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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第五十六回 愿者上钩一网尽,白衣封王流年倾(中) ...


  •   伏虎堂的鸡鸭一下全被人掐住了脖子,无一丝动静。
      “唰”地一声,梅让拔出佩剑,沉声道,“福慧郡王,你这是污蔑当今圣上。本将现在便可处决了你!”
      夏丞时转过身面对着堂内诸人,谓梅让道,“梅将军适才不曾听见么?他已不是今上了,想必尹长史已派人回宫报丧了吧?”
      丞曦嗤笑一声,“你若是污蔑祖宗,罪过就更大了。”
      夏丞时瞥了丞曦一眼,“他更不是祖宗,他是个谋朝篡位、弑父杀兄的骗子!”他看着面前的朝臣,抬手指着我道,“一个男宠的话你们都信得,却信不过我堂堂一个皇子么?昔日父皇在位时,曾夸我‘幼子肖父,深得朕躬’,你们都忘了么?”
      恩献帝对十二子的宠爱连我在上京都有耳闻,朝臣们又岂会不知。这一问,倒将诸人问住了,事关丞暄得位是否正统,连刘沣与梅让都未敢轻易开口。
      却有一沉稳的声音道,“若先皇决意改立福慧郡王为太子,为何迟迟未下册立诏书?今上自登基以来,勤勉恭谨,朝野内为无不交口称赞,岂可因先皇一句不经意的夸赞便抹杀圣上所有功绩,更遭此构陷?!”正是裴大学士。
      这回,换那些拥护福慧郡王的人不敢说话了。
      我问福慧郡王,“圣上登基你既不服,何以到今日才说?先皇驾崩那日你也在勤仁殿,彼时你何不冲上御阶,将新帝从龙椅上拉下来,自个儿坐上去,再给诸位朝臣讲讲先帝是如何宠爱你呢?”
      “夏丞暄权势彪炳,杖节把钺,我岂敢以卵击石。这才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至今,拼死一搏,以图将我大梁国脉移回正轨!”福慧郡王咬牙切齿眼含热泪,倒委实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可惜他再如何美化,也仍旧是个混账逻辑。
      遂我冷笑道,“郡王殿下你啊,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今上手握重权,军功无数,贵为恩献一朝顶顶尊贵的皇子,彼时你若搬出那套说辞,怕是无人听得进去。如今却不同了,皇长子是过继到圣上名下的,又尚在襁褓之中,不能亲自主持朝局。从一个奶娃娃手中夺权,自比从如日中天的圣上手中夺权轻松多了。以你这番作为,还有脸说什么‘幼子肖父’,先帝将大梁治理得井井有条,你呢,不过是个跟襁褓中的孩子抢奶嘴的货色。”
      被我戳破脸皮的夏丞时气得发抖,“你这个……你这个以色侍人的东西!口出狂言污蔑皇子!来人,将这个居心叵测的窃国之徒给本王拿下!”
      你莫说,堂外还当真有人涌进来,若不让丞暄假死一回,心怀鬼胎的夏丞时,伺机而动的邹育品,还有里里外外帮衬他们的这些人,不会如今日这般顺顺当当地用一张网打上来。
      自然,有了夏丞时和邹育品这两只大王八压网,剩下那些小鱼小虾也算不得什么了。
      广安一鞭子将地上铺着的波斯地毯抽成两半,“我看谁敢过来?!”
      邹育品到底比福慧郡王老辣些,扯开嗓子便喊,“反了反了!我说怎么你与圣上一同坠崖,偏安统领救回了你却未能救回圣上。原是一早便算计好了要谋害圣上的,外头那些反贼怕就是你们安排的吧?!眼下这是要拥立个傀儡把持我大梁朝政啊!”
      丞暄不在了,福慧郡王再如何不济,声威总比我强,趁乱解决了我,日后还怕对付不了皇长子?邹相这算盘打得好啊!
      福慧郡王此时亦醒悟过来,噔噔噔冲到门口,大喊道,“来人啊!宁贼尹子路伙同禁军统领谋害圣上,意图谋反篡权!快来人将其拿下,保我大梁祖宗基业啊!”
      安卿大约低估了这群腌臜泼才,竟被这些混账话气得怔住了。瞪着一双铜铃大眼问我,“主子,这……这……”
      我换了只袖子擦鼻涕,“不必惊慌,见多了便习惯了。”
      堂内人皆见到了福慧郡王等人的嘴脸,外头又泰半是广安的人,一时出不了乱子。纵不甚有流言传出,也须得一两日工夫,彼时丞暄早醒了,谣言不攻自破。
      福慧郡王吵嚷个不停,我正欲将他的嘴堵上,却不想他竟自个儿消停了。抬眼一看,一道银光架在他肩上,有人自外头进来了。
      苍绿色的斗篷沾着秋露,盖在斗篷下的四爪金蟒在伏虎堂昏暗的烛火下熠熠闪光,丞昀来了。
      福慧郡王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两手后撑,慌得一步步后退,脸上忍不住露出讥讽的笑,“我道是谁呢,原是三哥啊……呵,三哥怎么来了?竟连三哥都按捺不住了,我早猜到你那副无心大位与世无争的德行是装出来的,父皇一早便让我提防你了。怎么,老好人装不下去了,也想趁着七哥死了夺权来了?”
      剑锋逼近,丞昀神色冰冷,“你再多说一句,我便替先皇好好管教你。”
      邹育品挡在福慧郡王身前,谓丞昀道,“德王殿下息怒,福慧郡王实是被逆贼气得狠了,才一时说了糊涂话!”
      福慧郡王哆哆嗦嗦地未再说话。
      丞昀看了邹育品一眼,“你的账,本王稍后再算!”说罢,收回长剑,丢给身后的贵和,疾步向我走来。
      丞昀一把握住我的手,神情激动,眼角似有泪光,“子路,你没事吧?!我来迟了,圣上他……”
      丞昀的手很热乎,跟我家那冰锥子不一样。我笑着抽回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不迟不迟,来得正是时候。”
      丞昀看着我的笑容一怔,黯然的神色一闪而逝,“你没事便好。”
      丞曦轻咳了一声,起身让出自个儿的座位,“三哥请坐吧。”
      丞昀朝他微点了点头,却不曾落座,反谓堂内诸臣道,“本王在外听见有人说反了?除却今日抓获的陈党,还有谁反了?”
      虽则福慧郡王方才说了那些撕破脸的话,邹育品头脑却仍是清醒的。是父死子继还是兄终弟及,丞昀作为先皇最年长的儿子,说的话自有其分量。若能拉得他站在夏丞时一侧,便比让他支持皇长子强。
      遂邹育品道,“禀德王殿下,正是潜邸长史尹子路,伙同禁军统领安恩予趁乱谋害圣上,以图篡权夺位,操控朝廷!还望殿下以社稷为重,遵从先皇遗愿,主持……”
      “看来朕素日待芳满还不够好啊,竟让诸位卿家以为他需要篡权夺位,甚至不惜为此杀了朕?”丞暄由两个婢女搀扶着,由内堂走了出来。
      莫说是邹育品等人,纵我都吓了一跳。
      丞昀倒一如既往地恭敬有礼,俯首行礼道,“参见陛下。”
      我急急地迎上去,从婢女手中接过他的手臂,心疼道,“怎么不多歇歇,何时过来的?”
      丞暄仍有些倦态,低声道,“在你哭哭啼啼时来的,见你哭得肝肠寸断的,我险些以为自己当真往生了,灵魂出窍来看你的。”
      我“噗嗤”笑出声来,忙压低了声音,“那你怎么忍到这会子才出来?”
      他轻哼了一声,“我还不知你心中打什么主意么?”
      我忍着笑将他扶到主位上坐下,泰然观赏着座下适才欲拥立福慧郡王那伙子人的嘴脸。
      丞暄谓丞昀道,“三皇兄坐吧,一路风尘,想必辛苦了。”
      丞昀不敢托大,仍旧俯着身子,解释道,“听闻猎宫有人谋逆,臣忧心尹长史安危、臣忧心陛下与尹长史的安危,这才私自离京……”
      丞暄笑道,“皇兄不必见外,事急从权,朕又没怪你。坐吧。”
      丞昀这才落座。
      丞暄看着吓得抖如筛糠的福慧郡王笑了笑,又问邹育品,“邹相方才说到何处了,继续说,平日里朕想听还未必听得到呢。”
      邹育品倒很会倒打一耙,眼见着要进棺材了,竟还梗着脖子道,“原来陛下早疑心臣了,这才派尹长史假传噩耗来套臣的话。”
      我又提起沾了芥菜籽药水的袖子掩住口鼻,低个头的工夫便一把鼻涕一把泪了,“邹大人,分明是你们诅咒圣上,我尹子路对天起誓,适才可不曾说过一句大不敬的话。”
      方才声援邹育品的一朝臣道,“尹长史亲口说圣上与你一同坠下悬崖,在座诸位皆亲耳所闻,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
      我道,“圣上与我一同坠崖,身受重伤。我心疼圣上,哭两声便是传噩耗了?我又不是猫头鹰,叫唤两声便是要死人了?再则,真金不怕火炼,若你们不曾怀着那份心思,不拘旁人说什么,皆不会起册立福慧郡王之意。”
      丞暄接过我的话道,“且不论朕今日还坐在此处,纵天不假年,朕大归了……”
      他才说到此处,堂内诸臣纷纷跪地,呼道,“臣等惶恐。望吾皇以社稷为重。”
      丞暄摆摆手,“都平身吧。生老病死乃自然天法,人之常情,朕亦不能例外。弱水三千,朕只钟情尹长史一人,举世皆知。然身负祖宗基业,需衍嗣绵延方可千秋万代,是以朕过继宗室子临渊为皇长子,以安朝野。只是,依朕方才所见,朝中有人无视祖宗成宪,欲篡改皇位传承更替的章法?”
      邹育品跪道,“陛下明鉴,是臣过敏而乱,误以为尹长史谋害圣上,以图操控皇长子,这才为保大梁正统龙脉,提议册立先帝之子。猜忌同僚,诽谤朝廷重臣,臣自知罪无可恕,愿听凭圣上发落!”
      这邹育品倒是个有担当的。
      无奈跟错了主子……
      福慧郡王从地上爬起,晃晃悠悠站直了身子,愤恨道,“分明是你违背父皇的遗愿,逼反太子,害死父皇!这皇位原就是父皇留给我的……”
      邹育品扑上去捂住了福慧郡王的嘴,急道,“殿下!殿下慎言啊!当心祸从口出!”
      丞暄笑了笑,“邹相是孤臣纯臣,纵拼了性命也不辜负先皇托孤之谊。朕深感其诚,非但不追究其谋反之罪,还重重有赏。江南郡公苏州刺史食邑六百户门下侍中邹育品,德行兼全,侍主以诚,植性忠孝,温文敏裕。特准其追随先帝,以期再造不世之功,赠谥‘文忠’。”
      邹育品哽咽着颤抖,痴跪了半晌,才磕头谢恩,“臣……领旨,谢陛下圣恩。”直起身后又道,“望陛下,善待兄弟。”
      丞暄轻咳了咳,却仍是笑着,“这是自然。福慧郡王聪明天纵,端恭孝悌,深肖先皇,宜加爵为寅亲王。安卿,送寅亲王与邹相去院内休息,再着太常寺择一良辰吉日一同送往皇陵,终日陪伴先帝。寅亲王一应丧宜依太子仪制办理。”
      广安手下的禁军泰半是昔日潜邸的亲兵,自是手脚麻利办事利索,不待寅亲王与邹育品发出一个字,便架着胳膊将二人“请”走了。
      伏虎堂内,邹相一党几人自是吓得魂不附体,我担心丞暄杀红了眼,遂谓广安道,“堂内附逆诸人暂且押解回京,送入刑部大牢,与其他逆贼一并候审吧。”
      广安应诺,从门外唤了几名禁军进来将人带了下去。伏虎堂一下安静了不少,丞暄安抚过诸臣后便命他们退下了,只裴大学士一人留了下来。
      堂内只剩丞暄、我与裴大学士三人,裴大学士方上前进言道,“陛下能逢凶化吉,实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然臣有一犯上逆耳之言,恳请陛下恕臣冒犯。”
      丞暄道,“先帝在世时,时常赞誉裴先生乃当朝魏征。朕自难望世民项背,但求效仿先帝,以忠臣为镜,谨言慎行。”
      裴大学士这才跪身道,“陈邹一党结党谋逆,辜负圣恩,其罪当诛;寅王以怨报德,不悌不义,愧对先祖。陛下当以国法家规处之。然今日之祸陛下亦有过失,此番虽有惊无险,陛下却当自省思过,方能釜底抽薪,立国本、固江山,更使逆贼无可趁之机。”
      裴大学士姓裴名俊字卓然,资质俊美然孤寂寡合,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却老成得仿佛与梅令公差不多岁数。曾教导过多位皇子,在朝中颇有威望。
      裴大学士一番话说得我脸热,心里明知他的话有理,却仍觉着不痛快。怕他顾忌我在场不便多言,我委婉谓丞暄道,“陛下既与裴大人还有事要议,子路便先下去处理伤口了。”
      这也半是托词半是实话,身上有好几处伤似乎一直不见愈合,稍有动作便反复出血,这会子疼得很。
      丞暄却拉住我,“你坐下,传太医到伏虎堂。”
      “啊?”我稀里糊涂地坐下等太医。
      丞暄又谓裴大学士道,“裴先生也平身回话。先生劝朕自省思过,想来对朕的过失已心中有数,不妨说与朕听听,看看你我君臣是否心有灵犀。”
      裴大学士拜了一拜,起身道,“陛下子嗣单薄,膝下仅皇长子一人,难免使宵小心生□□,恶意攻讦,此为陛下之过一。陛下后宫空置,独宠尹长史一人,且不论男子相恋逆人之大伦,单凭尹长史的客卿身份,便不宜委其辅佐皇子之重任。依今日之情状,客卿辅佐幼主,必使民心不稳,超纲动荡,此为陛下之过二。”
      丞暄点点头,“先生思虑周全,是朕疏忽了。实则,朕早有为芳满加封亲王爵之意,倒是与先生不谋而合。”
      若非瞧见一向老成持重的裴大学士忽而瞪大的双目,我都以为自个儿听错了。丞暄这是什么道理,人家正谏你宠爱客卿不衍子嗣动摇国本,你不听劝谏也便罢了,还火上浇油意欲加封他为亲王?这算哪门子的不谋而合?再则,亲王爵是何等尊贵的荣耀,岂是说封便封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第五十六回 愿者上钩一网尽,白衣封王流年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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