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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百草 ...

  •   夏季多雨,前几日还晴空万里,这下午又开始闷热潮湿了起来,云堆积在头顶,乌压压得像是随时会坠下来一般。

      衡阳从佩剑上跳下来,降在青桑大殿门口。
      屋檐下有一浓眉宽额,抱剑而立的男人候着,见他来,朗笑一声道:“师弟,这么急着将掌门和我唤来,可是在北极仙门有什么重大发现?”

      这人就是衡阳的大师兄,也是他万年老二之名的罪魁祸首。
      衡阳素来小心眼,他阴阳怪气地回道:“北极仙门的大发现倒没有,可却查到了锦州地界的大事,怎么,难道师兄不知道么?”

      师兄听罢,嗓音洪亮地大笑:“哈哈,如此太平盛世,哪来的大事?”

      衡阳最厌恶他这般“天真乐观”,可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跟着皮笑肉不笑道:“诶,这可不一定,还是等掌门来了问他老人家吧。”

      锦州既接壤三大派,按理说不应该只由北极仙门一方来解决怪病一事,更何况青桑一向自诩为天下众派之首,哪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衡阳先前就觉得奇怪,眼下得了机会便立刻来问掌门师尊。

      “衡阳,不是让你去北极仙门打探那柄剑的消息,你怎么跟着褚子衿跑到这里来了?”青桑派掌门商卫炎冷面威严,不怒自威,声音透着股明显的不悦。

      他想到数年前,衡阳曾跟着他去过北极仙门,那时就与幼年的褚子衿相识,没想到竟让他惦记这么久,连正事都忘了做。

      “这点事都办不好,当初就该派你师兄去。”他不满道。

      师兄高傲地斜睨过来,衡阳咬了咬后牙,到底还是没忍住:“师尊,北极仙门几个长老同气连枝,极度排外,想从他们口中挖消息实属不易。但那褚三长老远不如他那几个师兄妹圆滑,且他和二长老关系密切,我以为从他下手,最为妥当。弟子此番折腾,也不过是为博得他信任罢了,而且单独盘问他,更容易得到有用信息。”

      见掌门神色微霁,他便一鼓作气道:“只是这锦州的事一日不解决,我就一日抽不开身,还望师尊出面,让青桑派人查探。”

      掌门背对着他,没说话。

      衡阳有些急了,不理解地催促:“…师尊?”

      过了好一会儿,商卫炎才冷声道:“你以为我们没出手是因为什么?这事不好查,你也少滩浑水。”

      “为什么?”衡阳问。

      “……百草谷?”
      与此同时,褚子衿站在程府偏房的院子里,蹙着眉重复竹老的话:“您是说,这事和百草谷有牵连?”

      竹老坐在石凳上,悠然地抖着腿,嘴里插了根草剔牙:“是啊,要不老头我怎么会解决不了这种小事。”

      据竹老说,他一开始也发现了这些患病者体内灵根反常,所以留了个心眼,密切关注着此事动向。

      直到有百草谷弟子在严家村以高价兜售灵药,他才意识到这一切背后远没有那么简单。

      这些灵药的功效,和褚子衿拿上品灵药给人吊命思路不同,而是真正发挥药的作用,修补经脉,滋养灵核。

      本来,百草谷与这里离得近,理应负一部分责任。即使药卖得贵了,也只是道德仁义上说不过去,并不至于让竹老这么忌惮。

      但褚子衿的灵药是集天地灵气和神株仙草所炼制,而这些解药,却是拿“灵根”做的。

      “灵根?”褚子衿一开始听到这个词,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这世间竟有如此诡异妖法,能生夺人灵根,将其制药。

      他不怀疑掌门。因为这位传闻中的修真界大能,自上代魔尊祸世起,就跟在无恣道人身边修行了,所见所闻自然非他所能比。

      “可他们这么做…又是何目的?”

      有一个答案同时浮现在二者心里,可那又太荒谬,太没道理。

      ——总不会,是他们缺钱,想以此来赚取丹药费吧?

      “明靖那老家伙可没这么无聊,所以老头我才担心呐。不过你们这些小娃娃既然来了,多一人总是方便些,帮我一起查吧……咳,回仙门?不不不,咱们还是先解决正事再说吧!”

      褚子衿心思沉重,暂时未注意到身后荀先的异样。

      荀先背朝偏房门内,还在回味方才不为人知的惊险一刻。
      那屋里躺着的阿诚,正是他之前在绝境巅长阶遇见的书童,而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阿诚身上做了手脚。

      一直以来,荀先都瞒着众人一个秘密——他生来就与常人不同。
      普通人的灵根天赋由天注定,不可逆转,而他却可以任意掠夺,亲手篡改。

      只要他想,就可以夺走任何人的天赋。

      是的,任何人。

      当然,他也不是一开始便享用此等逆天技能,而是两年前做出成为修真者的决定之后,才慢慢发现这个秘密的。

      通过与人接触,将“种子”撒播其身上,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汲取他人灵力为己用。
      这些种子一遇到合适的土壤便会生长。而所谓土地,便是灵根。只有拥有灵根者才会成为养分。

      若是种子等不到发芽机会,也会转移到与携带者接触的其他人身上。比如那村妇柳莲,本身并无任何资质,只因和荀先接触,被他当作媒介罢了。

      起初荀先并没什么概念,基本将“种子”种在每个与他接触的人身上。
      谁知这一路走来,遇到的人越来越多,传播得越来越广,他的灵力也愈发充盈,不过两年时间,已然达到可怖的地步。

      难怪当初封灵石测试的时候动静那么大,连二长老都神色有异。
      所以打进了北极仙门的地界,荀先就彻底收敛,再没偷偷干过这事了。

      一是他自认已经吸收足够,二是怕被人发现。那些凡人也许感觉不到灵力流逝,但北极仙门的长老可就不一定了。尤其是褚子衿,和他朝夕相处,怎会毫无察觉。

      本以为这秘密将永藏心底,再不见天日,但这次怪病一事却将他骤然惊醒——那些曾经被他吸取灵力的人,后来都怎样了?

      他以前从未关心过这个问题,因为他没什么是非观,他不在乎。

      可自从跟在褚子衿身边学礼之后,那些成日里用来应付师尊的知识却好像长在了脑子里,时不时冒出来,提醒着他,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是有违常理的,是要遭天罚的。

      荀先如兽一般浑浑噩噩过了十几年,自成一套生存方式,可现在却难得有些迷茫。
      而随着这一路调查,看见愈发多熟悉面孔深受苦楚,他也不由开始怀疑:难道这就是让我灵力增长的代价?

      万幸的是,刚才因为竹老突然冒出来打断,他们没有将小童阿诚唤醒。否则再次被患者认出来,就算褚子衿再怎么信任荀先,也难免心里起疑。
      而且竹老既然将矛头重新指向了百草谷,那就意味着也许是自己多虑了。思及此,荀先稍稍松了一口气。

      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为什么而舒心。是因道德的救赎,还是因不负褚子衿信任?

      “荀先,你怎么了。”褚子衿问。
      天空变得更暗了,不多时,一滴雨啪嗒砸了下来,在地面晕成一朵花。
      三人从偏房出来找地儿避雨,顺便去寻程似罗。路上,褚子衿见荀先神色莫测,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荀先心中郁结暂时疏散,他半真半假地说:“没什么,想起师尊从前教诲。”

      褚子衿:“……什么?”

      “师尊曾说过,人有七情,不可避免。我便想,若是这个幕后黑手也是为了一己私欲,那师尊要如何处置他呢。”

      他曾经也问过差不多的话。那时褚子衿告诉他,人能控制住欲望,而魔不能。所以如果有人因私欲犯错,且不知悔改,那在褚子衿眼中,也不必为人了。

      当初荀先这么说,是因为他本就是个遵从本心的重欲之人——不然也不会为寻一人便将自己的一切拿来豪赌,所以他想知道褚子衿对自己这样的人是什么态度。

      那时褚子衿正直的回答只让他发笑,如今却有些微微发苦。
      有些事,在悄然之中一点一点改变,然而等回过神,就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另外,师尊不也说过,人性本恶,但可向善而生,若这人并非十恶不赦,那又当如何惩处呢?”

      褚子衿抿唇不语。

      “师尊?”

      “必然要教他偿还。”褚子衿神色坚定,语气冷冽。

      荀先哑然。
      褚子衿果然还是那个正直不阿,心系天下的好人。无怪他曾说出“救不了所有人,但能救许多人”这种话。
      可若这一切背后真是他犯下的错,那他该如何偿还?

      褚子衿救的天下人里,包括他么。

      ——轰隆。
      天边骤然传来一声巨响,紫色电弧劈了啪啦地落下,夏雷惊扰了万物,整片天地都为之颤动。

      褚子衿见荀先略显紧张的神情,还以为是他害怕了,便不自觉放缓了语气,安慰道:“别怕。”

      荀先转头望向他。
      昏暗天幕下,褚子衿玉石般的肌肤显得更通透,他侧脸线条柔和明朗,一双眼宁静而平和,在狂风乱用中有着让人瞬间心安的力量。

      雨水落在他身旁,并不沾湿衣襟。他朝荀先靠近了些,将术法又开得大了一圈,把荀先也划在他的保护范围内。
      他眼睫颤了颤,有些不大自然地说:“有…师尊在,不会让你有事。”他不擅于表露心意,这样安慰徒弟更是别扭,整个人都有些无措。

      但他做到了。即便是在这漫天风雨中,也不让荀先淋湿一分一毫。

      竹老在一旁语气酸溜溜地说:“喂喂喂,老头我还淋着呢,小子衿,也给我挡挡嘛!”

      褚子衿似是羞赧,不好意思地勾起唇角。

      那一刻,荀先心头蓦地一颤,他缓缓吐出口气,艰涩地开口说:“好。我听师尊的。”

      ……

      找到程似罗时,他正蹲在一间空房子里,哄小孩似的跟于心鉴讲话。

      于心鉴蜷在角落,抱头捂耳,头发落下来挡住脸,自闭得像个蘑菇,看上去疯癫又狼狈。

      程似罗凑在他面前,温和地一遍遍重复:“别怕。”“我在呢。”“没事的。”
      同样的话褚子衿前几刻才说过,这样旁听起来确实有些暧昧,他莫名有些耳烫。

      荀先也有些尴尬,他咳一声,打断道:“你们干什么呢。”

      “他好像…受了点刺激,看到那药之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程似罗指了指自己太阳穴。

      荀先半信半疑,“哦?他终于疯了?”
      褚子衿立刻蹙眉道:“荀先。”

      “是是是”,荀先态度良好地认错,他又问程似罗:“他说什么了吗?”

      “说得模模糊糊,好像是要……杀了谁,这种话。”程似罗有些难堪。

      竹老拄着竹拐走上前,板着脸敲了敲于心鉴脑袋,跟验瓜似的,程似罗张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止住了。
      他虽一直对竹老恭敬有加,但心里其实并不相信这神神叨叨的老头,不然也不会总是腹诽他是个老骗子。

      竹老“喂喂”叫唤了两声,沉声问于心鉴:“你可是认识炼这药丸的人?”

      于心鉴反应了许久,才慢慢抬起头。银白发丝后的那张脸苍白无血色,嘴唇殷红得像是食了血。

      在窗外电闪雷鸣,阴风斜雨的衬托下,他扯出一个阴狠至极的笑。
      他说:“认得,怎么不认得。百草谷谷主之子,明离,我死都不会忘了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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