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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元夜 ...

  •   “楼前辈,木前辈。”看到楼亦矜和木棠,明殊俯身一揖。她着实是有些意外——正月十五,她以为楼亦矜该是待在楼家陪着木棠的,却不想竟在星章阁看到了他们。
      “唉,何必这么客气。”木棠忙拦住了她。
      “两位前辈要在星章阁过元宵吗?”
      “晚间还是要会含华城的,”木棠摇头,“只是易儿不便回去,便只能由我们过来了。”
      真好啊……明殊有些感慨,却听得木棠说:“也正好给你带了些元宵。”
      “给我的?”
      “是啊,含华城特有的口味,晚上可以煮了尝尝。”木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嗔怪道,“要我说你这孩子也太重礼数,你捎来的花具我很喜欢,可是下次不必如此破费了。”
      “棠儿,既是孩子的心意,收下便是。”楼亦矜笑道,“你不是说顺便有事找云菁吗?”
      “啊,正是。那我便先过去了。”木棠一面点头,一面叮嘱明殊,“可别忘了元宵。”
      明殊点了点头,笑着目送木棠走远了。
      “楼前辈有话要与我说?”明殊问道。
      “果然是蕙质兰心。”楼亦矜笑了起来,“那柄剑取名字了吗?”
      那柄剑,莫非……
      “前辈曾经说想借知秋一观,可惜世事无常,明殊不能践诺。”明殊召出无名,双手奉上,“如今也只能请您一观无名,权当弥补,希望您不要见怪。”
      “无名?”楼亦矜的神色却有些古怪,“你的意思是……”
      “此剑无名。”
      楼亦矜沉吟道:“为何?”
      “此剑是师兄所锻,理应由他取名。”明殊回答,“可是师兄再三推让,我便想,无名之名倒也不错。虽不言亦有言,以无名为有名,不也很有意思吗。”
      原来,兜兜转转,此剑当真无名。
      “确实是很有意思。”楼亦矜长长叹息,却突然笑道,“明殊,你既连我儿的聘礼都收了,怎么还不改口叫我一声父亲?”
      莫非是指婚约的事情?明殊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被匆匆赶来的云潇打断。
      “父亲!”云潇低声制止道,“您在说什么……”
      他一听说父亲母亲来得星章阁的消息,便立刻赶来,生怕他们会在明殊面前说些什么。
      果然不出他所料。
      “楼家人所铸心剑,一生仅有一次。”楼亦矜避开云潇的视线,只是直直看着明殊,“我儿既然许诺终身,见微楼楼主就不表示表示?”
      楼家心剑?!难道……明殊近乎震惊地看向云潇,纵然她素来从容,也觉得有些承受不住这情谊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自然是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若是明殊这孩子知道,一定会阻止的吧?楼亦矜无奈地看了云潇一眼——也只有那个时候自己这个小心翼翼的儿子才敢毫无保留地表露心迹吧。现在明殊这孩子醒过来了,云潇又缩了回去……真是让人心急。
      “楼家心剑要用楼家人心头热血锻造,师兄你是不要命了吗!”
      “呀,不愧是见微楼楼主,果然见多识广……”
      “不,传闻多夸大其词,”云潇否认道,“并非心头热血那般……”
      “是啊是啊,不是心头血,只是你看着明殊迟迟醒不过来气血上涌吐血不止而已……不是你说的吗,你不能陪她,便让你锻的剑陪着她。”楼亦矜凉凉地补了一句。
      明殊的神色变了。
      是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不能陪你,便让我锻的剑陪着你。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对于楼家人来说,若铸成心剑殉葬,这个人虽然没有随着那人去,心也已经跟着那人去了。明殊只觉得手腕上的重量有些承受不住。她还要确定什么呢,即使云潇不说,她也无法质疑他的心意……她早该知道的。
      楼亦矜看着明殊,只是无奈地摇头。他那个木头做的儿子哟,怎么就偏偏栽在了明殊这个姑娘上。他倒是很期待,明殊向来冷静自持,又会作何反应?
      可他注定是要意外了——
      “定然不辜负楼公子的心意。”明殊俯身,端正一揖,“请前辈放心。”
      哎呀,明殊这姑娘真是……楼亦矜睨了脸色微红的儿子一眼,几乎要笑出声来——有趣,真是太有趣了。真是难为这孩子一板一眼地剖明心迹,将一个姑娘家逼到这个份上,不拘礼教如他都有些过意不去——这一副心甘情愿要负责的模样……噗。
      “啊哈哈哈……”
      “父亲!”
      “啊哈哈哈哈……易儿你是怎么遇上这么个实诚孩子的……”
      “父亲!!”
      “儿大不中留啊,看来我可以回去准备准备了。”
      “父亲!!!”

      天啊她都做了什么?!明殊想到先前对楼前辈的回复便觉得头痛欲裂。
      承了情便应该负责到底……她现在真是为自己这种本能羞愤难当。
      可是想到楼亦矜爽朗快意的大笑,明殊只觉得整个人难堪都要烧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先前明明对师兄说了婚约自由君子之约那种话……
      “看一看瞧一瞧,上好的花灯啊!”
      小贩的吆喝声让明殊清醒过来。
      “姑娘,买一盏吧。”
      明殊不禁笑了。
      此前云蕴提出,在这次劫后余生之后,一定要举办一个别出心裁的元宵节。元宵最重要的便是观灯,于是他研制了一种花灯——在灯盏中放入灵力构成的幻象,便不需火烛,经年不散,也避免了走水的风险。
      于夜色之中,仿佛是开在星河里的花,又恍若是盛放在夜空的梦境。
      “好精巧的心思。”她不由得赞叹道。
      “可不是吗!”那小贩闻言,招呼得愈发热情,“姑娘想要哪一盏?今年不同往年,为了庆祝元宵,这些花灯都不要灵铢的。”
      “唉,每一盏都挺好看的,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决断。”明殊状似苦恼地皱眉,一旁的人不禁笑了起来。
      “明殊,伸手。”
      “欸?”
      小小的一团,蜷缩在她手心,发光的是输入的一缕灵力,有各种各样的形状,是云蕴师兄他们想出来的点子。既然不会把手灼伤,自然可以肆无忌惮地握住,仿佛自己握住了星光。
      云潇看着明殊细细端详花灯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笑容:“喜欢吗?”
      “很喜欢。谢谢师兄。”心头的那一丝慌乱也被抚平,明殊抬起头来。
      “我说过,明殊不必言谢。”
      “我只是不想把师兄待我的好当作理所当然而已。”
      可是我倒希望你可以当作是理所当然,云潇如是想,不过他也知道,这就是他的明殊啊。圆融通达,却对他人的好意抱有纯粹的珍惜……虽然常常事与愿违,却未尝改变的明殊。
      “元曦,生辰快乐。”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明殊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就这么揣着那盏花灯,呆呆地回头看向云潇。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纷沓而来。
      不,是不一样的,她的指尖触上了掌中的花灯。
      光影之间星河烂漫,此情此景,自然是不同的。
      她沉默着,云潇也不唤她,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她。
      往来的人们见了他们,都亲切而不失敬意地颔首道贺。嬉笑打闹的孩子们见了他们,也会好奇地凑过来……
      如果明诸知道她此时的想法,大概会毫不留情地嘲笑她“明殊你眼皮子就这么浅?一盏花灯居然就把你收买了!”吧?可是经历了那样漫长的等待与隐忍,生死之间让人眷念的,也不过是这平凡而难得的温暖,卑微却长久的执念。
      半晌,她晃过神来:“啊……许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师兄怎么突然这么唤我?”师兄知道这个名字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或许因为今日是元夕吧。”
      明殊微微侧头,不让他看到眼底的泪光。憎恨这个日子有多久了呢?十年的元夕,都在怀念与痛楚中度过,她谁都救不了,什么也不能挽回,她一直在这个日子厌恶着无能的自己。可是这个元夕,温暖而明亮,仿佛所有的阴霾都已经远去,仿佛从今往后的日子都是新生。
      她可以相信的吧,这不是错觉,也不是自欺欺人。
      “你知道元曦是哪两个字吗?”
      其实,许元夕的夕,不是朝夕的夕。
      是晨曦的曦。
      即使是在太阳升起的时刻,也能保有自己的光辉不输于人,这是夫人的期待。
      她原以为,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告诉一个人她最开始那个听起来有些俗气的名字的真正含义。可是命运终是优待于她,在最刻骨的痛楚之后,有最真实的甜蜜。
      “好,我记住了。不过你好像更喜欢明殊这个名字?”
      “元,始也。曦,光华也。这个名字固然贵重,却终究也沉重。”明殊垂眸道,“只有被阳光灼伤的人,才会感念拥有自己的光,是多么重要。如果不曾患得患失,不曾怀疑是否配得上某个人或者一份幸福,是不是就不会介怀,在别人眼中,在那个人眼中自己的光彩?夫人这么希冀着,是不是也曾经被那样伤到过?我总会不由自主地这么想。”
      “但是我总觉得,夫人对我真正的期许,大概是永远快乐地活下去吧。”即使不是自己的孩子,也纯粹地呵护,夫人就是那样温柔又善良的人。
      “可惜,叫了这么多年的夫人,也难得改口了。”明殊望着灯火通明的夜空,“其实,我该叫她母亲的。”
      她不知道师父和夫人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可是她大致也有了几分猜测。或许……在最初的最初,夫人是动心的吧?可是两个人中间,有太多太多——家世,责任,误解,自尊……情愫一点点被消磨,就像被拆开的荷包,只余下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团绕指柔。
      往事已矣,梓泽丘墟,再去追究因果回溯前缘,也不过是庸人自扰。何苦呢?于是她不说不问,仿佛这样,该忘却的事会被尘封,该忘记的人会放下。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告诉师父,那个人,是真的爱着他。
      可也是真的错过了。
      然而她又犹豫了——求而不得与擦肩而过,哪一种更残忍呢?
      她曾经痛惜不过,母亲也好,师父也好,他们经历的,是最纯粹的爱恨吧。不用在交友之前权衡,不必在行事之前筹谋……真好啊,她曾经这么想。可是,若真是如此,又哪来那么多悲欢离合?她早该明白的,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概莫能外。
      今日的豪侠也曾经是在街头巷尾打抱不平的愣头青,赫赫有名的一代宗师也曾经过种种磨难,看上去风轻云淡的人心上或有疤痕经年难消。
      好在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没事的,”云潇拥住她,“在我面前,不仅是笑,哭也可以。”
      “好。”

      街上人潮如织,穹宇如泼墨,已经是深夜了。
      明殊揉了揉眼睛,云潇问道:“要一起回去吗?”
      她确实是有些倦怠了,明殊正欲点头,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她顿了顿,对云潇道:“我方才看到一个故友,想去向他道个别……”
      “我在此处等你。”
      “好。”
      云潇当然知道明殊所指是谁。
      可是他并不担心。
      正如云染师父他们说的,明殊不是可以被胁迫的人。他其实并不在意顾明诸——十五岁的明殊不喜欢他,现在的明殊亦不会回头。
      但是他喜悦于明殊的坦诚。
      明殊对他微笑点头,便跟了过去。
      或许是感觉到她在身后,那人渐渐放缓了脚步。
      “明诸。”明殊叫住了他。
      明诸回过头来:“我方才看到高台之上的你了。来朝拜的人,很多。”
      “我用了分身之术。”明殊点头,看着晃动的灯火笑了笑,“是不是很热闹?”
      确实很热闹,让他想起儿时的鸣凤城。明诸不由得敛起了目光:“恭喜。”
      见明殊似乎要说什么,他慌忙道:“云潇确实称得上英杰俊彦,虽然为人冷淡,但是也确实是个可靠的人。你们……很般配。”
      看来她不必说什么了,明殊微笑着颔首致意:“谢谢。”
      “明殊,”明诸犹疑半晌,还是对上了她的眼睛问道,“你开心吗?”
      “很开心。”
      “那就好……我也能放心了。”明诸喃喃道。
      “明诸,你听过斩缘之仪吗?”
      “染雪中人,无缘可斩。明殊,我先告辞了。”明诸苦笑——还是被看出来了吗,他强撑的体面和风度?还是快些离去吧,在他失态之前。
      “恐怕不尽然吧?”明殊叫住了他,“明诸,现在你不是没有归处的人。有人在等你。”
      见明诸怔愣地望着自己,明殊道:“上元之夜,辞止前辈在染雪若无人陪伴左右,会很寂寞的。快些回去吧。”
      “谢谢。”
      世上哪里有无缘之人呢,明诸,你自然也已经有新的缘法了。
      明殊远远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默念道:“生辰快乐,还有……再见了,明诸。”
      常常呼出一口气,明殊转过身来。
      还有人在等她,在灯火阑珊之处。

      生活还要继续,在元夜短暂的热闹与闲适之后,繁冗的事务才是常态。
      “还真是急不可耐,”明殊按了按颞颥穴,“虞生的事情刚刚平息,便要卸磨杀驴了?”
      案上是雍和宫的文书,请求取缔染雪这“不能见光的所在”。
      明暗相生,有光则必然有影。没了染雪,还可以冒出“染血”、“燃雪”这些换汤不换药的替代品,倒不如维系已有的平衡。与其唾弃染雪,倒不如去追溯这人命买卖的起源——不去正视险恶人心,反倒怪罪不由己之刃,绝非治本之法。
      何况她远远没有傲慢到那个地步,以为能凭她微末之力扭转乾坤。
      染雪不需要彻底的洗白,它只是需要约束和管制。
      倒是雍和宫呈上这慷慨陈词的书信,让她有些在意。
      “主子?”
      “没什么,”明殊摇头道,“只是想到今日恰与一位旧友有约,险些误了时辰。”

      “哥哥,你看我这一式剑招使得好不好?”
      小院中,一个少女正在舞剑。而一旁坐着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青年,含笑望着她,不时发出赞扬之声。那少女停了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嗔怪道:“哥哥总是夸我,快说说我方才舞剑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小惠你做得很好,”那青年笑着摇头,“只是欲速则不达,要不要坐下来喝口茶?”
      “哥哥!你不能……啊,恩公!”遥惠看到明殊,不禁又惊又喜,“您怎么来了?快请坐!”
      “希望我没有打扰你们。”明殊点头,也不拘礼,便坐了下来。她看向遥望,见他气色好了许多,心下稍安。
      明殊对遥望是有些愧疚的。若是她能早些醒来,或许遥望的修为可以保住。虽然遥望并没有责怪过任何人,但是明殊仍然觉得十分惋惜。飞来横祸,不怨天,不由人,亦未曾颓废度日,反倒能宠辱不惊,甚至安抚别人,遥望的心性着实不一般。
      可是遥望需要的不是同情,这种人,理应敬重,却不宜过于关照……或许像以往那样对待他更好一些。思及此,明殊笑着问道:“今年元宵节你们去观灯了吗?”
      “很热闹。”遥望也愣了愣,却很快笑着答道。他做好了被嘘寒问暖的准备,却不意明殊拉起了家常。虽然对明殊的不按常理行事有些惊诧,但是不得不说,这种不被特殊关照小心对待的感觉实在久违,也着实令人舒心。
      明殊带来的并非名贵补品,却是一些滋补时鲜,遥望也笑着接受了。三人闲聊许久,明殊才起身告辞。
      “恩公,我送送你。”
      “那便多谢了。”
      走在有些泥泞的小径上,遥惠突然道:“谢谢您。”
      “遥惠?”
      “哥哥许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我知道的,哥哥虽然嘴上什么也不说,其实心中很苦。”遥惠哽咽起来,“我也知道我该让哥哥轻松一些,但是……”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明殊拍着她的肩膀,遥惠终于无助地哭了起来。
      “我知道我应该像平……平常那样……不该让他想多……但是我……呜……哇……”
      “没事了……没事了……”
      许久,遥惠才羞赧地偷偷睁开眼睛看她:“是我失态了。”
      明殊摇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以后一定可以好好保护你哥哥。”
      “您真的这么认为吗?”
      “自然。”明殊笑了起来,“不该遥望一向是很能干勤勉的人,以后应该是你们互相扶持会更多一些吧。不过你有什么打算?雍和宫那边可是几次三番向我要人呢。”
      “我……不想回去。”遥惠绞着手指局促道。哥哥也曾这么问过她,可是她实在是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在雍和宫,师徒只余虚名,她在意的也唯有哥哥而已。
      “不回去就不回去吧。”明殊见状,只是笑了笑。
      “我……欸,可以吗?”遥惠没有想到明殊竟没有劝自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是啊,不想回去就不回去,我见微楼不是谁都指使得了的。”明殊摸了摸遥惠的头,“安心留下,万事有我。”
      “谢谢您……”遥惠抿紧了唇。

      “楼主,遥惠留书告辞,要去追吗?”松净毕恭毕敬禀报道。
      明殊执笔的手一顿:“不必。”
      她记得,上次雍和宫可是附了一张请柬。
      而从见微楼回到雍和宫的遥惠,必然出席——
      “您不问我?”
      “你所为必有缘由,我又何必问?”明殊淡淡道。
      “恩公,我不明白。”遥惠抬起头来,“明明当初哥哥失踪,雍和宫中没有一个人派人去找他,平日倾轧不断,哥哥也总是默默承受,从来不语人是非,可是哥哥忍得了,我却不忿。”
      “遥惠,这是遥望的以德报怨。”明殊叹了口气,“他觉得踩低捧高是人之常情,取大舍小是情有可原,所以他不怨不怼。他记得雍和宫待他的好,遗忘种种苦楚不公,这是他的生存之道。”不能轻易说遥望是自苦,也不能评价值与不值——正如不必苛责遥惠的“小气”。
      不过是人有不同罢了。
      “若是不喜欢,便去改变它。”看着遥惠瞳孔骤然紧缩,明殊宽容地笑了笑,“现在的你,不是没有一争之力。既然不能看着雍和宫没落,就将它变成自己接纳的样子。”
      “您……”这是要我去争?
      “不可以么?”
      遥惠深深一揖:“遥惠受教。”

      果然,在遥惠的雷霆手段之下,雍和宫很快整肃一清。
      得到雍和宫的拜帖时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明殊捻了捻信纸,看着书信末尾的印鉴不由得莞尔——遥惠果然明白了她的暗示。
      “主子,琅山的人求见。”柏常突然入内禀报道。
      “琅山的人还有脸过来?”松净似乎是被琅山派的无耻震惊了,“要不要我们……”
      “松净。”柏常摇了摇头,“主子自有判断。”
      明殊沉吟片刻:“把人带进来吧。我也有些好奇,他们究竟是所为何事。”
      很快,徽缨便被带了进来。
      “原来是徽缨上人,”明殊打量着徽缨的神色,不动声色地问道,“您不辞辛劳过来,这是为何?”
      “事到如今,楼主还要装作一无所知?!”徽缨近乎是气急败坏地质问,全然没有了平日的风度。
      明殊微微一笑,做出有些惊诧的神色:“您这是哪里话?”
      徽缨狐疑地观察明殊的神色,见她似乎是真的并不知情,神色稍稍和缓了些:“想来楼主是不知道。我那孽徒,前阵子冲撞楼主,实在是我疏于管教,我已经狠狠责罚过他了。”
      “徽缨上人过来,应该不是向我负荆请罪的吧?”明殊悠悠然问道。呵,谢忱差点取了她的性命,却只是冲撞而已?她原本不太在意,可是因为她性命垂危,云霜前辈险些丧命,云潇亦以心头血祭炼心剑,惹得义父他们担心不已,这些帐却是不能轻易抹去的。
      这是在讥讽他方才咄咄逼人了。徽缨强忍着心头的折辱与愤慨,拱了拱手:“楼主言重了。只是此事紧急,耽误不得。”
      “是什么紧急之事,令您急匆匆闯到见微楼来?”
      徽缨也顾不得体面,重重顿首:“谢忱筋脉尽废,可是令师云晔上人却毫无相救之意,我知楼主素有大义,故而觍颜相求。”
      “谢忱人品能力平平,难得有您这么一位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师父。”明殊感慨道。
      可惜,徽缨教徒不严,只怕反而误了自己。
      说来她何尝不是幸运。若不是师友竭力相救,她只怕也不能站在这里了。
      徽缨闻言一喜。
      “但是我却不知,救一介与虞生勾结的狂徒,如何称得上大义了?”
      徽缨心头一惊。他此前虽然面露恭敬,却觉得明殊只是运气好,得众人扶持,并不以为她本身有几分本事,甚至有些慈不掌兵妇人之仁;即使当初解除谢忱与云岫的婚约之事,徽缨也觉得明殊不过是遵循云攸的授意行事。
      可是现在,他彻彻底底地意识到,当明殊横眉冷对之时,那种威势确实慑人。
      他急切道:“云晔上人见死不救,岂不违反医者仁心!?”
      “我师长不救,必然是有不救的理由。”明殊冷然道,“我倒也好奇,是怎样一个十恶不赦的人,竟让素来宽厚仁善的师长不愿出手相救。”
      徽缨知道自己是劝不动明殊了,咬牙道:“楼主就不怕此事宣扬出去,有碍星章阁与见微楼的声名?!”
      “请便。”明殊淡淡道,“您觉得旁人会信,大可去说,何必在见微楼浪费时间。”
      “楼主这是何必呢,只需要您一句话,您的师友的气消了,自然会……”
      “他们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明殊不为所动,只是喃喃道,“他们救,我便去救;他们不救,我便一同旁观。即使是见死不救的名声,我也担一半就好。柏常,送客。”

      自徽缨不甘地被胁迫着离开,果然传出了一些不太好的“谣言”。
      见微楼的不作为,自然是“谣言”四起的原因之一。
      “明殊,你都知道了?”云潇颇为不安地垂头坐在明殊面前。
      “师兄你这是做什么,怎么一副请罪的姿态?”明殊反倒是笑得没心没肺。
      “传言我会处理好,”云潇斩钉截铁地说,“但是要我顾及声名便放过谢忱,绝无可能!”
      “你倒比我还介怀。”明殊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我知道,或许你不在意,”云潇看向明殊平静的侧脸,“但是我在意。”
      每每想到明殊差点身死,甚至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他对谢忱的恨意便无法消弭。如果他没有误打误撞进入玲珑郡,如果云霜前辈没能救下她……只是想一想便觉得后怕。
      “不要担心,”耳边传来明殊的声音,“我们都活下来了。”
      是啊,他们都活下来了,可是……
      “我知道或许你不在意,但就算是为了我们,也请你不要说出原谅谢忱这种话。”
      明殊愣了愣:“原来我在师兄眼中,是这么一个仁善到没有原则的人啊。”
      “也不是……只是你似乎总是不在乎自己。”云潇一时也局促起来。
      “放心吧。”明殊垂下眼眸,“谢忱伤了我的事情,或许我不会计较……但是逼得云霜前辈出谷,云晔师父折损修为强行祭出琼目……还有你锻心剑的事情,不能这么算了。”
      云潇欲言又止:“让你为难了。”
      “为难?”明殊摇了摇头,“如果不是我默许,这谣言根本传不出去。”
      “你……”云潇难掩惊诧,眸光却隐隐透出一丝期待。
      “要惩戒别人,大可不必脏了自己的手。”明殊看向云潇,“我已经托雍和宫的人给谢忱送去了一枚丹药。虽然有重续筋脉之效,但毕竟在没有人帮忙催化药力的情况下,见效缓慢。而谢忱心高气傲,必然无法徐徐图之……我想结果很明显了。”
      是啊,谢忱必然急火攻心,这么一来,救人的药也成了害人的药。而徽缨他们即使要怪罪,也不得不将火力对准雍和宫。雍和宫的人自然会对药物的效力和来源做出澄清——谢忱也好,徽缨也好,身在局中,避无可避。
      这是她的承诺——云晔也好云潇也好,不想救便不救吧。即使背上不能以德报怨的责难,她也与他们共罪……以她的方式。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这手段比你们直接拒绝可怕多了?”明殊低下头,发出一声轻笑。
      “那么,你会不会懊悔,因为心剑的事情应下了婚约?”
      明殊哑然,带着诧异的眸光直直与云潇相撞。
      “你能这样自保,我会放心一些。”云潇的目光中满是赞赏温和,又带了一丝隐秘的恍然,“我原先有些担心,你应下婚约全然是因为形势,因为父亲告诉你的话——你向来有恩必报,我几乎都忘记了一点。”
      有谁能算计见微楼楼主啊。
      云潇笑了起来:“知道你不是能轻易被动摇的人,我便放心了。”
      放心?等等,这件事情与她答应婚约有什么关系?明殊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是错过了什么……可是云潇看上去,仿佛是释然一般的喜悦。
      罢了罢了,偶尔不求甚解,似乎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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