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的秘密》浮梁茶客

2、雨中客

　　趁着雨霁初晴，雪北让婢女将被褥书籍拿到外面晒晒，好祛祛闷了一个冬春的霉气。

　　抬头一望，太妃娘娘持卷临窗而坐，微煦的日光下那样静谧美好，庭院里婢女忙活的动静一点也没有惊扰到她。

　　雪北等了一会儿，等太妃娘娘看完一卷书，道：“娘娘，您最爱的越丹开了，要去看看么？”

　　李室冬眯了眯眼，抿了口茶，道：“是该松松筋骨了。月夕呢？唤她过来罢。”

　　顺着抄手游廊，环顾四周，空气清新得让人心旷神怡，面容姣好的婢女在春光烂漫的时候围在李室冬身边说笑。

　　此鲜活生动的情景，李室冬心中的郁结消散不少。

　　“此花倒开得鲜红可爱。”

　　话音刚落，天空飘下毛絮般的雨，更衬得那茶花娇艳欲滴。

　　李室冬欣赏了一会儿深院花时，雨中春景。

　　负责带路的雪北擎着山水朦胧的油纸伞，在游廊外面等候。

　　李室冬道：“春来花开，你们正值芳华——”顿了顿，方有些不舍地道：“雪北香南，花晨夕月，你们有什么想法，与我说说？虽然我已经避居在此处，还是能给你们挑几个良人。”

　　雪北香南、花晨月夕这四个大丫鬟，是李室冬在庄王府风霜刀剑严相逼时唯一的安慰。

　　那时她们年岁尚小，但大体品性已经能看得出来了。雪北精明，香南跳脱，花晨内敛，夕月沉稳，都是李室冬为自己那出生没多久的女儿精心准备的好苗子。

　　怎料女儿还没满月就夭亡，李室冬自己也被寻了个借口逐出了庄王府。

　　避居到苍祁山开始那几年，李室冬身心受创，听不得外面任何有关庄王府的消息，她休养了好几年才恢复点精神。

　　只是每年都会在清明前后心情极度低落。

　　因为庄王府那边每到这个时节就会使人来取李室冬抄写的经书，美名其曰为已故的庄王爷祈福。

　　李室冬怎么会为那个恶心的男人祈福？

　　成亲前，那男人信誓旦旦三十岁无子才会纳妾，做媒的那位夫人也说那男人是举世无双的好男儿。

　　——谁知庄王阖府上下竟然将那男人有一个十一岁的庶长子瞒得死紧。

　　李室冬嫁进去的第二天敬茶才知道这个消息。

　　当时只感觉当面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似的，巨大的被欺骗感让她怒火中烧。

　　李室冬大闹了一场，当时那个男人还需要她娘家在军中的势力，将那对母子都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后来谁也想不到那个庶长子竟然会有那么好的运气，竟然娶到了那样旺夫的女子！

　　那女子本是一个农家女，但因为知道煤蜂窝、玻璃、水泥等稀奇东西的制法备受人追捧和看重，后来更是发现了一种高产耐旱的海外良种而被先皇封为“怡和郡主”，然后先皇大手一挥以冲喜的名义赐婚於庄王府庶长子秦俊。

　　一对璧人，郎才女貌，在京中一时传为佳话。

　　而李室冬，因成亲七年才得一女，又无法控制后院庶孽降生，最后被那个男人很敷衍的以“不敬长辈”的名义驱逐到庄子上。

　　本来那男人是想让李室冬进家庙的，但李室冬的娘家在官场上正值关键时刻，加上李室冬暗中捏住那男人不少把柄。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庄王府允李室冬析产分居。李室冬在娘家人和忠心下人的护持下去了苍祁山避居。

　　李室冬不是没想过报复回去，她认为是庄王府误了她。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庇佑，不管李室冬暗中使什么手段都被庶长子和怡和郡主一一化解，有一次甚至差点被他们追查到是谁背后下手。

　　李室冬不得不暂时蛰伏下来。

　　直到十年后，李室冬才感到仿佛有什么枷锁从她身上脱落，这十年里埋下的暗手在今时今日也有了效果。

　　雨中花慢，李室冬将思绪从回忆抽出，神情温和地望着四个忠心的大丫鬟。

　　香南表忠心道：“奴婢要长长久久陪伴娘娘才是。”

　　李室冬来了兴致，道：“墨轩斋的小子不是在等你吗？就不怕那小子娶了别人？”

　　香南羞得两腮涨红，跺了跺脚，“他敢！”

　　这番小儿女情态……若是她的幺女平安长大，也会像这样依在她身边撒娇吧。李室冬有些恍然。

　　见自家娘娘面上又泛起愁绪，雪北抿了抿唇，低声道：“娘娘，奴婢不想嫁人了。奴婢想陪在娘娘身边一辈子。”

　　李室冬回神，轻叹了一口气，“都是好孩子……香南，若是那小子真的有意，使人来我这提亲罢。你们四个陪伴我十年，情分自是不一般的。”

　　山中岁月如绵绵不绝的细雨，那样轻柔，落入泥土里消失无痕。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成为了名家笔下的稠叠山中春晓图。

　　“……娘娘又将自己关在观云殿了。”

　　“都怪你，若是你没有跟那墨轩斋的小子暗中来往，娘娘也不会想起我们婚嫁的事。”月夕挤开香南，跨出殿外。

　　“别在这里吵闹，娘娘又会不高兴了。”雪北敲打了拌嘴的两人，见两人噤了声，她犹豫了一下，往殿内张望了一下。

　　里面檀香袅袅，莲花宝座上蹲坐着眉目不清的佛祖菩萨。就如春雾中万籁无声神秘莫测的苍祁山。

　　李厢达垂头丧气，湿哒哒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像落水的小狗。

　　“你瞧你这副作态，干脆别来见姑母了。”李鲸宸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斥道。

　　谁知道这小子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地提前动身了，然后等后面的马车赶到的时候，就看见这小子半边身子泡在水里扑腾，周围的村民还对着他指指点点。
　　等问过村民才知道这小子招惹了村里的大水牛，结果力气不大，整个人被掀翻到田地里。他们赔偿了那水牛和田地的村民一笔银子，李鲸宸才将人提溜出来打算说教一顿。

　　李厢达抬起头，恼怒道：“谁说我不想来？父亲好不容易准了我来京中见识，兄长你何必拿话头赶我回去？”

　　“你——”李鲸宸望着这个屡教不改的弟弟，不知该说什么好。见他被自己噎住，李厢达得意洋洋地望回去。

　　“好了。大哥，让二哥上来更衣吧。”这时节，感染了风寒就不妙了。

　　出声的是一个娇娇弱弱、年方二七的女子，名叫李蕴念，是李鲸宸和李厢达的嫡亲妹妹。李蕴念瞪了还想作妖的李二哥一眼。

　　李二哥顿时不敢再叽歪什么，听话地爬进车厢。

　　“二哥可不能再这样无法无天了。”

　　李厢达脸上却是十分不服气。

　　“二哥，你不知道，大哥听说你不见了，立马打发小厮去追。自己也整夜整日的吃不好睡不着，就怕你遇上了山匪。现在好了，好不容易汇合了，你们哥俩又吵起来了。”

　　婢女给李厢达盛了一碗浓浓的姜汤，李厢达一脸嫌弃，不甘不愿地接过。

　　李蕴念见状，忍不住笑了。

　　“二哥，你也有今天。”

　　李厢达撇撇嘴。

　　反正他是看不惯李鲸宸总是摆着兄长的架子，不过才大他两岁，整日就像个老头子似的，看着就心烦。

　　然而，当他与车厢外李鲸宸严厉的视线对上时，李厢达还是被吓了一跳。

　　“如果再有下次，我就去信告知父亲。”

　　听了这一句，李厢达整个人都焉了下去。

　　雪北在观云殿等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彻底没声了后才开口道：

　　“娘娘，锦州那边来人了，这次来的是李家大房的嫡出公子和千金，希望能来给娘娘请安。”

　　隔着一扇门，李室冬听得有些模糊，只听见“锦州”和“李家”两个词。

　　娘家来人了。

　　李室冬一时间近乡情怯，抄写经书的手顿了顿。半响，她才唤雪北进殿伺候。

　　“他们打算几时拜访？”

　　雪北恭敬道：“回娘娘的话，后日巳时正。”

　　“有打听到他们来苍祁山做什么吗？”

　　“听说是为大房大公子明年科举一事。”

　　李室冬沉默了片刻，道：“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啊。”

　　这十年，她与锦州那边来往并不密切，主要是锦州那边出了些事，她在苍祁山这里也帮不上忙。慢慢地，除了年节送礼，锦州那边的消息听得少了。

　　这一两年边关安宁，她又去了桎梏，刚打算重新与锦州那边走动，锦州那边就来了人。

　　又是一日春和景明。

　　李鲸宸兄妹三人恭敬向姑母庄太妃娘娘请安。

　　李室冬一一打量过去，仍不住赞叹道：“锦州那边的山水养人，一个一个都那么出色。”不管是相貌还是气度，都能见锦州本家家风甚好。

　　虽说这话是夸奖，但李厢达想到自己半路上闹的那一出，忍不住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李蕴念笑眯眯地福了福身，道：“多谢娘娘赞誉。”

　　“唤我姑母罢。你们何时动身去京城？”

　　“这是父亲写给姑母的信，说是一定要亲手交给姑母。”李鲸宸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雪北上前接过。

　　李室冬拆开一看，除去关心李室冬身体的话语，信中只提及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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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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