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六月落梅花》四月柠檬

107、第一百零五章 噩梦

　　一场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江汉关大楼悠扬的钟声响起，在火光漫天中，似乎是为这座四千年的古城哀悼，又似乎是在为他哭泣。

　　江老爷子，江夏，李叔，江心和江南，童难，周姐，小思齐整整的站在江汉关大楼，江老爷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默默的望着江对岸燃起漫天火光的武昌，这把烧在江城的火，仿佛灼伤了每一个武汉人的心。

　　雨越下越大，市民们在雨中继续摧毁建筑，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再大的火，也浇不熄数万万中国人在心中抗日的熊熊大火，一个在列强强权胁迫下不怕死的民族，逆行向死，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

　　前来江汉关的市民越来越多，不少人坐着轮渡，带着吃的喝的给对岸的将士送去吃的。

　　“小思，你带着童难回去，我们也过江去帮忙。”江老爷子突然笑着说道。

　　与其让给日本鬼子拿着这些物资来残害中国的同胞，还不如他们自己亲手毁灭了它。

　　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这场大雨终究没能将大火浇熄，滚滚黑烟，直到天亮都还没熄灭，昏昏暗暗的，接连烧了几天几夜。

　　曾公馆，曾乔语敲了敲父母的房门，姚丽看着满眼是泪的女儿，这才一把将她给拉进了屋子：“我的宝贝女儿，怎么哭成这样了？”

　　“妈，我做梦了，梦到日本人在街上杀人，还闯到我们家里来了。”曾乔语哆哆嗦嗦的说道。

　　“你这孩子，我们这里是法租界，就算是日本人来了，他们也不会闯进来的，放心吧，没事的，就是个梦嘛，再说了，梦都是反的。”姚丽安抚着曾乔语，极其淡定的说道。

　　“妈，我们离开汉口吧，我害怕。”曾乔语重复的说了一句，眼睛里面，满是惊恐，方才她，梦到日本人杀人了，整条江汉路，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淋淋的。

　　躺在床上的曾济华也弱弱的问了一句：“夫人，我们真的不去重庆或者香港了吗？”

　　“你爸的厂子都已经卖了，我在租界买下了这么多房子，你放心，我都听那些官太太说了，这法国呀，如今是中立国，法租界就是最安全的，就算汉口沦陷了，日本人进来了，他们也不会打到法租界来的。”姚丽拉着曾乔语的手，一副洋洋自得的看着他们父女两。

　　“妈，你们把爷爷的厂子卖了？那可是爷爷一辈子的心血，你们怎么可以？”

　　“傻姑娘，厂子是死的，钱才是活的呀，我跟你们说呀，好多官太太可都在法租界买了房子的，要不是我提前知道了消息，就错过这个发财的机会了，他们说呀，就算到时候，日本人打进来了，这留在武汉的还有几十万人，肯定有很多人跑到法租界，我们这么多的房子，那租金还不是跟流水一样呀，哗哗的就进了口袋。”姚丽笑的眉开眼笑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容颜决绝，十分美艳，哪里有半分中年女人的模样。

　　“我去告诉奶奶。”

　　姚丽一把拉住了女儿：“你要想诚心让你爸尽尽孝心呢，你就别跟她说，你若是想气死她，那你就去说吧。”

　　看着这样的妈妈，竟让曾乔语无端生出了些害怕，她记得，妈妈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妈，我们不要钱了，我们走吧。”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呀，回去睡觉去。”姚丽有些生气了。

　　“乔语，回去睡觉吧，这事情别告诉你奶奶，算爸爸求你了。”曾济华微微低头，说了句。

　　“我知道了。”曾乔语有气无力的说了句，慌也似的跑了出去。

　　书房的门是半开着的，王姐陪着曾陈氏，曾陈氏拿着曾老爷子的照片在看着，突然看到站在门口的曾乔语：“乔语，怎么还不去睡觉呀？”

　　曾乔语一把跑过去，抱住了曾陈氏：“奶奶，我做噩梦了，梦到日本人在汉口街上到处杀人，到处都是血淋淋的，还冲到我们家里来了。”

　　“孩子，别怕，奶奶陪着你。”曾陈氏安抚着怀中的孙女儿。

　　曾乔语和王姐扶着曾陈氏回了房间。

　　“小王呀，我这里有些钱，你拿着，明日回乡下去吧，这城里，怕是快不安全了。”曾陈氏拿出抽屉里的三十块银元，一把递给了王姐。

　　王姐噗通一声跪地，没有接钱：“老夫人，我不走，我不回乡下了，我跟了您一辈子，您对我那么好，每个月工资都多给我，让我寄回去养家，前些年，我弟弟生病来了武汉，所有的医药费全是您和老爷给的，我不可以这样丢下您的。”

　　曾陈氏沉默半晌，红了眼眶，只说了句：“不走就不走吧，那你把钱收下。”

　　“我不要这钱。”王姐说完，抹着泪匆匆走了出去。

　　曾乔语无法理解，为什么王姐不要钱，她更无法理解为什么她的妈妈那么爱钱。

　　“奶奶，钱很重要吗？”

　　“钱呀，不重要，人这一辈子，善良才是最重要的，行善积德，那才是福分呀，我算是看错你妈了，老爷子尸骨未寒，她就提分家，也怪我糊涂了，这么多年，竟没有看穿她有这般的心思，乔语，你记住，不要学你妈妈，要跟天宸和维之一样，心存善良，知道吗？”

　　“奶奶，我妈妈她。”一句话，说了一半，想起她妈妈说的那句话：“你要想诚心让你爸尽尽孝心呢，你就别跟她说，你若是想气死她，那你就去说吧。”

　　看着曾乔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怎么了？”

　　“没事了，奶奶，我困了，我想回去睡觉了。”

　　“去睡吧。”

　　十月二十四日，天刚刚亮，各种警报声接连在江城响起，码头还是人来人往，风景和曾谙带着士兵在码头□□秩序。

　　前去宜昌的轮船越来越少，一个中年妇女拎着二个箱子，二个孩子跟在她身边，三人匆匆的往船上跑，一个孩子被蜂拥而至的大人踩倒，就在风景准备冲过去的时候，一个一身军装的男子飞快的抱起了哇哇大哭的孩子，这才没让压过来的大人踩上她。

　　“少卿？”

　　“风景？”魏少卿一边和风景打招呼，一边不停的安抚怀中的小女孩，看着这孩子，不由得想到了他的一双女儿，魏少卿身后还跟着四名士兵。

　　那名女子发现孩子不见了，这才立马跑了回来，接过了哇哇大哭的孩子，对着魏少卿连说了好几声谢谢，这才匆匆走了，小女孩冲着魏少卿甜甜的笑着，挥手再见。

　　曾谙笑着走了过来，魏少卿一把抱住了曾谙：“四弟，四妹夫，没能喝上你和江南的喜酒，下次一定给你补上。”

　　“好。”曾谙笑着说道。

　　“少卿，你们这是干嘛去了？”风景诧异的问道。

　　“接军部通知，将中山舰上的副炮拆下来送到军部去了。”

　　风景无可奈何的一笑：“主炮也拆了？”

　　“主炮早都拆了。”魏少卿说的有些无可奈何。

　　“这不是胡来嘛，一艘舰上，主炮和副炮都没了，打个毛线的仗呀。”风景有些气愤的说了句。

　　“没办法，军部通知，拿蒋委员长往下压我们，我们舰长军命难违，不得已才同意，如今我们接军部安排，负责嘉鱼，新堤到金口镇的警戒和运输，前几日日军不是击沉了一艘保育院的船，昨日，又击沉了新升隆，鬼子的飞机太多了，防不胜防呀，我们仅剩的几座炮台，旧的都不行了。”魏少卿说的有些颓然。

　　风景拍了拍魏少卿的肩膀：“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在上海并肩作战，今年，我们在武汉并肩作战，只是，看着大好河山悉数落入日本人手中，看着那么多将士军民无辜惨死，恨得牙痒痒的。”

　　“大部队都撤离了，你怎么不走？难得你老子没发飙把你绑回重庆呀？”魏少卿半笑着说道。

　　“我最后留守武汉，我爸估计在重庆气晕了，昨日发了份电报，说是我打不赢小鬼子，丢了他的脸，就别回去见他了。”风景自嘲的说道，魏少卿和曾谙爽朗一笑。

　　“合阳和张自忠司令他们死守潢川十日，他胡宗南有最好的坦克部队和炮兵部队，三个军七个师和日军二个师团打了二十多天，竟然占了下风，还能丢了信阳，非但不往南下守武汉，反而是带着大军西退南阳，这都打的什么糊涂仗呀。”魏少卿望着湍急的江水，无可奈何的一句，满脸悲怆。

　　“是呀，没办法呀。”风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望着江面的浪花止不住的翻涌。

　　一名士兵走过来对着魏少卿说了句：“长官，我们该走了。”

　　魏少卿抱着风景拍了拍肩膀，又抱着曾谙拍了拍肩膀：“抱着中国必胜的决心，去打好每一场仗，无愧于心就可以了。”

　　三人相视一笑，眸中满是坚定，魏少卿突然想起什么，道了句：“曾谙，帮我跟江夏说一声，往我家里报个平安，我都几个月没往家里写信了。”

　　“好。”

　　“你小子，不许欺负江南，要让我知道了，我可不饶你的呀。”魏少卿爽朗一笑，带着些威胁说道。

　　“好。”

　　“你们忙吧，我走了，后方宜昌见。”魏少卿英姿飒爽的离开，上了船，还朝着二人挥手告别，这才往船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