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恩仇录》张也行

172、二公主熊山请伯鲧 天女妭含泪吐怨恨

　　青丘婈将轩辕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仰面朝天喊了句，“伯鲧……你为保我青丘国而死，我曾说过以青丘女王之名下去陪你，虽然已不是青丘国女王，但我却不得不提前下去陪你！”声音传过山岗、原野，回荡在宇宙苍穹，悲怆、凄凉、哀怨、深情……
　　众人都闭上眼睛，女妭也抹过头去，敤手的手从空中垂下……双目无力地闭了上。
　　“青丘婈！住手。”空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南极去痓火，西极柜落松，北极不成冰，东极离瞀水，炼就首阳铜，铸成轩辕剑……”随着这咒语声响起，青丘婈的轩辕剑凝固在那里，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当众人都想透过夜幕寻找这出声之人时，恶神耕父却突然间象是被浸入冰水一般浑身颤抖起来。他先是惶惶不安的四处张望，继而又故做镇定地向空中喊道：“有虞氏！你……你……终于来了，老夫等你等的好苦啊！”
　　那来人继续念着他的咒语，随着他的咒语声，青丘婈手中的轩辕剑慢慢抬离了她的脖颈，被她扔在地上的剑鞘却飞上了空中，准确地将剑身插入其中。青丘婈虽握着轩辕剑，但现在这把剑已经不受她的控制，随着这人将咒语念完，轩辕剑连同剑鞘一起飞离了青丘婈的控制，飞向黑暗中。
　　黑暗中一个人影正迈着大步走来……
　　“大哥，你怎么才来……”敤手喃喃自语道。
　　两军开战后，大部分灯笼火把已经烧完熄灭了，特别是两边的山坡上，现在基本就是黑暗一片。
　　这时周边山野中先是亮起一个火把，接着两把、三把……片刻功夫，山谷中的三苗军营里，以及两边山坡之上都陆续点亮了火把，不知何时？整个山谷都已被人包围。
　　火把的亮光中，从三苗军营方向，走来一位中年男子，身高一丈开外，体形魁梧，披长发，方形脸，颌下半长胡须，双目瞳瞳放光。他身穿粗麻布无袖到膝半长袍，脚蹬麻鞋，左手持一根行路的手杖，右手所持的正是刚刚脱离了青丘婈控制的那把轩辕剑。
　　他从三苗军营中大步走来，穿过三苗寨门，很快便来到了天帝女妭面前停下，他先是将手中的手杖随意地往地上一杵。然后，他又不慌不忙地迈出几步，跪在地上，向天帝女妭连磕了三个头，而后他双手合什，十分恭敬地说道，“晚辈虞舜，给老祖宗磕头了。”
　　“有虞氏？”青丘婈刚刚还盈满泪水的双眼，此时又闪出了幽幽寒光！“伯鲧，婈儿无用，不能杀死唐尧为你报仇，但杀了有虞氏——更好！”
　　话音未落，刚才还显得形单影只的青丘婈已跃身而出，伸出长有半尺多长指甲的双爪，就扑向两丈外正在给女妭施礼的虞舜。
　　众人都只顾注意着虞舜，根本没想到青丘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手偷袭虞舜。
　　青丘婈此时虽然手中已无兵刃，但她一惯善于使用巫药蛊毒，她此时也一定会这样做，倘若被她得逞，虞舜必然是凶多吉少！
　　但出人预料的是，当青丘婈扑向虞舜时，却发现虞舜刚才随意杵在地上的那根行路的手杖，不偏不倚的竖在路中间，挡住了青丘婈扑向虞舜道路。不得已，青丘婈只得急忙收身，转了下方向，绕过那根手杖，继续攻向虞舜。
　　虞舜这时已磕完头，正立起身来，他似乎根本没看见青丘婈已向他扑了过去。
　　情急之下，女妭想起身上前拦住青丘婈，但因为虞舜挡在二人中间，女妭怕伤了虞舜，没敢直接攻击青丘婈，只是喊了声“当心！”
　　这时，青丘婈已绕过那根手杖，探出的双爪离虞舜也就几尺距离，但当她正准备挥手施巫药的一刹那，突见一道闪电自空中落下，整个山谷瞬间被照的雪亮！紧接着众人耳中就听到“咔——”的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声，整个山谷被震的摇晃了几摇！
　　那道闪电却并没有击中青丘婈，仅让她身体顿了顿。但却击中并穿过了虞舜杵在地上的那根树枝手杖，手杖瞬间炸裂开来！炸裂的树皮飞出，正好凌空缠住了青丘婈伸出的双手。
　　木屑四溅……这突然出现的惊雷闪电显然惊吓到了青丘婈，落地后她呆立在了当场！
　　借着闪电的瞬间，众人看到天空中飞来一个鸟翅人身神。
　　“障山神，切莫伤害她！”这声音是刚给女妭磕完头起身的虞舜，显然他是怕障山海一击未能伤着青丘婈，会接连再击，直致击中青丘婈为止。
　　“青丘婈，你这不知好歹的妖狐！”那空中鸟人盘旋着落了下来，大家一看，正是前几日从六邑突然消失了的三天子障山之神——障山海！
　　障山海一落地，便来到女妭面前，看着女妭正直直的看着自己，便一拱手道：“惊了长公主，还请长公主见谅！”
　　女妭哈哈笑了两声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能被你惊着？我只是奇怪你是如何解去她绑你的夔牛筋绳的？”
　　障山海道：“呃……听说昆吾之师到了这里，我便展翅飞去了北面的义阳三关，那昆吾氏的昆吾刀也是神刀，自然也可以斩断她的夔牛筋绳！”
　　“原来如此。”女妭转过脸来，面对着青丘婈道：“青丘婈，收手回青丘国做你的女帝吧，天意如此，你杀不了虞舜的，哈哈……”
　　陡然女妭又收起笑容，两道目光如火炬般看向十几丈开外的耕父，“你们的事我不想掺和，但恶神耕父，你我之间的账该清了吧！”她一催身下毕方鸟向耕父疾飞而去。
　　耕父自从看到虞舜出现在这里，又看到他带来了满山的援军，知道大势已去，心中便寻思着如何尽早脱身？此时他见女妭向自己袭来，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回身就往有苗氏军寨跑去。
　　耕父也是一方大神，即使是逃跑，他的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他陡地卷起一阵寒风，卷起满天飞沙走石，灰烬尘土，阻住了女妭的视线。待尘土散去，却见耕父已经上了瞭望台，一手持着凝霜杵，一手揪住有庳氏的后脖颈子，然后一个翻身又落回到了地上。落地后，耕父也不多话，提着有庳氏就往山谷中跑去。
　　这时女妭与障山海已经追到了近前，二人岂会让耕父那么容易地带着有庳氏逃离，两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紧追耕父而去。
　　虞舜见弟弟被耕父掳去，他却并不急于救人，而是冲着耕父的背影喊了句话。
　　“北人无择，我有虞氏带天下子民谢你了。”闻言，众人皆感莫名其妙。
　　虞舜在历山耕作时，北人无择本和虞舜关系甚好，但后来他被唐尧看重立为储君，自此北人无择便性情大变，逢人就说虞舜是个假仁假义之徒，一切只为名利，自此，他便与虞舜断绝了交往！
　　但虞舜却认为北人无择是个大能大贤的人，想让他出山和自己一起帮助唐尧治理天下。甚至许诺，待尧帝去逝后，自己会将国君之位禅让给北人无择。但是，北人无择不但拒绝了虞舜的邀请，而且还因为厌恶虞舜骚扰，毅然决然地跳入丰山的清泠之渊自杀了！
　　虞舜虽然感觉万分懊悔，但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
　　他只能将北人无择投清泠之渊的事，告诉了北人无择的家人，让他的家人去打捞他的尸体，但他的家人却并未能从清泠之渊中打捞出北人无择的尸体。最终，他家人只在清泠渊旁边为北人无择立了个衣冠冢。
　　耕父原本一直是住在丰山清泠之渊的，自此，他逢人便说虞舜假仁假义逼死了北人无择的事。
　　按说，北人无择也和耕父一样是虞舜的仇家才对，但今天却听到虞舜突然喊出北人无择的姓名，所以，在场所有人均感意外。
　　此时欢兜氏立在山边的一棵树枝上，环视了下满山遍野的昆吾氏援军，又看了看附近山岗上自己从南海带过来的几百翼人，心道：“今天如果想全身而退，看来已经不可能，除非学耕父一样下去挟持这位储君虞舜，想到此，他便暗中开始观察虞舜的动静来。
　　虞舜向耕父背影喊过话后，便转过身来，对着青丘婈拱手道：“华夏司徒虞舜，拜见原青丘国帝君。”
　　青丘婈一连两次袭击，都莫名其妙地失了手，这让她心中又恼又羞，又加上女妭刚才的那句劝谏，不但未让她冷静下来，反而使她感觉象是被羞辱似的！现在虞舜又给自己施礼，更加让青丘婈怒火难以抑制。
　　“有虞氏，要么今天你杀了我。要不然我今天就要杀了你为崇伯鲧报仇！”
　　虞舜直起身来，叹道：“青丘婈，你心中只有你的崇伯鲧，你为崇伯鲧被杀而不甘，但你有没有为千万华夏子民想过？他们因崇伯鲧用息壤堵塞了黄河东流的通路，而被活活淹死！崇伯鲧为了护住你的青丘国，却让华夏子民死伤无数，他身为华夏臣民，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承担罪责！他是你青丘国的英雄、恩人，但他却是华夏的罪人！他身为华夏水官——司空，为了保羽城和你的青丘国，却将华夏子民置于涛涛洪水之中，他太自私，按律当死！青丘婈，你身为一国之君，继承你家世代王位，不但不知珍惜，反而弃之如敝履，你这样做对得住你的先祖、民众和为保你青丘国而死的崇伯鲧吗？”
　　一席话说的青丘婈木愣愣的站在那里，继而她咬了咬牙，反驳道：“崇伯鲧为我青丘国而死，我青丘婈愿意陪上我青丘国为崇伯鲧报仇，你少假仁假义的了！”话音未落，她又化为一只青丘九尾狐，直扑向虞舜！
　　青丘婈圆睁着怒目，直盯着虞舜飞扑了过去，但虞舜身体却未动分毫。
　　两人四目相对，青丘婈突然看到虞舜眼中闪出两道金光，自己的双眼便瞬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同时还感觉到双眼中一阵剧痛，她这才不得不停下进攻，手抚双眼！
　　青丘婈现在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虞舜又名“重华”了？
　　这时，众人突然听到空中传来一声大喝，“青丘婈，助手！”一听这声音，众人便知正是几天前失踪的二公主，蚩尤夫人——隐飞！
　　青丘婈紧闭着眼睛，头发凌乱，狂笑道：“哈哈……蚩尤夫人隐飞？你也来了，来的正是时候！天下人都可以指责我青丘婈，但唯独你没有资格。”
　　“嗷……”不远处山边传来一声熊吼，紧接着一个男子声音叫道：“婈儿，不许侮辱二姑母！”
　　这一声大叫，瞬间让青丘婈象冰雕泥塑一般呆立！她大睁双目，极力向来声方向张望，但除了点点火把的亮光，其他地方漆黑一片！
　　欢兜氏也立在树枝上，直直地看向声音来处。
　　“是、是伯鲧吗？你……”青丘婈又闭上了双目，说话声音由起先的兴奋激动，转而又变的胆怯细弱。
　　“是我！”那个声音回答道。
　　“伯鲧，崇伯鲧，真的是你？”她又激动地问道。
　　“是的，我没死！”
　　“……”青丘婈双眼中渗出莹莹泪花……这太突然了！天下人都认为崇伯鲧已死，她也确定崇伯鲧已死！但这声音确实是崇伯鲧的声音，因此，一向小心谨慎的青丘婈依然怀疑而未进一步询问，她想等着这个人来到近前再相认，只有到了近前才能确定真假！
　　已经听到树木被掀翻断裂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青丘婈随着眼睛中渗出的泪水，双眼又恢复了敏锐。她看到了一个巨熊的身影，正向这边奔跑过来，那身影……就是崇伯鲧！
　　这几年，青丘婈无数次在梦中看到过这个身影，在同样的黑暗处……不，自己无数次梦中的场景就是眼前这个地方！梦中所看到的情景，就和现在眼前的一模一样！
　　青丘婈突然抱头痛哭，她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崇伯鲧化为一只黄熊向她奔来，但当她伸开双臂去迎接他的拥抱时，空中一道闪电击中了崇伯鲧！黄熊消失了……黑夜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自己的孤单身影和枕边湿露露的泪水！
　　她抱着头蹲下身去，继续哭着……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爷爷，孙儿欢兜给您磕头了。”
　　“哼，先一边去，稍候再说！”这话象是对欢兜氏说的。
　　“罪人崇伯鲧参见司徒大人，谢大人保命之恩！”这是对虞舜说的。
　　“司空大人，真是有幸再见！”
　　这都是真的吗？青丘婈倏地又睁开眼睛，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站在她面前和虞舜打招呼的正是崇伯鲧，三年前死于羽山之郊的崇伯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