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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九章 ...

  •   头顶的天空渐渐广阔,就连空气都变得清爽起来。玄衣皇子额角淌汗,脚底冒汗,好不容易踏上了悬崖便就一个踉跄差点又滚了下去。直到走出了老远,他的两条腿才终于不在衣摆底下打颤了。想起自己方才从谷底一路飞上来,他心有余悸。遂哀鸣自己这惧高的老毛病实在是束手束脚,还影响发挥。
      这处山头荒芜,他走了好一阵才见着稀稀拉拉的一片林子,路上竟也没有再遇上半只拦路妖兽。接连遭遇两个幻境,还皆都由心魔而起,明煜神君便不敢再轻易对自己当下所处的阵法套定义了。
      林子不大,没有鸟兽,从一端而入到另一头而出不过用了一个时辰罢了。待到他立在林外时,天光尚且还算亮堂。与林子遥遥相望的是一个开口不大的山洞,落在山脚下,一眼望去只有异常深邃的黑暗,好似将这座山丘贯穿一般。
      明煜神君暗暗叫骂了一句,“又是该死的山洞!”
      他虽为龙族,原身是条光溜溜的小白龙,但他委实不太喜欢那些滑腻无毛的长虫。因它们通常喜欢缠在树上或者躲藏在岩石裂缝底下,往往会悄无声息地靠近,然后趁人不备施以偷袭。
      若是搁在神仙堆里,这便是小人的行为。即便没人唾骂,也必然不招人待见。
      前方的山洞入口狭小,紧容一人通过,里头定然没有大型妖兽,但长虫还是可以随意出入不受阻碍的,大约天龙、仙鼠之类的也不在少数!
      光是想想那里头的东西和气味,明煜神君就嫌弃得要命。但一想到自己方才经历的两个心魔幻境,他又有点儿动摇。倘若这依旧是个心魔幻境呢?那眼前这个山洞便极有可能是阵眼。但如果这是个杀阵,那里头就会潜伏着致命的威胁。他委实头疼,遂还开始琢磨起这是个普通幻阵的可能性!
      万分纠结的大皇子原地幻了个仙障索性坐下来思考。他太久没有休息过了,此刻思虑过重,脑袋沉得仿佛里头装的是块铁石。支着头,他再一次摸向自己的腰间。这次他把那枚铜板直接拿了出来。
      这是公孙念给他的压祟钱,是他神生迄今为止收到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压祟钱。凡人拿它作除祟辟邪之用,那么这铜板应该也算是个吉利的东西。
      不若抛个铜板试试?
      明煜神君再次犯起了纠结。这枚铜板只有两面,而可能的答案却有三个!指尖细细摩挲了一番上头的纹理,他便将铜板又收了起来。
      这可是他唯一的压祟钱,还是沐凌给的,才不舍得随便乱扔!
      正当他在三个猜测间摇摆不定之时,身下的大地微微颤动了起来。明煜神君随即起身戒备四顾。
      稀疏的林间密密麻麻现了好几双森绿色的眼睛,好似鬼火,摇摆不定。
      火影随即滑入掌心,他岿立不动盯着前方。
      大地颤抖得越发猛烈了起来,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阴影遮蔽之下,现了一头奇特的妖怪。它长着六个脑袋八条腿,狼不像狼,豹又不像豹。
      就在方才,明煜神君还以为那是一群妖兽。此刻,他才蓦然发现敌人不过是形单影只罢了,连半个同伙都没有。
      这到底是个什么妖怪!他不禁好奇了起来。多毛虎豹?多头豺狼?还是多脚獦狚?
      心中存疑,明煜神君不敢疏忽,随即进入备战状态。自入了这星罗天观也有一月有余,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个长相辣眼的庞然大物。虽对手只有一个躯干,却是实实在在的有六张嘴八条腿,即便往少里算再平均一下,也能算是个四合一的妖兽!以一敌四,且体型上处于绝对的劣势,玄衣皇子难免有些气愤。打群架这种事情他从前倒也没少干,但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是沐凌陪着一起打,即便那位少爷不插手,也会抱着胳膊旁观,断不会让他性命堪忧。可此处是星罗天观,而现在他又是只身一人。别说那打起架来贼出息的公孙念了,他身边就连头驮着他逃命的坐骑都没有!这星罗天观还真是毫不留情面地把神仙往死里逼,委实当得起它远扬的臭名!
      明煜神君暗暗骂了一句娘。
      “不就是多长了五个脑袋四条腿,怕你不成!”
      他呵了一句,自己给自己壮胆,随即开始琢磨先削对方哪个脑袋比较稳妥。
      眼前的这头妖兽虽然凶猛,但若非生了这么多脑袋,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可坏就坏在它生了这么一连串的脑袋,还高高低低参差不齐,叫人在进攻之余还得提防着。这满口的獠牙,只要被咬上那么一口,且先不考虑伤处体面不体面以及日后会不会留疤的问题,就这横七竖八还黄到泛着烟色的玩意儿定能叫伤口溃烂。这处是星罗天观,前方还有不知道多少法阵正在等着他,明煜神君觉着自己委实不能在这头畜生身上吃亏。
      心中顾及一多,他便打得放不开。旋转腾挪斗了一刻钟,玄衣皇子竟连对方一颗头颅都没能拿下,反倒是被那些蜡黄的獠牙划破了自己的衣衫。
      他身上本无什么大伤口,衣裳上的血迹还是之前斩杀的那些妖兽的,可此时加上这一身的褴褛,乍一看还真的有点儿触目惊心,好似他已是遍体鳞伤了一样!神族的这位皇子虽然平日里在人前向来注重仪容,人五人六样,但私底下却是真正的不羁。就好比现在这种单枪匹马历劫的时候,他就懒得拾掇。连那张俊秀的脸蛋上还留着好几道已经干涸了的他人的血迹,即便之前遇见活水源时也没能让他想起来要洗个脸收拾收拾。寻思着左右也没人会看见,他也就心安理得地不费那么多闲工夫了。
      许是他这一副不体面的形容叫那头妖兽产生了些误解,它的进攻越来越猛,颇有一股摊上便宜还要落井下石的感觉掺杂在其中。明煜神君灵机一动,决定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在这头蠢到叫人心疼的畜生面前装上一装。于是他开始有意地节节败退,一路往身后的林子里去。这妖兽体型庞大,虽也能在林子里穿行,但若打起架来,这稀松的林子还是显得十分碍眼。
      心中打着如意算盘,明煜神君嚎得像真事一样,装得毫无破绽。那妖兽步步紧逼,叫他心中一阵窃喜。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得手并准备挨个儿削对方脑袋时,却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坏了他的好事。
      来者一身白衣仙气飘飘,比外形更有仙味的是那一股气势汹汹的磅礴仙泽。那人也不说话,上来就拔剑动手。
      眼看着到手的胜局被人横插一杆搅和了,明煜神君心中顿觉不快。而当他看清来者何人后,心中的不快更甚!
      还有完没完了!
      剑光飞闪,剑气犀利,不过三两招的功夫,白衣仙君便把那头妖兽给引开了。
      明煜神君赞许地点了点头,觉得这位冒牌公孙念倒是比之前的那个要装得上心些!但下一刻,他又开始头疼了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法阵?难道是杀阵叠加心魔幻境?如此一想,眼前的这场战架便再一次刷新了他对星罗天观的认知!
      “子炎,靠边!”
      明煜神君未动身形,只默默观察着这一架,寻找破绽与漏洞,好捡个现成的便宜一举破了这个法阵。
      此时,头顶的天光已渐昏暗。要不了多久,光明便将悉数敛起,仅剩月光与星辉照亮这一处诡异的法阵。明煜神君知道自己的机会便是在那时,黑暗将成为他最得力的帮凶,助他实行计划。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那位白衣飘飘的仙君依旧没能让他称心如意。
      这场战架终究还是没能坚持到日落便草草结束了。
      那妖兽死得草草,明煜神君便不得不调整了自己的计划。
      结束战斗的公孙念收了觉冷转身便兴冲冲地往他那处去,“你浑身都是血,躺好别动!”
      玄衣皇子随即躺了下来,装得如鱼得水,连说话声都弱了下来,带着虚弱的喘息。
      “你怎么来了……”
      “怕你不死,遂来瞧瞧!”
      明煜神君眉毛一横,心道:“连答话的方式都学得这么像,这位冒牌货也实在是太上心了!”
      于是乎,他便起了捉弄之心,想要看一看若是自己主动撩他一撩,对方到底会有什么反应!老天爷晓得他想这么干多久了!自明了那人的心意后,他就一直想干这事儿,只是碍于各种条条框框的束缚,只能守着规矩本分地应对他的各种撩拨。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竟让他在这星罗天观里逮着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反客为主!最令这位皇子满意的是,即便今日自己在此处撩拨了公孙念,把他撩得找不着北,本尊也不会知道!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明煜神君顿时觉得自己若是不好好珍惜,大约下一个就得遭遇雷阵!
      正当他心中窃喜之时,公孙念伸手摸向他的衣带。明煜神君即刻便抓住了他的手,顺势一扑将他压在身下。
      白衣仙君一惊,“你……”
      明煜神君觍不知耻道:“沐凌,怎么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
      公孙念不敢推他,怕触及他的伤处,只得任由他压着自己。他不但不推,还伸出仅剩的那只活动自如的手护在了那人身侧,以防他从自己身上滚下去再次剐蹭到伤处。
      “我瞧瞧你的伤罢了,又不是要对你做什么!”他顿了顿,似乎对这样的处境有些无法适应,“你这样压着我,伤口不疼吗?”
      点了点头,明煜神君一本正经地忽悠道:“疼,当然疼!”
      “那就从我身上起来。”
      “你怎么不把我掀开?”
      “别闹!你有伤。”
      “我可没闹。”明煜神君嘴角挂上了戏谑的微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受伤了,不能动。要么你掀开我,要么我就一直这样压着你。”
      “还说没闹!这里是什么地方?!”公孙念左右一顾,提醒道,“既然能有一头六首獦狚,就会有第二头!”
      “那头畜生果真是獦狚啊!”玄衣皇子故作恍然,“还是你博学,不愧为鹤澜堂的学霸,当之无愧!”
      公孙念默了默,“我们从前在北号山上打过的……”
      “那也是一个脑袋四条腿的。”
      “这是一头妖化了的獦狚。”
      “长见识了!”
      他隐忍道:“你……先从我身上起来。”
      明煜神君作了一脸无辜,继续厚颜无耻装模作样,“都说了我现在动不了……”
      话音未落,底下的那个人便猛一使劲儿,二人随即调转了个儿。
      “这下你满意了?”公孙念浓眉一挑,气息却依旧稳稳当当,没有一丝扰动的迹象。
      这一下正中玄衣皇子下怀,他随即使了力道,用后背死死压住对方的手,脸上却写着无害与无辜。他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要是能从我身上起来就更满意了。”
      公孙念:“……”
      公孙念:“那你松开我的手。”
      “哪一只?”
      “先松开你手里抓着的那一只,我好借力起来。”
      “不放!”明煜神君继续有恃无恐地耍着无赖。
      “那就把你身下压着的那一只松开。”
      明煜神君义愤填膺道:“天地良心!谁压你的手了,明明是你自己放在我腰上不肯拿开!”末了,他还若有其事地给他扣了顶莫须有的帽子,“登徒子!”
      被污蔑为登徒浪子的天祁君沉了口气,头脑清醒地决定先记下这笔账,等出了星罗天观后再来与这油嘴滑舌颠倒是非的混账好好算一算。他刚想用力将手从他后背底下抽走,腰腹间便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他愣了一瞬,低头一瞧,只见殷红已是染上了自己的白衣,且还在不断滴落,渗透到身下之人的玄色衣袍上。
      “……”
      公孙念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忽觉阵阵眩晕、背脊发寒,寒得他牙关都打颤,“子炎,你……”
      明煜神君没事人一样,倏尔松了他的手腕,并好心地给了他点儿中肯的建议,“衷心奉劝一句,即便是心魔也选个合理一点的来造幻境忽悠人。下次别再装公孙念了,他是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也没人会蠢到这种地步闯入这里。”
      白衣仙君勉力撑起自己的身子,企图抽回那只手,却依旧被死死压制住。
      “你想干嘛?”玄衣皇子拍了拍他的脸,“都这样了还要挣扎?”
      鲜血源源不竭,在明煜神君身侧流成了一条惨烈的血河,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
      公孙念垂下头,已是将要睁不开眼睛,也说不出半个字。冰冷的汗水打湿了他的额头,滑过他暴起的青筋,滴落在明煜神君的脸上。
      “流了这么多血,你竟然还没断气!”明煜神君啧啧叹道,“倒是和本尊一样挺耐抗的!”
      此话刚落,他便觉得对方整个身体的重量砸在了自己的身上。刀柄撞在腰间的肋骨上,硌得他生疼。
      “刚夸完,你就……”
      他叹了一口气,遂嫌弃地一把将人推了开。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衣袍上的土,明煜神君复又上前踹了踹地上的白衣仙君,想要看看他是不是当真断气了。若是没有,他还可以再赏他几刀,给他个痛快。
      那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好似已是彻底晕死了过去,或者干脆已经死透了。
      明煜神君不敢掉以轻心,他戒备地蹲下来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审视的目光慢慢往下挪,殷红衣带处露着的半截白色物件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
      明煜神君伸出的手已是抖得不像话,摸向了他的腰间。
      那一块白玉,上面还雕着两条龙。
      他盯着这块白玉愣了一瞬,遂连手中行凶的短刀都要握不住了。
      “沐……沐凌!”
      明煜神君慌忙抱住了他,不断地喊他的名字,从表字喊到了宗族大名,再从宗族大名喊回了表字。六神无主的轻唤也渐渐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可任凭他怎么喊都已是徒劳。白衣仙君已然失了神识,像一只没有生气的破娃娃一般,倒在了他的怀中。
      头顶一颗流星划过暗淡萧瑟的苍穹。在一瞬的绚烂过后,沉入死寂一般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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