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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第一百三十四章 重逢 ...

  •   江南牵着江来从教堂里面走出来,看见格非堂门口有一对新人在举办婚礼,江南突然停住了脚步。

      新娘抛起的手捧花,栀子花的手捧花,穿越人群,在一阵欢呼声中,却正正好落在了江南的手中,熟悉的栀子花香,却让江南瞬间红了眼眶。

      “小姐,恭喜你呀,祝你幸福。”新娘大大方方的跑过来,将手中的红色油纸伞一并递给了江南,

      新娘很年轻,看着陌生的江南道了句,这才被新郎拉了回去。

      “姑姑,你怎么哭了呀?”江来天真的问了句。

      “因为有个人答应会来找姑姑的,可是他食言了。”

      “那他是不是迷路了,所以才忘了找姑姑。”

      “对,他迷路了,所以,他来不了。”

      “那不如我陪姑姑去找他吧,他在哪里?”

      “他在那里。”江南指着格非堂的上方。

      “那他是天使吗?”

      “对,他笑起来,和天使一模一样。”

      “姑姑别担心,天使迷路了,那一定是被上帝带回去了。”

      江南的眼泪灼伤了栀花手捧花,栀子花微微的摇曳着,一大一小的身影,走出了格非堂。

      身后,格非堂的唱诗班,童声浅浅低吟“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国立武汉大学图书馆门前,校长步履沉沉抱着一沓泛黄的休学申请,站在图书馆门口。

      一大群新生围在四周,江南站在图书馆门口,双眼噙泪。

      校长几近全白的头发,在风中纷飞:“李青,张维,王一国”一百多个名字,校长抹了一把泪,继而喊道:“江东,林琴川。”

      寂静,沉默的可怕的寂静。

      校长看着最后一个名字,这才看着人群,朗声喊道:“江南。”

      江南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颤抖着双手接过了校长手中的那张休学申请,当初一百多个投笔从戎的学生,只剩下了她一个,而她,也从学生成为了一名国立武汉大学的老师。

      就算没有明天,在那样的战争年代,那群热血青年,那群不怕死的中国人,也义无反顾,愿用往后余生来换国家的盛世安宁。

      战争从来都是灭顶之灾,二败具伤,又何来真正的输赢之分,赢了人心,却输了人命。

      他们赢了,赢得了抗日战争的胜利,他们输了,输掉了数千万中国军民的性命。

      江汉关码头,汽笛声浅浅低吟,江南,小女孩,一个五岁的小男孩,一大二小的背影,齐整整的跪着。

      身旁的一篮子黄菊花,灿如阳光,面向东流的江水呀,一刻也未曾停歇,从三江源头,历经三峡急流,流向黄浦江畔,三个响头,为所有牺牲在江城的亲人,为所有牺牲在荆楚大地的中华儿女,更为那些战死在华夏大地的数千万兄弟姐妹,江南泪流满面。

      他们没有名字,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中国人。

      江南一身素白的裙子随风轻轻飘扬,胸前佩戴着那枚白玉兰胸针,手中纷纷扬扬的黄菊花瓣,随风飘散,落入滚滚东流的江水之中,向着未知的远方飘去。

      江汉关大楼,响起悠扬的钟声,如火如荼,如泣如诉。

      武汉三镇晴空万里,千载白云,幽幽黄鹤,断壁残垣之间,重建的江城,犹如焕发了新生一般,渐渐苏醒。

      一个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江南看着铃木光子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不远处,还有几个军官守在一旁。

      “好久不见,江南。”铃木光子拎着一个箱子,身边跟着一个男孩和女孩。

      四个从没见过面的孩子,在江边笑着,嬉戏着。

      “好久不见。”江南沉沉的说道。

      “商皓终于完成了护校的任务,我们和红十字会帮助难民转移,可是你二哥的事情,你们江家的事情,我们一直很自责。”铃木光子眼眶微红。

      “都过去了,我们终于胜利了。”江南哽咽的说道,似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是呀,中国终于胜利了。”铃木光子笑着说道,却红了眼眶,自从跟随丈夫汤商皓来中国的那一天起,她就把自己看成了中国人。

      “汤老师呢?”

      “受邀作为国民政府翻译人员去了中国台湾,与日本洽谈光复台湾去了。”铃木光子脸上有着满满的坚韧。

      “你这是要去哪里?”

      “作为日侨遣返回国。”铃木光子满脸淡然,只有不经意的看向儿子的时候,极力的忍住眼泪。

      “那你的孩子呢?”江南看着铃木光子和汤老师的儿子,急切的问了句。

      “跟她表姐回老家,回商皓的湖南老家。”铃木光子哽咽说着。

      江南走上前,和铃木光子紧紧的抱在一起。

      “希望中日二国永远和平,希望我还能回来中国,再看一眼我的孩子。”铃木光子泣不成声。

      战争从来都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灭顶之灾。

      江南和四个孩子站在码头,看着几个军官将铃木光子送上船,本已上了船的铃木光子,冲破了军官的阻拦,跑下船,从口袋里拿出一绺头发,递给了他的儿子,泣不成声地嘱咐儿子,紧紧的抱着儿子:“孩子,你回老家后要是想妈妈了,就把头发取出来看看。”

      铃木光子决绝转身,泪流满面,再也没有回头。

      岸边,撕心裂肺的孩子的哭声传来,缓缓的被江水的浪涛声淹没。

      江南牵着几个孩子,目送轮船缓缓的离港。

      莲溪寺,一辆车子停在了寺庙前,纪医生告诉了江南,说是林琴川在莲溪寺里。

      当年琴川去了香港,婚后那男子对她不好,天天打她,后又接连娶了几个老婆,琴川逃离了出来,1941年回了重庆,生下了一个孩子,在乐山见过一面江南之后,琴川去了一趟重庆,从那天起,琴川就走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南看着寂静的莲溪寺,一步一步的朝着寺庙走去,一个女尼朝着江南走来:“施主你好,请问有事吗?”

      “我来找一位朋友。”

      “施主的朋友叫什么法号?”

      “我不知道,她应该在这里。”

      “施主,你随我来吧,现在所有人都在大雄宝殿诵经。”

      江南跟着女尼走到大雄宝殿,江南看着数十个跪在蒲垫上的背影,几乎是一眼认出了林琴川的背影,江南冲到琴川身边:“琴川。”

      女尼抬头睁开眼眸,瞳孔微微一震,微微一笑:“施主跟我来吧。”

      女尼带着江南走到了院子里面,阳光细细散散的撒下来。

      “贫尼法号无心,施主口中的那个人,在武汉沦陷的那一天,就不在了,她做了逃兵,逃了一辈子,这些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吧。”

      江南不由得红了眼眶:“不是,不是这样的,为何当年你不告而别,离开了重庆。”

      “从乐山前去重庆,日军空袭,躲进十八梯防空洞中,捡回了一条命,孩子被踩死了,血肉模糊,死了那么多同胞,洞中无数人窒息惨死,犹如炼狱,出来后,却再也看不到希望了,如今常伴佛前,算是为这世间芸芸众生诵经求佛吧。”无心语气波澜不惊,像是说的别人的故事一般。

      “六五隧道惨案?你怎么不和我说呢?”江南的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

      “施主,我日日在佛前给你诵经,希望你在尘世中,能忘记过去,能善待你自己。”

      “我会好好活着的。”

      “希望施主一生平安喜乐常伴左右。”

      “我要去上海了。”

      “上海是个好地方,希望施主能够重新开始,替他们好好活着。”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有缘自会再见,施主,慢走。”

      无心转身,在细细散散的阳光中朝着江南双手合十一躬身,转身一行隐忍的泪终究是落了下来,关于过去,她从没忘记过,只是再也不敢想起,她不信佛,可这场战争之后,她只能信佛了。

      “他守了荆楚六年,我得替他守一辈子上海呀。”江南泪如雨下,伸出手,准备去拉住无心,终是再也走不动分毫。

      1946年4月16日,不远处的江面东方既白,一缕阳光冲破层层云霭,洒向江城,断壁残垣间,冒出了点点绿蕊,焕发新生的江城,绝美如画。

      一场战争,打的轰轰烈烈,死的凄凄惨惨,活的昏昏暗暗,未来可期,长江依旧向东流,你们都团圆了,峥嵘数月,江城依旧笑春风。

      斑斓的霞光中透露出深邃,纯粹的天空中诉说着悠远,江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穿着一身汉绣梅瓣红衣的江南,一件杏色的薄呢子,胸前佩戴着那枚白玉兰胸针,左手牵着一个五岁的小男孩,一身月牙白的长衫,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眸,倒像是会说话一般,右手牵着一身白裙子的江来,随着人群登上了华研号,华研号上人声鼎沸,摩肩擦踵。

      “妈妈,我们去哪儿呀?”小男孩扬起头,稚嫩的问着江南。

      “我们呀,去上海。”

      “上海在哪儿呀?”小男孩天真的问着。

      “顺着长江一直往东走,在能看到大海的地方,就是上海。”江南说着,眼睛里面似乎有水光在闪烁一般。

      “姑姑,我们去上海干嘛呀?”江来忽闪着大眼睛,不解的问了句。

      “去上海,过新的生活。”

      上船的人川流不息,江来却突然站住了,松开江南的手,只是端端的望着身后的汉口,满眼不舍,双眼噙泪,即便是在恐惧中生活了许多年,可这里有她熟悉的一切。

      江南和小男孩站定,转身。

      “妈妈,那我们还回来吗?”小男孩看着江来双眼噙泪,满是不舍。

      “回来,上海是你爸爸的故乡,可汉口是我们永远的家呀。”江南看着身后的汉口,不由得红了眼眶,蹲下身子,抹去了江来的眼泪,自己隐忍许久的眼泪终是夺眶而出,小男孩走过来,拿胖乎乎的小手擦掉了江南的眼泪。

      “妈妈别哭,和平陪你去上海。”小男孩奶声奶气的说了句,朝着妈妈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

      江南看到眼前这张酷似曾谙的脸,尤其是这双眼睛,和曾谙几乎是一模一样,一时间,仿若曾谙站在自己的面前,擦掉了自己的眼泪,伸出手,笑着对自己说道:“我带你去上海看十里南京路,百里玉兰花,好不好?”

      “好。”江南笑着应了声,牵起了曾谙的手,触感却是一只胖乎乎的小手。

      江来紧紧的抓着江南的手,和平紧紧攥着江南的手,三人这才最后一批登上了华研号。

      江风阵阵,拂面而来,华研号悠扬的汽笛声,仿佛划破了江滩的清晨,水面上一天新生活的开始,向来是比岸上要来的早的多的。

      望着东流的江水,江南无时无刻想跳入江中,以求一死,追随他们而去,可还有二个年幼的孩子呀,活下来,何其艰难,可为了那么多牺牲的人,不更得好好的活着吗?

      江汉关大楼悠扬的钟声,威斯敏斯特曲再次响彻在汉口上空,三人站在甲板上,江南双眼噙泪,淡然一笑,灿若红梅,看着江汉关,一点一点的远去。

      一群鸽子,自由自在的飞着,划破苍穹。

      长江是一条时间的河流,她记住了每一个人的故事。

      向死而生,虽败犹荣。

      战争没有让他们黑白不分,而是更加明白是非对错。

      江南的大武汉,经历过万千繁华,历经过灭顶之灾,终将在荆楚之地,涅槃重生,重拾光华。

      那是她和他的离别,他们还没有好好告别,终有一天,他们会在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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