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魔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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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半月，荀先每天都抽出时间带褚子衿来书室，亲自教他魔文。
褚子衿于学问上天赋很高，很快便掌握了魔文的认读，为加深记忆，他想找魔族古籍直接阅读。
荀先二话没说，到书架后面绕了一圈。
等他回来，厚重的一摞书被砸在桌子上。
“历代魔族纪史。”荀先轻点了一下书脊。
褚子衿突然来了兴趣，首先抽出最上面的一本。
“这是……前代魔尊的记录。”他翻开卷轴，企图从繁复密布的魔文中找到关于无恣道人时期的记载。
小五也跟着看了一眼，道：“这是我母亲……族长写的。”
——自从褚子衿来到书室之后，小五便不再等哥哥来接他了，每天赖在书室里不走。最后是狼二迫于魔尊压力，求着他跟自己回家。
当时小五眼巴巴地看着褚子衿，褚子衿便上前和狼二讲道理，说可以等每日学习结束由他送小五回家。狼二看到尊上那阴沉的脸色，哪敢答应，忙说自己亲自来接。
说回古卷。褚子衿先前通过无恣道人的灵识碎片了解了他与魔尊的过往，但也仅是一部分。这本记录通过魔族的视角讲述上代魔尊的种种事迹，倒是帮他补全了认知。
与人界流传的心狠手辣嗜血无情版本不同，这位魔尊在魔界的记录中颇有些离经叛道。
他不顾先代元老劝阻，留了无恣道人一命，后与之在魔界重逢，交往过深，最终被下属和这个人类接连背叛。即便如此，他仍在最后选择追寻无恣道人，直到断送自己性命，还导致全族被那人类封印进混沌。
桩桩件件，在魔界看来简直是罄竹难书。
褚子衿轻叹一口气。
这里也没有记载封印的真相，没有记载魔尊真正的死因。
“与不可，强不能，告不知。他这一生，劳而无功。”荀先突然说道。
褚子衿怔然，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评价前代魔尊。他摇了摇头：“功过是非，都是盖棺定论，当时的他又如何知道发生后面的事。”
荀先：“他错在三步。其一，既已对那人倾心，就不该把人放走。其二，既已遭受背叛，就该斩草除根，其三，既已知前路艰险，就该给自己留条后路。”
褚子衿：“若是事事预料不犯错，便是圣人了。”
荀先抱起胳膊，冷冷道：“本座若是他，从一开始就会把人关起来，省得留人把柄。”
褚子衿：“……”
这小流氓的作风倒是一点没变。
小五听得云里雾里，褚子衿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看得荀先又一阵牙酸。
之后一段时间褚子衿都在研读这些古卷。他对魔文的掌握突飞猛进。
到了月末，荀先再次忙碌了起来，没时间陪他来书室。每天就只有烈魔和小五跟着褚子衿。
这一日褚子衿打开了最后一本泛黄破旧的羊皮卷。
这次的记载讲述先代魔尊临麒君带领魔族走出混沌的历程。
这位君主乃不世之材，少时就有许多奇思妙想。彼时的魔界混乱无序，昏暗无光，临麒生性喜爱美丽事物，厌倦了这片混沌之地，他便使用手段打破了两界之限，让魔族首次接触到人类世界的繁华。
令褚子衿觉得意外的是，魔族第一次现世正是在北境，他们没有抢夺破坏，而是和人类一起生存，在临麒的治理下，人魔一度相处融洽。
但此举当为天理不容。诸神降罚，临麒君以一己之力挡下，随后魔族在他的带领下举旗抗反，一路攻上天界。
这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一段经历，诸史着墨最多，他的法器、宝物也被绘成了画册。
褚子衿随意翻了翻，发现有两样东西记载得最为突出。
一是一对锦盒，盒内有机巧，养了子母蛊毒，唤作情丝螽，中此蛊者将对施蛊人情根深种，永志不忘，因此也被称为情蛊。传说这是魔蛇部族献上的秘宝，当年临麒用了一份，还剩下的两份随他下葬了，现今已经失传。
二是一面镜子，名不详，却有跨越时空之能，可以去往任意时间节点，临麒曾用过一次，但随着他的陨落法器也下落不明了——褚子衿记得荀先派蛇女打听这法器的下落，应该是在这里找到的吧。
有能力，有野心，若从魔族的角度看，初代魔尊确实是值得铭记的英豪，说是于黑暗中开辟道路也不为过。
然而这位魔尊的末路却令人唏嘘。那是在魔族如日中天，即将攻下天界之时，他突然性情大变，变得暴戾乖张，难以指挥调派众兵。魔族失了主心骨，退回混沌，临麒也于最终一战陨落。
褚子衿合上书卷，心绪万千。
果真如无恣道人残魂所说，历代魔尊的下场都很凄惨。
观史知今，当思进退。不知荀先的结局……
想到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荀先了。褚子衿看了一眼躺在书案边，拿着一本话本乐呵呵看的烈魔，问道：“最近怎不见荀先。”
烈魔已经放弃纠正他直呼魔尊姓名这件事了。他大声唏嘘道：“尊上最近忙着和老头们开会，有得忙了。”
“不用你去帮忙吗。”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烈魔就觉得憋屈，自打他给褚子衿当护卫已经过去快一月了，尊上一直不把他调回去。像他这种没有出身的魔族，没有战功可站不住脚。
他烦躁道：“俺倒是想，北境那边搞得热火朝天，怎么能不叫上俺……”
褚子衿眉心微动：“如今北境还有战事？”
烈魔一骨碌翻起来，吓道：“没没，尊上不让继续打了，现在颁布了新策不能杀人，管得可严了，你可别瞎说啊。”
看到褚子衿略带怀疑的眼神，烈魔急了，万一这褚仙尊跑去尊上面前乱说话，他就要倒霉了。
他一急，说话就不经大脑，只顾着辩解：“真的，俺没骗你，他们都忙着建通天塔嘞，哪有功夫打架。”
褚子衿：“通天塔？”
听名字，他脑中立刻浮现一座高达万仞的尖塔，直指云霄。
烈魔意识到说漏嘴，立刻捂住嘴：“啊，啊？什么通天塔，俺说什么了，什么通天塔？”
之后不论褚子衿如何试探，烈魔都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看来又是荀先提前下好的命令。
奇怪的图纸，通天塔，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褚子衿也愈发看不透荀先接下来想做什么了。
他的魔文已经学得七七八八，明日起便要着手找图纸和秘术相关的记录，希望能早日解开谜题。
“嘀嗒——”
角落里的刻漏已经重新注满了水，小五揉了揉眼睛，看向褚子衿。
到了该下学的时间了。褚子衿收起思绪，拿上几本书，带着小五离开书室。
路上小五好奇地问起人界的事情，褚子衿耐心为他讲述着，行至寝宫拐角处，他们远远瞧见一个白色背影站在寝殿门口，似乎在等着谁。
小五一见到那个背影，立刻噤了声，稍稍躲到了褚子衿身后。
“怎么了。”褚子衿问道，小五好像不太敢靠近那个人。
“我们，我们待会儿再过去好不好。”小五小声说。
褚子衿又看了一眼那个人，问道：“他是谁？”
“白蝮。魔蛇族的长老，也是魔族三元老之一。”小五扒着褚子衿的腿，声音怯怯：“我有点害怕他。”
然而他们站着不动，白蝮却先动了，他应该是打算离开，转身之时正好和拐角处的褚子衿对上了视线。
虽说是与龟老同样资历颇深的元老，可他的样貌只像是中年，身着一尘不染的白袍，白发一丝不乱，连脸上的细纹都很细腻，整体就像一块纹理分明的玉石，反射着冷光。
他的眼睛是明黄色，竖瞳，像蛇一样阴冷。
被这双眼睛盯上，褚子衿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白蝮起初没什么反应，默默地向前走着，但当他即将与褚子衿擦肩而过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就是……那位褚姓仙尊吧。”
他的声音比外表更年轻一些。
不知为何，褚子衿总觉得他在念出自己姓氏的时候，语气波动得有点异常。
褚子衿戒备地没有回答。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白蝮突然笑了。他笑得从容宽和，将方才的阴冷感一扫而空，反倒令褚子衿有些迷惑。
“褚仙尊莫要紧张，在下只是想递交一份文书，但尊上现在不在，烦请您帮忙转交给他吧。”说着将一份密函递给褚子衿。
褚子衿当然不会答应。于魔族之事上，他保持着谨慎小心，不想留下把柄或误会。
白蝮倒也没有强求，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离开前，见他一手揽着书，白蝮又道：“褚仙尊对魔族文书感兴趣？魔蛇族内部亦有不少记载，若是需要，托人句话就行，一定送到。 ”
“不必了，这些已经足够。”褚子衿拒绝了他。
“好吧。”白蝮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临走前，白蝮对一直躲在褚子衿身后装透明的小五打了招呼：“再见，小五。”
小五：“……”
等他彻底走远了，小五才从褚子衿腿后钻出来，呼出一口气。
“你为什么害怕他？”褚子衿有些奇怪。他还以为白蝮会对小五很严厉，可看他对小孩说话的口气一点都不可怕，反倒还挺温和。
小五挠了挠头发：“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他笑起来好吓人……”
……
通天塔开始建造后的一个月，魔族正式迁往北境。
此次迁徙事关重大，荀先作为魔尊会全程跟随视察。但在离开之前，尚有许多问题要处理。
魔族势力混杂，许多低阶魔物依附于大部族，受其牵制。
荀先原本打算从上至下推行新策，然而总有一些大部族不愿意放弃自己在魔界的地位，更害怕离开后领地被其他部族侵占，迟迟不肯动身。若是低阶魔物趁此机会前往北境肆意破坏，对荀先来说不利控制。
于是他以魔尊的身份，将王城各大势力召集在正殿，强制调派。
魔族有部族十数，魔将十二，元老三，唯魔尊是首，以此力量体系严格分权。大部分魔将出身古老部族，这些部族有的对魔尊忠心耿耿，也有一些并不完全忠诚，是以荀先上位后提拔了许多散魔，培养成了自己的亲信。
今日列会，荀先端坐首位，龟老侍立他身后，魔狼族的元老居左，魔蛇族的元老有事在身未到，右位悬空，座下左右两列站着还没前去北境的魔将，各大部族的代表居末席。
荀先开门见山道：“今日召集诸位，是为北境迁徙一事。”话落，诸魔神态各异，心思不同。
荀先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张羊皮纸，以魔气引燃后，纸张上的魔文虚化在半空中，上面列了许多部族的名字。
“名单所列部族需要迁往北境，三日后随本座一同动身。”他语气平淡，不容置喙。
台下一片哗然。此名单上几乎列了所有大部族，只留下了几个古老家族镇守魔界，魔尊这次是要破釜沉舟了。
有不死心者站出来道：“尊上，老夫有个疑问。”
荀先偏头看他：“毒蝎长老。今日魔蛇族白元老不在，你倒更活跃了。”
毒蝎长老偷瞄了一眼处于魔将之列的青染，讪讪道：“尊上，要去北境可以，但我们怎么和那些人类相处？要是他们还对我们喊打喊杀，是不是可以动手杀了他们？”
他这一问，问出了不少魔族的心声。
荀先早在议和之后就定下规矩，两族间不可随意杀生，没人敢违背。但对一些极端厌恶人类的魔族来说，始终心有不平。
站在他旁边的一个族长小声附和道：“对啊，不给点教训怎么能立威服众呢。”
荀先眉峰压了下来。
他向正道要了不少能工巧匠到北境，为的是开化魔族，可不是用来这么糟蹋的。
荀先从首席位置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殿内，如同鼓点一般敲击在众人心上。
每走一步，魔气就从他身后溢出一分，等走到毒蝎长老身边时，那强大的威压已经压得毒蝎长老快要喘不过气。
他扑通一声跪下。
但荀先没有立即发难，而是环视四周，问：“都和他想到一处了？”
众魔面面相觑，无人敢应答。大殿内一时间针落可闻。
毒蝎长老慌张地转头看了一圈，收获了不少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表情，心中暗骂这些老家伙的油滑。
荀先微微俯身，靠在毒蝎长老耳边问：“是本座说得不够清楚，还是你听不明白。办好本座交代的事，很难么？”
作者有话说第63章 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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