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晟》西西惟亚

55、第十一章

　　“好了，说吧！”
　　风瑶这才踏实地将他们此行所探之事简单道了出来。
　　“殿下猜得没错，那槐荣城里没人嚼安家的舌根的确是有隐情的。因为槐荣城内外到处都是安老头的眼线，所以那一日孔令那小子一直到槐江山地界外才现身，且现身时还捣腾出了那么大一阵风，他是要干扰那些躲在暗处的眼线。”
　　明煜神君：“槐荣城里的普通小仙忌惮安家的势力，只得闭口不谈安家事，夹着尾巴过日子。能在槐江山安插这么多眼线，看来那九黎安氏的家主还挺有手段！”
　　“可不是！”风家大小姐伈伈然撇了撇嘴，“据说槐荣城里但凡有点儿实力的仙家都依附于九黎安氏，是以他不缺人给他当眼线。即便周围没有穿吉祥云纹袍的神仙，也没人敢闲话安家人。”
　　明煜神君索性往廊沿一坐，靠着廊柱支起了腿，“既然那里的人不能乱说话，那这些事情又是据谁说的？”
　　风瑶捏了捏鼻子，“我那无鸣虽然被你拆得连我都认不出，但好歹也是个厉害的仙门法器，修养上一段时间总能恢复一些灵气。再不济，不是还有我那台古琴嘛！”
　　神族皇子唔了一声，不留情面地挤兑道：“那古琴大约也就只能被你拿来当板砖使！”
　　“有无鸣在的时候，是也总想不起那古琴来！”
　　明煜神君遂问起了正事，“那你是暗算了谁？得到的消息可靠吗？”
　　她点头道：“虽然有点下不去手，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槐荣城那个地方我人生地不熟，也寻不到其他什么可以下手。”
　　白衣皇子心中起了一丝不祥，“那位老婆婆？”
　　“嗯，她年纪大，当年九黎安氏之乱她历过，总比那些年轻人要更清楚些。”她继而道，“老婆婆对我没防备，更好下手。”
　　明煜神君：“俞纵也不拦你？”
　　“拦的！”
　　他唔了一声，“也是，他能拦下凶神恶煞，但未必拦得住你伏羲瑶！”
　　风瑶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当即不服气道：“我哪有那么凶！”
　　明煜神君：“……不是凶不凶的问题。哎，算了，你接着说！”
　　“……我刚刚说到哪里来着？”她抬头看着老天爷回忆了一番，随后一拍脑袋道，“哦，对了！老婆婆一个人独居，也没有防备，于是我几乎没费什么周章就用琴音控制了她的心神，套了好些话。内容太丰富了，比我们北海宋天城里说书先生说的书还精彩！”
　　明煜神君索性支起了自己的下巴。
　　“早先就听族中长辈们说，九黎安氏上一任家主安渡为仙狂妄，是个四处得罪人的嚣张性子。当年在十大家族里也是声名狼藉，奈何安家家大业大，又掌着九黎壶，众神也就避而远之，眼不见为净了。安渡膝下有两子一女，儿子们当年在鹤澜堂都是大人物。”她顿了顿，“名声不太好的那种。安小姐早早嫁了人，可惜年纪轻轻便仙逝了。后来，安家那两位公子一前一后进了星罗天观，再也没有回来。安家宗族算是一下子断了根。那时，槐荣城里的小仙还没有现在这么戒备，背地里都说是因为安渡为仙太缺德，遭了天谴报应，是以才落得个断子绝孙后继无人的下场。再后来，老爷子钦点了安宁继家主之位。可是族人不服，内乱不绝，老爷子被闹得心力交瘁，没过几年自己也羽化了。”
　　“你说的这些好像都不稀奇吧！”明煜神君打断她，“和四海八荒流传着的也差不离。”
　　“这些是不稀奇，稀奇都没有传开来！”风瑶神秘道，“据说当时安氏旁支里还有一位厉害人物，也已是过了星罗天观一劫，论年岁资历以及修为，都比安宁高出不少。如果不是老爷子钦点了安宁，照理来说，按照顺位应该是他继承衣钵才是。”
　　神族皇子这才起了些兴致，“当年九黎安氏之乱，据说是群起夺主，没听说还有这么一位！要是这人真那么出息，能力压群雄，安氏也不会像猴子打群架似的，乱成那副德行！”
　　“如果不是那一位突然失踪，大概是没后面那些阿狗阿猫血流成河的惨祸了。”
　　“失踪？”
　　风瑶点了点头，“消身匿迹。有说是跟十大家族的一位仙子私奔了，有说是死于家族纷争被人暗害。总而言之，这件事情并没有传开，也就槐荣城里的老一辈得些风声罢了。”
　　明煜神君谨慎道：“真的假的？不会是市井小巷里瞎传的吧！”
　　“应该不假。婆婆说那时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跟着家里人在茶馆会友。当时有两个衣着挺体面的小仙在邻桌闲话那位安家人，说着说着突然就闯入了几个穿吉祥云纹袍的，把那两人逮起来了。她说类似的事情还有好多，似乎那一阵子，那位安家人成了个提不得的人物。谁提了谁倒霉！”
　　“也许只是因为这个人做了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有辱家族呢！”
　　“仙门大家但凡出了一点儿丑事，围着看热闹的人定是里三层外三层，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走漏。话又说回来，若是那位当真拐走了哪家的仙子，我们十大家族会不知道？就算我们十大家族不知道，他们也不可能消身匿迹。我觉得第二种说法更可信些！”
　　“被人暗害？你是怀疑安宁？”
　　风瑶点了点头，“毕竟那位是他最大的威胁！”
　　明煜神君琢磨了一阵，“那时安渡还没羽化吧？”
　　伏羲氏的大小姐意味深长道：“很奇怪是吧？族中这么一位青年才俊凭空失踪，他不派人去寻，而是极力压着这件事，甚至把嚼舌根的散仙都给抓了起来！”
　　“消身匿迹的那位没有家人吗？家里人也不去寻？”
　　“这事我也问了，但店主婆婆说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见着有陌生的穿着吉祥云纹袍的人来过槐荣城。照理说，家里丢了个人是件大事，即便是旁支侧系的，如果自家没有能力寻到，定会来找宗家想法子。更何况丢的还是这么有出息的一位，这件事情想不闹大都不行！可既然老婆婆连闲言碎语都没听到，很可能就是他家里人没有去寻。”
　　“这么一听，倒又像是私奔这种不体面的情况了。”
　　风瑶并不赞同他的说法，“家里人不去寻，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受了威胁不敢言不敢行，又或许是……”
　　他接道：“被灭了满门。”
　　风瑶点了点头，“宗家既然能把这件事情压下来，还能把说闲话的给抓起来，那么他们也可以从源头上将消息堵住。那时九黎安氏家主继承人之位空缺，少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对任何一个旁支都有利，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
　　明煜神君整理了一下思绪，“还有一点说不通！安渡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特别喜欢安宁？非要把宗家交给他打理？”
　　“如果按照传说中安渡的为人，我倒还真不相信他能如此信任和维护一个外人！”她意有所指，“殿下，你不觉得那时安渡掐灭流言的手段和现在槐荣城里的不寻常有什么关系吗？”
　　他默了一瞬，沉声道：“把嚼舌根的人都抓起来，而后便没人敢再嚼舌根了。看来安宁学这一招学得青出于蓝！又或者……”
　　“又或许打从一开始，就是他在操纵这件事。年复一年，变本加厉了而已！”
　　“安渡在位时，能允许他人干涉家族事务？不对！”明煜神君即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样一位刚愎自用的人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把权势拱手相让！”
　　“据说安渡钦点了安宁后，这位接班人便直接搬去了宗家府邸。非重大日子和重要场合，安渡是不会露面的，都由安宁替他出席。这么看，宗族大小事物倒像是由安宁在打理。”
　　明煜神君总结道：“他若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就是已经身不由己！”
　　“英雄所见略同！”风瑶复又道，“那一日在星罗天观乱石阵阵眼前，我亲眼见到卫氏的那位老者跪在安宁面前，好像还哭了。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又使了老路数，也软禁了卫氏族人，且逼迫他们干坏事？毕竟他们是隐族，即便软禁起来也没人会察觉！左右卫氏祖祖辈辈的职责都是看守星罗天观，外加替天石传个话，安宁把巡逻守卫换成他们安家的人也不会有人察觉！”
　　明煜神君心头一惊，遂生出了个叫他自己都震惊的想法。安渡膝下二子相继命陨星罗天观会不会也与卫氏族人有关？趟若在安宁接管九黎安氏之前便软禁了卫氏族人，那么天石上到底显了谁的名也不过是他一句话而已。修为尚浅的仙人入星罗天观，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他复又想到了这些年星罗天观低得令人发指的合格率，遂就对这个猜测更多了几分坚持。
　　可安宁究竟是哪里来的本事寻到了卫氏族人还软禁了他们以及老家主安渡？
　　“殿下？”风瑶伸了个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此事尚不能轻易下结论，我们也不过是在妄自揣测罢了！”他叮嘱道，“在寻到铁证之前，守口如瓶，万不得传出去！”
　　“俞纵也是这么说的！说是这桩事情可能比我们以为的更大，所以需得沉得住气才能挖得更深。”
　　明煜神君浓眉一挑，觉得那位盘古俞氏的大公子倒还挺聪明，指不定就想到一处去了！
　　风瑶又道：“这事与他弟弟的死有关，他一个当事人都不急，我一个看热闹的也没理由着急。”
　　“他是怕你闯祸，也怕你惹来杀身之祸！”
　　“我是怎么莽撞的人嘛！”
　　“你难道不是？”明煜神君遂起了身，“俞纵到底比你仔细，和你扮云游的仙侣还做戏做了个全套，把你安全护送回了天府，自己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奈何你这颗榆木脑袋不开窍！”
　　风瑶被这一句话噎了个囫囵，惆怅一叹后，她隐晦道：“不装傻我能怎么办？殿下你也不是一样！”她复又嘀咕了一句，“就只会说我！”
　　这下轮到明煜神君语塞了。
　　他默了半晌，“我要去一趟牛首山，你帮我看着天帝派来的那个人，让他再晕一阵，我明日就赶回来。”
　　风瑶这才想起来要关心一下那位挨了雷劈的天祁君，“对了，我还没问你，沐凌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明煜神君伤神一叹，“不太好。”
　　“他魂体本就契合得不好，去了趟星罗天观，还挨了雷劈，总需要时间来恢复。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他年轻，底子也好，会好起来的。”
　　“再钢筋铁打的身子骨，说到底还是肉做的。这次怕是没那么容易好透。”他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天帝派人盯着我，日后少不了要麻烦你帮我把人支开。”
　　风瑶睨了他一眼，不为别的，就为这皇子能如此觍不知耻地支使她打掩护帮着他们偷情。
　　老天爷，这可是一对活的断袖！还断得跟一对苦命鸳鸯似的，叫人无法拒绝！
　　她没好气道：“这忙我就帮到沐凌伤好为止，后头的事情你们自己想办法！”
　　明煜神君拱手一揖，提前谢了她一谢，“也只需帮到那时便好。”
　　风瑶继而关切道：“你们以后准备怎么办？”
　　“这次沐凌闯了星罗天观，日后定不会再受召唤。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需得想个法子解决，总不能就这样让他一辈子废了。”
　　“不做家主也不见得就会废。大道三千，终是事在人为。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明煜神君怆然一叹，“都说人定胜天，我这便要与老天爷来争一口气了！”
　　“谁人不是这样呢，总不能一辈子都看老天爷的脸色过活！凡人尚且如此，我们做神仙的总不能比他们还不如吧！”风瑶劝他，“开心一点儿，别愁眉苦脸的活像奔丧，让沐凌看到了该又要怼你了！”
　　“说得没错！”他遂收了术法与结界，“这处就交给你了，我明日就归。”
　　“放心去，我好歹而是伏羲风氏的人，不就是一个不走光明道的小仙，能应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