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心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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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野外折腾了一宿，褚子衿第一次认识到荀先的“可怕”之处。
一开始他激烈地反抗，但在荀先的引导下逐渐失控，曾经的克己守礼都被抛诸脑后，只余下欲望沉沦。
荀先仿佛在以这种方式诉说这些年的怨恨，以及随时间发酵、扭曲的感情。
褚子衿最终失去意识昏倒在荀先怀里，连如何回的魔君殿都记不得了。
他自然也不会知道荀先如何将他从魔君殿的门口一路抱回到侧殿，惹得仆从们纷纷在私底下议论。
荀先以往行事不算高调，还有不少人压根不知道褚子衿被他藏在侧殿。他今晚突然兴起的举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倒让流言传开了不少。
侧殿的寝具早被荀先换成了金红色，热烈得像是民间新婚嫁娶，到了夜晚在烛光的烘衬下显得更加暧昧了。
荀先挑开层层朱红色帷幔，将褚子衿轻放在床铺上，而后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看着昏睡中的褚子衿。
他的表情隐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中，晦暗不明。
过了片刻，他突然毫无征兆地抬起手，掌心聚了一团浓郁的黑色雾气，正对着褚子衿略显不安的睡颜。
那雾气中蕴藏着至为精纯的魔息，一击便可将无所防备的褚子衿洞穿，夺走他的性命。
然而若有人站在旁边观察就会发现，荀先的手抖得厉害。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和某种看不见的力量较劲，脸色挣扎，浑身僵直。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在掌心力量越积越多，就快要脱手的时候，他猛地把手错开。
这股力量斜飞出去，甩上了梁顶。
“轰——”
随着惊天动地的一声，头顶碎石轰泄，侧殿穹顶偏下的位置被打破出一个大洞，石块在砸下来之前被荀先周身散发出的余威扫荡成齑粉，星星点点飘落而下。
魔界夜晚无星无月，只有暗淡的天光洒进来，化作朦胧光晕照拂在褚子衿的脸上。
他被这声巨响吵到，眼睫轻颤，似乎就要从迷乱的梦境中醒来。
荀先胸口起伏，收回手，死死盯着掌心。
他刚才差点就要……
“尊上，发生什么事了……”仆从从门外探头，颤巍巍地发问，显然也被这动静吓得不轻。
“滚！”荀先头也不回地呵斥。
那仆从只堪堪扫到了荀先的背影，便立刻屁滚尿流地转身跑开，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无怪他如此害怕，在他的视角里，荀先身上正不受控制地溢出紫黑色的魔气。
这些魔气聚集在一起，形成一道不规则的影子，从荀先背后延伸出，与他时而合为一体，时而飘荡分离，看上去十分诡异。
魔君殿少有人见过这个样子的荀先，但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荀先能以凡人之躯入魔，必然要有其心魔。
这是他不可撼动的执念，也是他力量的来源，只不过魔亦是障，每一次出现都有失控的可能。
仆从害怕自己再跑晚一点就要被那心魔撕碎了。
荀先看不到自己身后的变化，但自从来到魔界他便能听到某种直达心底的声音，每每在他陷入迷惘之时冒出，提醒他实现最初的愿望。
这心声就像从他的意识中分裂出的另一股意识，驱使着、催促着他完成使命，是他执念的具现，无法抹除。
可就在刚才，在看着褚子衿的那一瞬间，不破的信念居然产生了动摇。
或许是受到了威胁，心魔短暂接管了他的身体，控制他对令他产生动摇的根源——褚子衿下杀手。
荀先虽然阻止了自己，但心魔的影响仍在持续，那个声音不断在耳边质问：
你忘了你真正的目的了吗。
他记得自己真实的目的应该是找到那个人，所以才需要力量，所以才叛逃正道。
可仔细想想他得到力量后都做了些什么？在战场上戏弄褚子衿，让褚子衿留在身边，想方设法欺负他，想在他那张脸上看到许多不一样的表情，甚至做出了肌肤相亲之事。
荀先这才惊觉，不知不觉中竟真的对褚子衿生出了些许妄念。
不是的，这都是为了报复褚子衿。没错，这都只是报复。
越来越浓稠的黑色雾气将荀先的身体包裹，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极其不详的气息，黑雾浸透了他，随即猛然一收，尽数落回他的体内。
最终还是这个念头留在了脑中。
荀先看着褚子衿心想，这个将自己灵根剥夺，一心只想驯化自己的男人现在成了他的战利品，他自然可以随意羞辱。
与此同时，褚子衿悠悠转醒，他轻蹙着眉头缓缓睁眼，还没从梦中恢复清醒，便看见荀先站在床边红着眼紧盯着他。
想到了昏迷前的荒唐事，褚子衿第一反应是起身远离他。
可他浑身乏力，刚撑起半边身子又狼狈地倒下，只能闪躲眼神。
“少自作多情了。”荀先大步走到他面前，将他强行拽起来，一眼看破他的心思：“你以为本座是要继续对你做什么？那些不过是实施报复罢了，本座只想看你后悔的样子。”
褚子衿被他的话中伤，他不怕荀先如何怨恨自己，但他不能接受荀先嘲弄他的自尊。
何况他曾经真的动过凡心，荀先的这些话就像是把他的真心扔在地上，让他的在意变得很可笑。
褚子衿有些难堪，声音不稳地反驳：“我为何要后悔，是你有错在先。”说着推开荀先的手。
他现在觉得浑身都有点不对劲，身体发热，头脑混乱，这些情绪化的话没经思考就说了出来，一点也没有平时的冷静沉稳。
荀先有点意外，眼神晦暗地看着他：“师尊，你终于肯说实话了，当年留我一命关在断罪台，就是为了让我顺从你的意愿，和天下认错吧。”
褚子衿觉得不可理喻：“你做出那种事，难道不应该认错吗？”
“世人皆追求力量，我何错之有？”
荀先眼中是化不开的执念，他像个孩子一样执拗地辩驳，对力量的渴望深埋眼底。
褚子衿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荀先变得很陌生。
“你当真没有半分愧疚吗。”褚子衿仿佛第一次认识荀先一样，目光颤动地看着他。
那目光中的失望深深刺痛了荀先。
荀先可以接受褚子衿的怨恨，因为恨说明褚子衿仍在乎他，他还能与褚子衿继续纠缠下去，可他不想看到褚子衿对自己失望。
他急于摆脱这种无力感，想将一切重新掌控在手中，恼羞成怒地反击：“那你呢，师尊，你对我可曾有过愧疚？将我舍弃在那暗不见天日的洞窟，整整一年不闻不问，自以为是为我好，可你何时问过我感受，问过我的苦楚？”
褚子衿：“我……”
他想说那是当时唯一能保住荀先的办法，可时过境迁，面对荀先如今的质问，这种说辞就像是为自己开脱，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荀先用手箍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紧压在褚子衿的身上，声声怨怼：“你以为剥夺我的灵根一切就能回到无事发生？那些人放过我，放过你了么？你只想着用你的方式还罪，可你知不知道没了力量的荀先什么都不是！他不想一辈子在你的保护下当你的乖乖徒弟！你凭什么把他像狗一样扔下！”
荀先掌心的力量骤然收紧，褚子衿艰难地仰起脖颈，在挣扎的间隙垂眸看到荀先脸上痛苦愤怒的表情。
那神情并不是憎恶或者厌恨，而是一种被抛弃者的愤怒，甚至能从中感觉到悲伤。
褚子衿缓缓抬起手，抚摸上荀先的眼角。
“我从没想过要抛下你……”
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褚子衿自始至终都觉得是自己没能教好荀先，对荀先的叛逃充满自责。
如果当年能把话说清楚，荀先是不是就不会走上绝路。他曾无数次这么想。
可惜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
熟悉的气息、温柔的抚摸令荀先一怔，鬓边的发丝滑落而下，挡住了他的神情，仿佛过了很久，他声音颤抖地说：“为什么不选我，为什么要站在他们那一边，为什么……”
说到最后，荀先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了，他只觉得情绪倾泻而出，愤怒也好，怨恨也罢，在这一刻都成了遗憾，他好像又变成了昔年绝境巅上的那个少年，对着褚子衿有问不完的问题。
或许是因为他深陷迷惘，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紫黑色雾气又从他身上冒了出来，这次的雾比之前更浓郁，几乎要淹没他。
褚子衿脸上闪过惊诧，他本能地想要驱除黑影：“荀先，你身后……”
然而就在他即将要触及那团影子的时候，强悍的魔息从中迸发，轰地一下朝褚子衿胸口袭去，力道之强劲令褚子衿闷哼一声。
荀先怔愣了一下，立刻清醒过来，颤抖着松开手，唤道：“褚子衿……”
褚子衿听不清他的声音，觉得周围一切声音都在远去，他太累了，身体的疲乏加之心灵的疲累，终于让他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褚子衿！”荀先捧着他的脸检查，直到这时才发现他的脸颊和额头都烧得滚烫，荀先将手抚上他的侧颈，亦是不正常的热度。
荀先第一次慌了神，他久违地感觉到惶恐不安的情绪在心间弥漫，甚至压过了心魔，令那黑雾瞬间消散。
他想要报复褚子衿，看褚子衿后悔的样子，可他从没想过用武力伤害褚子衿。
这是他从前舍上性命、冒着暴露底牌的风险也要保护的师尊，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到他，即使是自己也不行。
看了一眼头顶呼呼灌风的大洞，荀先果断将人抱回自己住的寝殿，动作格外小心地放置在床榻上，然后对着墙角的阴影唤道：“出来。”
面前的空间一阵扭曲，佝偻着身子的老者现身，他是魔族资历最老的元老之一，龟老，也是历代魔尊最忠诚的奴仆。
“他怎么样。”荀先一手握住褚子衿的手，一手抚上他的额头，神色染上焦急，“怎会突然变成这样，难道是因为本座的魔息侵体？”
龟老略通岐黄之术。他用浑浊的双眼扫视褚子衿周身，又对着灵体仔细探查了一遍。
过了良久，他带着一丝安抚道：“尊上放心，褚仙尊灵体并无大碍。只是混沌之界灵气微弱，不利修行，加之最近神思郁结，休息不足，这才导致气血上涌，体虚发热。”
“那他这是……”
“生病了。”龟老说。
作者有话说第56章 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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