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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卅三回 权王冒险解相思,勋贵临危闯州府(中) ...


  •   丞暄轻柔的声音坚定无比,我内心升腾起的心疼与满足热热地涌上眼角眉梢,微转过头不敢去瞧他,定了定自个儿的声音,才问,“现我已离开了客栈了,广安可知到何处来寻你?”
      “你我同时不见,广安很快便会带着人寻来的。不必担心,我虽不擅武艺,自保还是有余的,如若不然也不敢贸然到桥上救你。”他摊开手掌,指着右手虎口上一处并不粗粝的薄茧,“你看,这里还有我少时偷偷练剑留下的茧子呢。”
      我仔细地摸了摸那处薄茧,顺势将他的手攥在自己手中,头也靠在他肩上,忽然有些不那么期盼被营救。说来我二人也是可笑,他忧心拖累我,将保命的护卫留下保护我;我又担心他有难,追着他的替身离开了他刻意营造的安全之地;偏生犯险时被他瞧见,累他现身护我……一来二去竟一齐落到眼下这副光景。
      冰凉瘦削的手指在我手中渐渐泛起常人的温度,我忍不住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些,“左不过三两日便可到齐州了,你又何苦到大宁的地界儿上来迎我,我还能不认得路不成?”
      他不答反问,“给你的信,你可看了?”
      我故意板着脸道,“没看。想到前两回你是如何将我赶走的,我看也没看便烧了。”
      他抿着嘴,似乎有些失望,却终是苦笑道,“你倒记仇。”
      说来我也是贱骨头,当初被赶走时脸面都被他踩在泥里,这会子却见不得他有一丝的委屈,只好用额头拱了他腮帮子一下,大度道,“不过你今回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迎我,我再记着仇就显得小气了,索性就两两相抵吧。”
      不想那人却固执道,“不成。我来迎你并非为赔罪,实是为了自己少受几日罪才来的。”
      我从他肩膀上起来,一时有些气笑不得,“那我要如何才该原谅你呢?非要看看你是如何一个‘灯之无油,鱼之离水’才干休?”
      丞暄这才认真笑起来,“你看了。”
      方才好容易压下去的东西这会子又涌上眼眶,出口的话都带上浓重的鼻音,“你可还会赶我走?”
      丞暄眼里的笑意渐渐发酵成泪光,唇角虽仍旧浅浅地勾着,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他的心绪,“我从不曾想让你离开。”
      粮食铺子里月光昏暗,深秋的萧索与寒冷也让一切情人间的旖旎无处蔓延,然这不够风花雪月的一切并未破坏我与丞暄执手相看泪眼……直到我的肚子长长地“咕”了一声,无情打破夜的静谧。
      我赶忙捂住上腹,防止它老人家再发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动静。若是在旁人面前也便罢了,偏是在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活阎王面前,他知道什么叫做“饿”吗?反正我跟随在他身边,从未见他闹过“饿”、“渴”、“困”,甚至连出恭都是不疾不徐的,似乎去也行不去也行。
      “饿了?”他这样问我,看来明白肚子叫了是什么意思。
      我点点头,“客栈的饭根本难以下咽,你晚上吃饱了?这会子不饿?”
      我充满期待地看着丞暄,希望他能给一些活人的反应,不想,他仍旧面色平淡,“似乎听广安与广廷抱怨过两句,不过我向来少食,倒也不觉得什么。”
      我想着那碗做泔水都不配的炸酱面,叹道,“这回来了便来了,下回可别再干这样千里迢迢来这穷乡僻壤来迎我的事了。你身娇玉贵的,纵自个儿不觉得苦,我看了也心疼。”
      他认同地点点头,“确是不会再有下回了。”
      我惊讶于他的从善如流,“下回不来迎我了?”
      鬼斧天工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下回不会再让你离开。”
      情人太美,情话太甜,我竟一时怔住,忘了呼吸。
      “咕——咕——”然我的肠子,却不曾忘了运转。
      丞暄听得这丢人的动静,不仅没笑,反肃容道,“你脾胃虚弱兼且气血不足,大夫早说过不能饿着。这不是粮食铺子么,我去找找可有什么能吃的。”我病重时他不是从没管过我么,怎么大夫说的话倒比我自个儿记得还清楚。
      丞暄说着便抬起屁股要站起来,我忙拉住他坐下,自己起身去找,“还是我自己去吧,你哪知道什么是能吃的,怕是待会子要将米缸里的瓢拿来给我当干粮吃。”
      他抬起头瞪着黑曜石一般的眼珠望着我,似乎真的不知道“瓢”是什么东西。
      其实我进来时就隐约看见靠墙根的长桌上摆了几个笸箩,笸箩里晾着疑似煎饼之类的吃食。走过去一看,果然是煎饼!
      我拿起一张煎饼叠了三折,而后坐回丞暄边上,大口大口地嚼起来。虽然没有酱和菜相佐,却也比客栈里的炸酱面强上百倍,又兼我此时实在饿得双目放光,因而吃起来格外觉得好吃、有劲。
      吃了小半张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位晚膳也不曾多食,且与我一样折腾了小半夜的慕王殿下。原还担心他会嫌弃这些粗食,然他既连客栈的饭食都能够下咽,想来这些还算好的。
      我遂问他,“尝尝?”
      他伸出脖子,往我跟前凑了凑。
      我从自己没咬过的地方撕下一块,送到他嘴边,他却又嫌弃地将脸转开了。
      我又问他,“不喜欢?”
      他看了我一眼,“我要吃你吃的。”
      我抿起嘴忍住笑,直接将自己咬过的煎饼递给他,他这才又将脸扭过来,满意地咬了一口。
      我笑着没说话,自己咬两口便会喂他一口,一张无甚味道的大煎饼竟就这么吃尽了。
      无论是丞暄咬过的煎饼,还是咬过煎饼的丞暄,都虚幻得让我觉得像是在做梦。
      外头巷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这到底是个美梦还是个噩梦便有些说不准了。我问丞暄,“你耳力如何,可听得出外头的是谁?是你的亲兵还是刺客?”
      丞暄摇摇头,笑着看向我,“我是练不了内家功夫的,若不是你说,我并不能听见那么远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没工夫问他为何练不了内家功夫,只是瞧着他脸上的笑容委实奇诡,怎么会有人明明笑着,眼底却这么凉?
      他起身四下看看,“先躲起来再说吧,若真是我的人,自有办法让我知道。”放笸箩的长桌边上挂着一道棉布门帘,门帘后是个小库房,放着几口大缸。他指着其中一口,道,“你且在这里躲躲吧。”
      我掀开盖子朝缸里探了探头,有股子醋味儿,不过眼下也不是嫌腌臜的时候。
      他催促道,“快进去。”
      我依言爬进缸里,又问他,“你藏在哪一口里?”
      他看了这几口大缸一眼,带着些理所应当的嫌弃,道,“我不藏这儿,脏。”
      “那你躲哪儿?”我双手搭在半人多高的缸沿儿上,觉得这姿势倒还算自在。
      他看了看离铺门不远处的一展破旧的木头屏风,大约是要躲在屏风后的意思。
      脚步声更近了,我忙道,“有人来了!”
      他将我推倒在缸里,又将大缸的盖子盖严,虚声呵道,“若他们进来,你切记不可轻举妄动,一切听我的。”
      我敲敲盖子算是答应。
      脚步声果然进了铺子!这伙人实在大胆,棣州城还在宵禁,他们竟这般堂而皇之地闯进铺子里来。
      一人道,“门没锁,屋子里还有热气儿,搜!”是建京官话!
      来人大约有四五个,我与丞暄也不知能否与他们僵持到广安寻来。
      又一人道,“大人!外面有人追过来了,是他们的人!为首那几人卑职前两日观察过,功夫很高,咱们怕是不敌。”
      方才那人又道,“少废话!快搜!”
      连我都能听到另一拨人的脚步声,足见已离得很近了。只要等到丞暄的亲兵一到,眼前的危机即可迎刃而解。
      我出来得匆忙没有带防身的兵器,只能用手轻托着大缸盖子。一旦有人要掀它,我便直接将这几斤重的大盖子拍到他脸上去!
      只是这大缸里还算隐蔽,丞暄的那展破屏风却委实惹眼,万一……
      “啪嚓”一声巨响,难道是屏风倒地丞暄暴露了?!来不及多想,接踵而来的便是兵刃相接的声音!我推开盖子,自大缸中跳出去,却是看见丞暄正以一敌四,情势危急。
      我挥着盖子冲出去,正拍在为首那刺客的后脑勺上。那人却只怔了一下便反手一掌将我击倒在地,尾骨处一阵酥麻的钝痛,我险些站不起来。
      丞暄怒喝,“不是叫你别出来吗?!”
      说话间,他已经连中两刀,虽则都未伤在要害,衣服破开的口子里却露出血淋淋外翻着的皮肉。他的皮肤原本是不见血色的惨白,莫说是受伤,纵有一块乌青在身上,看着都触目惊心。
      丞暄擒住一个刺客的脖子,又将他反剪着双臂挡在自己身前,这才堪堪躲过两剑。那人替他挨了两下,晕死过去。我捡起地上的长剑,替他解决了一人,又将那人手中长剑丢给丞暄。
      丞暄反应极快,接过长剑便将剑身挥得如霜雪飞散,教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间,不知是谁的血喷溅在我脸上,我忍不住大叫,“丞暄!”
      却见倒在地上的是另一名刺客。
      刺客死了两人,眼下的情势却依旧不容乐观。为首的刺客招式敏捷狠辣,丞暄一对一都不是对手,更何况那刺客还有一个帮手。
      “王八蛋!有种冲着大爷我来!大爷跟你拼了!”我大声叫骂着抄起地上的桌椅板凳往刺客身上招呼,试图给丞暄营造还手之机。
      为首那刺客却并不迎战,意只在索丞暄的命,一招一式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辣。他要的不是赢,而是杀!
      “你快走!去找广安!”丞暄渐渐不敌,一把长剑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风,却也只能堪堪应付着不被刺伤。他并非时常练武之人,此时体力消耗过巨,又兼受了重伤,怕是越拖越没有生机。
      然我二人与两个刺客正打得难解难分,我好歹能帮他缠住那帮手刺客。若我此时贸然退出,丞暄如何招架得住?
      铺子的大门上映着无数的人影,我兴奋地大喊,“救兵来了!”正是欲以此威慑行凶之人。
      帮手刺客似是有了顾忌,不慎便露了一个空门给我。我一脚踹在他肋骨上,双手夹住剑身,将剑珥重重地戳在了他的喉咙处。刺客呲目欲裂着倒地,我也被剑锋割了一手血。
      为首的刺客却毫不忌惮已到了门口的救兵,只恨不能趁着最后一刻将丞暄刺杀。
      铺子的大门哗啦一声被推开,几扇破旧的木门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丞暄失血过多,神色已有些恍惚。为首的刺客明知背后有我,更有门口的无数亲兵,却仍旧挥剑向丞暄的胸口刺去。
      我顾不得手上的伤口,双手擒住他的脖子,使出浑身力气以图将他掐死或是拽倒。身后亦有一条九节鞭飞窜到刺客的右臂上,将他的手肘狠狠锁住。
      可那刺客竟像疯魔了一般,剑尖仍旧朝着丞暄心口刺去。
      “啊!”那刺客一声惨叫,竟是生生地被广安的九节鞭把胳膊拽了下来。可万没有想到他在右臂被扯断的剧痛之际,竟分神将左手的匕首当胸刺入丞暄的心口。
      丞暄!
      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感觉不到周身的疼痛,只看见丞暄苍白的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连素日妖冶的薄唇都不见一丝血色。丞暄就这样在我的视线里,一寸寸地滑落在地。
      他身后的墙上则留下一道长长的猩红血迹。
      “殿下!”
      “殿下!”
      ……
      广安带着亲兵将我和丞暄围起来,不知哪个亲兵惊呼一声,“匕首上有毒!”
      眼下没有大夫,不能贸然拔出匕首,广安只能将刀身剪断。他跪在丞暄身边,左手扶住刀柄,右手两指夹住刀身靠近丞暄心口之处,“卑职冒犯了,殿下恕罪!”
      说罢,两指一紧,匕首应声而断。
      这样的剧痛之下,丞暄竟仍是双目紧闭。我望着苍白而单薄的丞暄,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伤口这样深,匕首上又淬了毒……丞暄,会死吗?
      从防备敌对到披心相付,我从不曾想过这种可能。
      实则到了现在,他昏迷不醒地倒在血泊里,我也没有办法去做这样的设想。他不会死,只要我活着,就不会看着他死。
      想着这些,我才仿佛从某种绝望的呆滞中苏醒过来,听到广安谓我道,“主子,你先把殿下放开,他的伤拖不得。”
      “回客栈,我为他针灸,封住他的几大穴位以免毒性扩散。”
      广安与广廷一前一后抬着丞暄起身,广安闻言犹豫了片刻,又看看我的手,“主子的手受了伤,如何还能针灸?客栈不能回了,棣州城不宜久留,主子也请上马车吧。”
      我不觉间握紧了拳头,若不是指甲扣得掌心生疼,只怕是用力得要将指尖戳进手心里。“客栈确是不能回了,不过咱们也去不了别处。”
      巷子口不远处一驾奢华的马车踏踏而来,停在了铺子门口。广安与广廷小心地将丞暄送入马车,丞暄的血一路从铺子滴到马车里。
      广安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举手投足间再故作镇定,眼神也是慌乱的。可他此时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破绽,跟着他的这些亲兵不是他的徒子徒孙便是他的下属,丞暄浑身是血且昏迷不醒,广安哪怕露出一丝颓态,这些人便会失了主心骨儿。届时才真的大难临头了。
      见我迟迟不上车,广安忍不住催促道,“咱们连夜出城,最快后日一早可到齐州。劳烦主子一路照顾殿下……”
      我冷冷地盯着广安,“你是想让他死么?”
      一个中了剧毒又受了重伤之人,如何在缺医少药的情形下撑到齐州?莫说是一日一夜,怕是连一个时辰都熬不住。
      “棣州城是宁国地界,殿下此行带的人不多,眼下又被追杀……”
      “你说的这些难道我不知道吗?!”
      广安顶撞我不是一回二回了,我对他连喊带叫却是头一回。他大约一时也未能习惯,竟被我一嗓子喊收了声。
      我这才平复了声音,道,“其它暂且不论,只说这辆马车……现棣州城还在宵禁,咱们如何出城?纵你能背着殿下飞檐走壁,他身子可受得住?” 原以为丞暄的状况会将我的心志击垮,不想在这惊惧且悲痛的绝境里,我反而渐渐冷静下来。
      广安无话可驳,却忍不住往马车里看了一眼,双目通红。
      我昂起头一一看过眼前的每一人,问他们,“现殿下有难,慕王府正值存亡之际,一个行差踏错便可能万劫不复。诸位,可信得过我?”
      广安带头俯首听命,“但凭主子差遣!”
      众人亦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也没有二话。
      我跳上马车,丝毫不畏惧夜色笼罩下的朦胧与未知,“都起来吧,咱们直奔棣州府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第卅三回 权王冒险解相思,勋贵临危闯州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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