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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一百零七章 留守 ...

  •   曾济华什么也没说,曾谙看着他转身准备上楼,这才说了句:“舅舅,我从上海回来,从来不是为钱而来的,我要去前线了,外婆,拜托你好好照顾,若是将来有一天,江南一家人过来了,也请你念在我们……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帮我好好照顾她们,不胜感激,我替江南,给您和舅妈道个歉。”

      曾济华转身,看着曾谙有些水光萦绕的眼睛,和姐姐曾书贤简直一模一样,心下一软,沉沉点头:“好。”

      “奶奶,我去看看我妈。”曾乔语和曾谙对视一眼,逃也似的避开了曾谙的视线,往楼上跑去。

      王姐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连大气也不敢出。

      “王姐,我外婆,拜托你照顾了。”曾谙看着王姐,感激的说道。

      “二少爷,且不说你是为了保护武汉去打仗,就是老夫人对我的这份恩情,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曾陈氏拉着江南,这丫头的个性,她倒是很喜欢,方才说的话,确实是句句在理:“江南,谢谢你,替外婆教训那恶婆娘,你们一家搬过来吧。”

      “外婆,我暂时先不来了。”江南婉言拒绝。

      “外婆,你好好的,我跟江南先回去了,以后,我再回来看您。”

      曾陈氏看着曾谙,拉过他的手,语重心长的嘱咐:“孩子,子弹不长眼睛的,你可定要好好的呀。”

      “恩。”曾谙笑着,沉沉点头。

      看着二个孩子走出了曾公馆,曾陈氏站在门口,眼泪就下来了。

      “外婆,外面凉,快进去吧。”曾谙笑着朝着曾陈氏挥着手。

      “好。”曾陈氏久久的看着二个孩子远去的背影,她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你是不是怪我了?刚才我。”江南沉默一顿,问了一句。

      “没有,看到你不会任由人欺负,我也就放心了。”

      “我当然不会让人欺负了。”江南傲娇的说了句,故作坚强。

      曾谙蹲下身子,朝着江南摆手:“上来,我背你回家。”

      “好呀。”江南一个猛扑,害得曾谙差点扑倒在地上,二个人笑着,肆无忌惮的笑着,不到一年的时间,一如璇宫饭店初见的模样,只是,早已是物是人非。

      江南搂着曾谙的脖子,靠在他宽阔的背上,秋风吹落了巷弄里面的树叶,满地落地,秋天,如约而至,昏昏沉沉的就睡去了。

      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曾谙站在璇宫饭店门口,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仿佛看到那个下雪天里,笑的那样明媚的女孩,竟然真的成为了自己的妻子,若说有命中注定,既然命运注定他们在一起,为何又要附赠一场民族危亡,血肉厮杀的战争,让他们避不开,逃不掉,也躲不过。

      侧头看着沉沉睡在背上的女子,喃喃道:“江南,我好想就这样背着你,春日看黄鹤,夏日看东湖,秋日看长江,冬日看珞珈,就过完了一辈子。”

      长长的影子,映照在路灯之下,越来越远。

      江城,似乎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十月二十五日,江南是被枪声和爆炸声惊醒的,越来越近,带着令人窒息的气息,一丝丝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才五点钟,房间里面,早已没了曾谙的身影,环视一圈,就仿佛他从未来过这里一般,没有一丝他已是自己丈夫的痕迹,只有窗子上大红的喜字,宣告着他们是结了婚的新婚夫妻。

      江老爷子正准备出门,江南跑了过去:“爷爷,今天我陪你。”

      江老爷子嘿嘿一笑:“好,好,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睡的太沉了,不知道。”江南微微低头,哽咽的说道。

      “孩子,嫁给他,你后悔了吗?”

      “我绝不后悔。”

      江老爷子拍了拍江南的肩膀,和蔼的笑道:“爷爷也不后悔让他做我孙女婿,这孩子,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我和三哥,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喜欢这孩子。”

      “我就知道爷爷一定会喜欢他的,你孙女我的眼光那么好,第一眼看中的人,我最爱的爷爷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你这丫头,哎。”

      “卖报啦,卖报啦,《扫荡报》,国党最后一份报纸,卖报啦,卖报啦,国军主动退出武汉。”一个报童孤零零的喊着。

      江汉路上,偶有一队队的军队来回还在巡查市区。

      璇宫饭店门口,不少人围在一处议论纷纷:“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昨夜凌晨蒋委员长已经坐飞机离开武汉了。”

      “是呀,人家有飞机,想走就走,就连这留守的军队,估计也是做做样子,鬼子来了,还不是吓的就跑,哪里会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是呀,当初我们空军击落了那么多鬼子的战机,我以为凭借国共合作的态势,小日本哪里会打到武汉来,未曾想,国军里面除了有一批誓死抗日不怕死的将士,还有不少日军一来,就弃城逃跑的狗熊军官。”一四十多岁的男子不屑的说道。

      “那你不逃走?”

      “船票也买不到,昨晚最后一艘江兴轮已经前去宜昌了,再也没有轮船咯,昨天能挤上船的真是幸运呀,我又没飞机,一辈子的积蓄就在汉阳的一栋房子,还被鬼子给炸毁了,逃,能逃到哪里去,广州沦陷了,鬼子的飞机现在哪里都扔炸弹,反倒是他们攻下的地方,虽然是暗无天日,但起码是没有炸弹了呀,不用担心走在半道,就被炸掉了脑袋,逃了也许是一死,不逃也许是一死,还不如干干脆脆留在武汉呢。”

      “你这人,怎么还向着鬼子说话呀,可别日军一来,就跟那汪精卫一样,去做汉奸呀。”

      一旁的人纷纷指责着方才说话的四十多岁的男子,那男子蜷在袖子里的双手拿出来,指着一旁的几个人:“你们傻呀,这当汉奸的人都是默默的做了小日本的狗腿子,谁还会和我一样正大光明的说出来呀。”

      “也是,也是,我看哪,等小鬼子来了,这武汉三镇,当汉奸的人不在少数。”

      “可不是嘛,今儿一早那惠民粮油店就涨了好几倍的价格,不仅不好买,而且还限购,听说买粮油的队,都排到租界去了,我看哪,那曾济华,就是典型的狗腿子,欺压百姓的主儿。”

      “是呀,你说曾老爷子一生光明磊落,甘愿一死,也不给日本鬼子留下一点点可以利用的物资,他的儿子,还真是,哎,不可言说。”一男子长叹一口气说道。

      “就是,什么惠民粮油店,我看是汉奸粮油店才是。”

      曾乔语和曾济华坐在车里,在人群外,把这些话听了个完完全全:“爸,他们?”

      “小陈,还不快开车?”曾济华面无表情,对着小陈厉声吩咐了一句。

      “给我拿份报纸。”江老爷子走过来,向着报童喊了句。

      不远处,张老爷子和刘老爷子也一并走过来了,朝着江老爷子示意一番。

      “江老,您怎么不走?”一旁的一个五十岁的男子问道。

      “老了,走不动了,不走了。”江老爷子回了一句,只看到报纸上那句郭沫若题写的“武汉永远是我们的。”

      报童把报纸递给江老爷子,慎重的跟一旁的人说道:“昨日,新华日报的报纸来不及发行了,周副部长口授《告别武汉父老》,如今这《扫荡报》可是国党在武汉发行的最后一份报纸了。”

      “小鬼,那明天,你是不是就失业了?”一个男子嘲讽了一句。

      “失业什么呀,逃命要紧,我等会儿就去乡下了,你们听不到爆炸声呀,我方才听从戴家山逃难过来的人说,鬼子和国军已经在集结对峙了,我看你们呀,也别在这里说闲话了,要么逃走,要么躲进法租界去,不然,就等到鬼子来了,掉脑袋咯。”

      “你这死小孩,说什么倒霉话呢,触霉头,我们就安安分分的,过自己的日子,我不信鬼子还能杀死这留下来的几十万武汉人不成?”

      “得了,我报纸卖完了,我先逃了,各位,保重。”报童笑着说了一声,迅速的跑走了。

      “你们看,这报纸上,国军还写着此次作战,已重新决定,准备自动放弃武汉之核心,另作部署,与敌周旋,乃为军略上转移兵力之必要步骤,绝无消极退却之意义。”

      一阵讽刺的笑声弥漫开来。

      “说的冠冕堂皇,鬼子来了,他们是逃的快,哪里管老百姓的死活,还不是拿我们当靶子使。”

      “四个多月,鄂豫皖赣的战场上,死伤四十多万中国人,老蒋走了,可那四十万将士曾拼了命的守护过武汉,他们是为保卫武汉牺牲的,我们一分一秒的安宁,都是他们用鲜血换来的,我们武汉人应该永远记得他们的。”江老爷子看着众人,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阵呜咽声传来,方才那一群插科打诨的男子也都纷纷低下了头,有些自惭形秽。

      人群中的几个妇女有些哽咽道:“是呀,我儿子,侄子,全部死在安徽了,听说他们打的是在南京大屠杀的那帮鬼子,死的光荣。”

      “我大哥的三个儿子,全部死在江西了,听说是摸黑和鬼子拼刺刀,虽然他们死了,可是也杀了无数个鬼子。”

      “我的小儿子,死在潢川了,听说是被毒气弹毒死的,可恶的鬼子,只会玩儿阴的。”

      “我的女儿,在战地医院,被鬼子扔的炸弹炸死了,几十个十六七岁的女娃娃,没一个回来的,都死了。”

      “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们会回来光复武汉的。”江老爷子义正言辞说了最后一句话,转身走了。

      一个男子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

      “我在江汉关听说,今早凌晨启程的江兴轮,九点钟被鬼子击沉了,一万多人呀,全部葬身江底了。”

      “天杀的鬼子,我儿子一家都在船上呢,我小孙子才出生不到十天呀。”一个老头儿瞬间泪流满面。

      “我大哥一家也在船上呢,该死的日本人,连老百姓都不放过呀。”一个老妇人哭着说道。

      “我儿子战死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媳妇送上船,我们老王家断后了,她肚子里面有孩子呀。”一个老妇人哭喊着,悲痛万分。

      沉静,寂静的可怕的沉静,江老爷子停住了步子,仿佛可以看到那副惨状,一万多人,江水滔滔,哀鸿遍野,犹如血洗,遮天蔽日而来,鬼子不走,中国哪里会有真正安全的地方,逃,能逃到哪里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一列军队走了过来,站在璇宫饭店门口的那群人,突然群起激昂,纷纷大声的喊着:“中国必胜,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必胜,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江中穿着一身军装,看到了不远处的江老爷子和江南。

      江南侧头,一眼看见了朝自己走来的军队中,站在军队最后一排的江中。

      “爷爷,堂哥,他在那里。”江南兴奋的喊道。

      江老爷子红着眼眶,侧目看着一身戎装的江中,像极了江二爷子年轻的时候,血气方刚的不成样子,他不敢把江西和江东已经不在的事情告诉他。

      江中笑着朝着二人挥着手,江南也朝着堂哥跳起来挥手,生怕他看不见。

      江中看见江老爷子朝着自己和蔼的笑着,站的笔直的如同一尊雕像一般,他是不可以离开军队的,可是他留守了,作为最后留守汉口市区的部队,谁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军队立正,江中作为队长出列,一行军队,向着高呼口号的人行军礼示意。

      “中国必胜,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响彻在江汉路,也响彻在江城上空。

      江汉关大楼,威斯敏斯特教堂曲的钟声,悠扬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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