道声音，在乱流之中快速穿梭。
沿途中他看到了许多画面的碎片。
似乎都是……前生的记忆。
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瞬，又好像在这一瞬中看穿了千百年光阴，在时间和空间的乱流中，他感知错乱，唯有荀先的声音牵引着他朝某个节点奔赴，直到抵达那个终点，被尽头的白芒刺醒。
褚子衿艰难地睁开眼睛。
头顶是陌生的穹顶，他躺在石台之上，周围烛火晃晃，地上画满了阵法的符文。
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缓了好一会儿身体各处才有了魂魄归体的实感。
感官恢复的第一刻，他感觉手背传来异样感，好像被什么东西紧压着，应该是荀先的额头。
他动了动指头，本想将手抽出，但下一刻他的整只手被捧进另一个人的手心里。
“你，你醒了？”荀先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太过紧张而不知怎么发声。
褚子衿忍着头痛转过视线，迷茫地看向他：“我……你这是，怎么了？”
他本想询问自己为何突然晕倒，但看到荀先的样子，顿时一愣。
荀先看上去和平时那副游刃有余的形象大不相同。
额发有点长了，凌乱地遮住一只眼睛，没被遮住的那只眼眶微微发红，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碎过之后被重新拼凑起来。他捧着褚子衿的手，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明明晕倒前看到的还是平时的荀先，再睁眼就变成了这样，让褚子衿反倒有些担心他了。
“你……没事吧？”
“终于醒了。”荀先自顾自地说着，声音很轻，气音不稳，像是哽咽。
褚子衿听出几分不对味来，迟疑地问：“我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
荀先垂下头，将神色隐藏起来，轻轻反问道：
“你知道这回你睡了几天吗。”
“我……昏迷了几天？”褚子衿意识离体的时候感知不到时间，以为自己不过是体弱晕倒，做了个梦的功夫。
“七天。你毫无征兆地晕倒，失了魂，我们试了许多遍招魂，可你一直没有醒来，若是再不醒……”他说到最后，声音染上颤抖。
此刻的荀先如同一只困兽。
在接二连三目睹珍视之人陷入险境之后，什么心魔什么计划，统统忘却了，只有褚子衿在他怀里失去意识、生命流失的样子历历在目。
他曾想过师尊怨他恨他的样子，唯独没想过师尊在他面前死去的样子。
他将白蝮召回后，又请出魔族的大巫。
招魂仪式进行了整整六天。然而所有呼唤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
褚子衿的魂魄无法回应。
大巫们从没遇见这种情况，一时之间束手无策。
那个时候，荀先第一次体会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褚子衿也许会离他而去，这种离去和荀先无关，和其他人无关，只和褚子衿自己有关，他随时都能选择极端的退路。
荀先可能会失去褚子衿。
这样的认知令荀先发狂，他的理智几近崩塌，对褚子衿的感情不再压抑，甚至超越了过往的执念。
心魔自是不会放过他，在他身后溢出的黑色影子突然膨大，散发出浓郁的诅咒气息，不断侵蚀着他，但他恍若未觉。
负责仪式的巫祝见他魔相尽显，似有失控之状，忙带着手下的人慌不择路地跑了。
于是整个空旷的祭陵只留下荀先半跪在祭台旁边，一遍遍呼唤褚子衿的名字。
那时候荀先甚至想，哪怕用最极端的手段，扰得天下不宁，寻上天道，也要找到让褚子衿醒来的办法。
哪怕师尊醒来后会怨他。
他无助地握住褚子衿的手，用额头轻抵，像在祈祷，又像哀求：“褚子衿，你答应过我要留下的，醒来！”
峰回路转，在这一声呼唤过后，他感觉褚子衿的手逐渐恢复了温度。
心魔如潮水般退回他的身体里，荀先独自一人守着褚子衿的身体，直到褚子衿的手指微动，将他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
作者有话说第77章 失魂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