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 10 章 ...
-
千秋节这一日,命妇家眷都要随朝廷官员入宫,一同享受宫宴赏赐。普天同庆,方能显示大乾的富贵气象,皇恩浩荡。
建陵侯厌弃建陵侯夫人,可她到底是钦赐的诰命夫人,自然要一并带着,而白霓没有来,是因为禁足的缘故。
建陵侯等人走在前面,先行到了琼筵宫,和一派达官贵人谈笑晏晏。
白簌簌出府起轿的慢一些,来得也比他们慢些。
此时她落在后面,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伸长脖子,看着周围高高的宫墙。
宫墙实在太高,难以望清外面的风景,她瞅了两眼,便慢慢移开视线。
萍姑跟在白簌簌的身边,轻声告诫她:“宫里到处是贵人娘娘们,到时候有名望的官员命妇们也会带着家眷入宫,小姐可千万要规行矩步,多加小心。”
红珠没有来,这样的场合,萍姑比她更要有经验,也更适合伺候白簌簌。
“尤其是周贤妃……”萍姑讳莫如深,看了看周围的宫人,见宫人们都离得很远,才凑近白簌簌,轻声道:“她的哥哥周尚书虽然和咱们侯府交好,可她素来是面慈心狠,惯于折腾人的,小姐天真烂漫,万一哪里冲撞了她就麻烦了。”
白簌簌歪了歪头,脸上仍然是纯然天真的神色,让人看不出来,她有没有往心里去。
萍姑看了一会,发觉白簌簌还是一派乖巧安静的模样,一颗心慢慢放了下来,跟着前面领路的宫人,领着白簌簌往琼筵宫去。
这么走了一会儿,就到了琼筵宫。
金天诞圣千秋节,玉醴还分万寿觞,琼筵宫中,莺莺燕燕的宫妃们都围着上首的皇帝坐着,今日位分最高的施贵妃没来,最靠近皇帝的位置,就是周贤妃了。
白簌簌坐在女席里,宫宴虽未开始,却已经坐满了贵妇小姐们,她从未和人挨得这么近,一时眼眸里漫了些许雾气,有些疑惑。
她虽然有些不自在,也没说什么。
白簌簌什么都不说,别人就大有可说了。
明明是喜庆的寿辰,气氛却莫名有几分凝滞,一个贵妇拧着帕子,瞅了一眼上首的宫妃们,问:“奇怪,施贵妃怎么没有来?”
另一个贵妇看了一眼上首,疑惑更深:“她可是宫里位分最高的嫔妃……如今除了周贤妃,便数她最得宠了。”
“施贵妃是丞相家的嫡女,进宫也有十年了,光是身份和位分都轮不到周贤妃来主持宫宴的,今天主持琼筵宫筵席的,怎么不是她呢?”
……
琼筵宫筵席的上首,皇帝扫视一眼周围的宫妃,看向身边的太监:“夷光怎么没来?”
“贵妃娘娘染了风寒,今日没法到场了。”
皇帝闻言,想到了什么,干瘪的脸颊抖了一抖,道:“……是朕太纵容她了?”
“朕贵为九五之尊,还请不得她了?真是笑话!”
皇帝怒气冲冲地说着,连胡子都颤了起来。
旁边的周贤妃忙搀住皇帝:“皇上息怒。”
“今日是皇上生辰的大好日子,贵妃妹妹不懂事,别为她败了兴。”
周贤妃如同一朵解语花,及时安抚了皇帝的怒气。
皇帝看着周贤妃平静的脸,想到什么,脸色慢慢恢复过来。
这些年来,无论是朝臣们还是宫妃,都让他不舒服,可无论怎么样,周贤妃都会站在他身后,温柔贤惠的支持他。
……这是一个给他满足的女人。
所以哪怕废太子有多艰难,他都尽力把储君的位置给梁王,多给这个女人一些荣光。
周贤妃笑了笑,把场面及时圆了过去,她朝周围拍了拍手,立马有十数名舞姬从两旁走了出来,慢慢停在在琼筵宫中央的舞台,似是众星捧月,等那月亮上台。
周贤妃今日穿着一身素色衣裙,恰似那众星烘托的月亮。
她朝着皇帝,盈盈行了一礼。
“为了皇上的寿辰,臣妾已经准备多时,就等着今日为皇上献上一舞呢。”
年轻时的周贤妃出身卑微,是教坊里的一名舞姬,献舞时给皇帝看上,成了后宫里的一名妃嫔。当年,她最得意的本领就是惊鸿舞。
曾经周贤妃跳了一曲惊鸿舞,得了圣宠,如今再跳一曲,哪怕是皇帝也有几分怔然。
玉台之上,周贤妃水袖飞扬。
皇帝看了过去,想到这么多年的陪伴,哪怕是周贤妃的身姿已经迟缓很多,不复当初的轻盈,还是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比前些年都要轻盈了。”
“爱妃真是越来越年轻了。”
周贤妃下台,回到皇帝身边坐着,笑道:“哪里的话……都是皇上偏宠臣妾,从未嫌弃过臣妾才是真的。”
那白德妃的位置离皇帝远些,看着他们浓情蜜意,嘀咕道:“都是教坊里下九流的路数,也就只能跳跳舞,卖弄风骚来勾引皇上!真是舞姬的出身,上不得台面。”
周贤妃看她一眼:“德妃妹妹,你说什么?”
“臣妾说,贤妃姐姐的舞姿这般动人,臣妾看得心生羡慕,也想要为皇上献丑一番了。”白德妃说着,眼里泛着冷,皮不笑肉笑。
“可惜臣妾的舞蹈比不得贤妃姐姐,不敢班门弄斧,不过臣妾养在深闺时,京中有名的琴夫人教导过臣妾一段时间的琴艺。”
她挑衅地看了一眼周贤妃,站了起来,扬了扬下巴:“琴是百乐之首,君子之艺,正适合在今日的喜庆日子演奏,臣妾就自请献丑,为皇上演奏一曲了。”
皇帝乐于看到妃嫔们为自己争风吃醋,点了点头,准了。
白德妃早年间入宫,一直没有子嗣,自然是没有圣宠,可她仗着兄弟建陵侯立过军功,从来不怎么安分守己,总想着和周贤妃一争长短。
东宫那边,也乐于看她给周贤妃使些绊子,暗地里便派了些人,给白德妃出谋划策。白德妃今日献琴的主意,便是那几名伺候的宫人撺掇的。
而此时,白德妃入了后台,整装易服,小宫女给她描着额心的花钿,她看了一眼周围,颇有些急躁地道:“那吹笛的宫人怎么了?”
小宫女回道:“说是害了急病,一头栽倒在清漪宫里,起不来了。像是周贤妃做的手脚,故意要娘娘丢丑呢……”
“这个贱人!可恶!”
白德妃掐紧了帕子,忿忿道:“我练的这一首曲子,必须有笛声合奏,方能显示高雅的意境,她这一来……清漪宫里还有谁能吹笛,替代那个宫人?”
“回娘娘的话……”
小宫女迟疑了下。
小宫女朝旁边看了看,那隔着的重重帷幕之后,是另一边的女席,一众的贵妇小姐言笑晏晏,人群里头,一个穿着云青色袄裙的少女,歪头看着贵妇们。
她就像一缕冷冷清清的烟岚,始终融不到热闹里去。
白德妃掐着帕子,面色更急了。
小宫女怔怔看了白簌簌一眼,道:“那是二小姐……”
二小姐的名声,她是听过的。
当初建陵侯府举办了赏菊宴,二小姐吹奏了一曲仙音,惊得满座的人恍然落泪,一时之间名动京城,传为佳话。
哪怕是她这样的小宫人,也多少听说过一点。
身边跟着建陵侯府的奴婢,那样素净的打扮,不施粉黛的模样,可不就是二小姐吗?
小宫女看着白德妃,道:“听闻建陵侯府的二小姐笛艺高超,此时就在女席之中,一定愿意为娘娘分忧。”
白德妃冷静下来,当即就派了宫人去传白簌簌,等萍姑带着白簌簌过来的时候,她扬了扬眉,露出一点凌厉的威势。
“乖侄女好好出力,若是能让本宫出彩,本宫自然有重赏,若是堕了本宫的名声……”
白簌簌看着她的脸,眨了眨眼,想不通她的意思。
什么是出彩。
什么是堕了她的名声。
这个人看起来……
白簌簌盯着德妃,眼睛更睁圆了些,看起来颇有几分可爱。
真凶啊。她想。
……
琼筵宫,中央的玉台。
白德妃心底卯着一股劲,想着一定要胜过周贤妃,是以妆容和衣服都是艳丽,身前的古琴也是镶金嵌宝。
她坐在玉台中央,得意地瞥着底下的周贤妃,看起来颇有几丝讥诮。
诚然,她容貌依然美艳,可过度的修饰瞧着晃眼,倒是失了弹琴的风雅,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身后不远处,依然是一身常服的白簌簌。
白簌簌穿着一身云青色的袄裙,像是淡泊的烟水一般,款款而立,随着白德妃有些浮躁的琴声,几声舒缓的笛声慢慢响起,在白簌簌指间流泻。
似有一双无形的素手,慢慢抓住了人的心脏,底下的人瞳孔颤了颤,竭力寻着她的身影。
原来宫宴还有交谈的人声。
如今白簌簌的笛声一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了。
他们贪婪的看着白簌簌的身影,交头接耳:“那是谁家的小姐?”
“生得这般清雅脱俗,弱柳扶风,如同一朵芙蕖一般,京城里面……怎么会有这般好颜色的女子!”
“好美的仙音,简直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有几回闻了!那便是建陵侯府的二小姐?”
白玉台,人如玉。
白簌簌静静吹着笛子,半点没理会底下的人,没有心窍一般的懵懂。
那笛声流入一名历经沉浮的老臣耳里,老臣掩袖,忽然怅然落泪:“叹哉,唯有无心无情之人才能奏出这般的笛声。”
“虽是引人潸然泪落,可吹笛人的心里,却如冰雪一般,太上忘情啊……”
作者有话要说: 白德妃:救个场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