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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第五十二回 求仁得仁前路宽,情深一诺金不换(下) ...

  •   口腔中除了丞暄独有的气息和解药的苦涩,还有一丝铁锈的腥味,大约是纠缠之间咬破了对方的唇舌,倒给这别有用心的吻平添一分情色之意。
      “够了!我已吞下去了!”赶在彻底意乱情迷之前,我终于推开了丞暄。
      丞暄嘴角挂着殷红的血痕,眼底的怒火与□□将将平息,泪水却如夏日午后的急雨一般冲刷而下,那份颓唐凄然有增无减。
      “总算是……有惊无险,芳满,答应我……不管发生任何事,再别拿你的命去赌。”丞暄惊为天人的脸上满是泪痕,如琥珀珠子滚过羊脂玉。“我受不住,我当真……受不住。方才得知你为求解药居然、居然服了那东西,我……那是我此生的噩梦,我岂能让你再为其所害?!”
      丞暄说罢,扯着心口处的衣襟痛苦地闭上眼,泪水还是顺着长而浓密的睫羽奔流不止,仿佛仍不能从方才的恐惧中抽身。
      我拉过他捂着心口的手,仔细地放在双手中握住,缓声问他,“易地而处,将心比心,你可能明白我所做这一切用心之良苦?你曾见我险些死在梅让手下的雁翎刀下,也曾识破我欲服毒酒自尽嫁祸俄羌人的诡计,今日又得知我为求吻蛇淬的解药而以身染毒,哪一次不是惊心动魄又悲怒交加?”
      丞暄睁开眼看着我,神色平静了几分,身子却因抽泣止不住地一下下抽搐着。
      我又道,“而你身中吻蛇淬,且毒性已深,竟不知我日日都处在这样的惊心动魄与悲怒交加中?”
      丞暄嗓子哑了,声音亦因哭得太凶瓮声瓮气的,“我方才不是已答应你,收敛骄傲,屈就现实。解药,不拘怎么来的,我会服的。”
      我躺在地上望着他,“怎么服?服什么?最后一颗解药已被你强塞给我了,难不成你要将我吃了当解药么?”
      白面红唇嘴角带血的艳鬼方才还一脸怨气,这会子却没头没尾地笑了一声,带着花信年纪的小媳妇儿们都懂的羞涩。“虽不知能否解毒,我倒很愿意一试。”
      ……
      大爷以我后半生的麻雀牌牌运起誓,我方才说让他吃了我时,心中是半分邪念也无。然而眼前他将我压在身下的这个姿势,着实耐人寻味……

      我顶着一张大红脸忍无可忍地打断他,“谁与你说这个呢?!我是要与你说解药之事!”
      他这回倒答得痛快,“但凡王太医经手过的药,他自能复刻出配方一致的东西来,你自放心便是。待他配好药,我必妥当着服下,再不让你担惊受怕。”
      他这话倒说得让人很熨帖。

      丞暄所言不虚,王太医果然答应,三日后带着复刻的解药入宫缴旨。然这三日正是我服下解药的头三日,丞暄原是如何都不肯放王太医回太医院,非要人家日日夜夜在宫中守着我的。
      我与他好说歹说,险些翻脸动手,他才松口将人放回去。我亦退让一步,答应他暂且在香雪苑住下,以防服药后突发什么病症,也好让那些同样德高望重的太医们能够及时救治。
      前几月恨不得住在勤仁殿,夜以继日宵衣旰食的大梁新君,这几日却是一步都未迈出香雪苑,早朝歇了,奏折亦直接送到寝宫来。
      实则他大可不必如此,凛给的这个解药,正是当年研制出吻蛇淬的那位传奇一般的国师所配。解铃自是还需系铃人,服下解药后的第二日,我的味觉便明显恢复,及至第三日,已与服用吻蛇淬前无甚差别。
      晨起后,太医院来了三位太医为我诊脉,皆只诊出我的旧疾,且断言我体内并无奇毒。饶是如此,丞暄仍不放心,直到晌午王太医来了,为我诊脉后确认我已康复,他方真正松了一口气。
      书房中,王太医在右侧的高背椅坐着。我放下袖子回到书案后,在丞暄的御座旁站好。
      口中虽道,“我早说已大好了,陛下非不信……”心里却是一块石头落了地,我服毒日子少,症状也轻,两三日便可大好。丞暄虽中毒更深些,然只要这解药有用,想来假以时日,他的那些毛病也会一日日好起来。
      王太医在外时便已见惯我与丞暄的没羞没臊,是以皇帝陛下丝毫没有身为人君的自矜自持,当着王太医的面便拉拉扯扯的,握着我的手,道,“如今看着无碍,自是好事。然吻蛇淬的毒性不容小觑,这二三年你还当事事仔细时时小心,隔一日便请王太医来诊一次脉。”
      我原想怪他小题大做,然今日他服解药后,自是亦要请王太医复诊我才放心的,遂道,“纵陛下不开口,我也想求王太医帮这个忙呢。我身子好坏倒可暂且放下不提,圣上龙体关乎社稷,待他服了解药,还得劳烦王太医越发留心。”倒不是我说话冠冕,只是这几日在香雪苑住着,难免听见看见丞暄日日忙些什么。
      远赴封地的恩献帝第六子绥王,私自征税,盘剥百姓;贤太妃与她的儿子寅王表面上老老实实,像两只受气的鹌鹑,实则私自结交大臣,无所不用其极;最可恨的是陈家,贪赃枉法,蚕食国库。丞暄欲立陈氏女为后已算是以怀柔手段规劝之了,然那帮人竟还有不知收敛胃口涨大之势……
      这一堆乌七八糟的事将大梁朝廷内外搅得一团糟,若没个人管着,不止建京,只怕举国都要乱套。
      王太医大约还沉浸在前几日的自责中,神色十分凝重,“尹长史言重了,这本是老朽分内之事。”说罢,又将新配制的解药交给广顺,广顺小心地呈到了丞暄的书案上。
      “这便是老朽另配出的一枚解药,药方、药理与药性,都是与前一颗极尽相似的。配方中的几味药材,老朽原也觉得用来解吻蛇淬之毒十分合适,再配上几味老朽一直不曾想到的药材,应说是……天衣无缝。”
      不仅天衣无缝,应说是“万无一失”,王太医他老人家大约是被前几日的事吓着了,一次制出了两枚,再不怕谁将药扔到御湖里了。
      纵然如此万无一失,王太医却还一脸揭不开锅似的苦涩,可是太医院的俸禄太低了?
      却听王太医沉重开口道,“实则老朽心中一直担心一件事。”
      丞暄道,“但说无妨。”
      王太医嘴唇抿得很紧,半晌才道,“这解药老朽已反复研究,圣上与长史服下,万无一失。只是……圣上在外行军打仗时,为压制毒性,恢复视力,曾换了方子……老朽深恐解药仅能解旧方之毒,却对新方无可奈何啊!”
      我替丞暄从书案上拿起装着药的锦盒,忍不住攥在了手心,“太医有几成把握?若这药……医不好圣上,可会对御体有损?”
      王太医沉吟道,“老朽有七成把握,若是医不好……吻蛇淬毒性复杂,却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他这么一说,我越发犹豫了。
      丞暄却二话不说,拿过我手中的药丸便送入了口中。
      简直迅雷不及掩耳。
      广顺满脸期待地举着一碗清水,“陛下快喝口水送送。”
      丞暄喝了水漱了口,我便忍不住半跪在御座旁,慌忙问他,“如何了?可有什么不适?”
      丞暄喝了水,低下头笑着谓我道,“通体舒泰,怎会有不适?”
      我气恼地给了他一拳,“我与太医还没说完呢,你怎就如此草率地服了呢?”
      那厮却淡定道,“有利可图之事皆有风险,事关日后是潇洒还是苟且,岂不值得豪赌一回?”
      我让他气得笑,“你把解药吃下去却是潇洒率性,若有一个不好,我必不让你好过!”
      丞暄道,“并无不好,只这一会子工夫,我便觉得口中有些涩意,仿佛眼前也比平日亮堂了些。”
      “真的?!”我激动得跳起来,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丞暄抬手握住我的两根手指按下,“怎么如个孩子似的,这一身毒跟了我十来年,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尽数去了的?药效如何,自是还当从长计议。”
      “不是……”怎么道理全让他一人占了,“方才不是你说服药之后通体舒泰,口中也有味了,眼前也亮堂了么?索性让王太医给你请个脉,看看到底如何。”
      丞暄又道,“罢了,才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能诊出什么来?今日且让王太医先回去,待过两日他来给你诊脉时再一并看过也不迟。”
      说罢,便打发人送王太医回去了。
      “不是……”不仅道理皆让他一人占了,话也都让他一人说了?
      我望着王太医离去的背影,憋屈道,“我话还没说完呢!”
      丞暄好言好语道,“下回来了再说吧,先别管这些了,你坐下,我有话与你说呢。”
      我没好气道,“不坐,没处坐!”
      他拉着我在自个儿腿上坐下,在我耳边亲昵道,“我还能让你坐在别处不成?”
      我不理他,他倒也不恼,只自顾自地往下说,“别恼了,我有差事安排你。”
      我扁着嘴问他,“什么差事?”
      丞暄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诱导和讨好,仿佛生怕我不答应似的,“端午宫宴,得有个妥帖的人操办。太常寺与殿中省商量着办,却也得有个主心骨儿,不然只会是有油水的差事抢着办,得罪人的差事没人办。你带着我的旨意去主持此事,大面上看着他们些,便不会出大格。可愿意么?”
      我没好气道,“不愿意。太常寺历来排在九卿之首,岂是谁的面子都会给的,端午早上有祭祀,下午有宫宴,没个亲王、郡王的主持办不下来,这差事又苦又得罪人,我不干。”说罢,挣扎扭动着要从他身上下来。
      “别乱动,蹭得我难受……”他箍在我腰上的手更紧了,“既说了只让你看着他们些,便自是不会累着你,我将孙擎暂调拨给你用,他熟悉律法,大小官吏,但凡有不服管教的,你只管依律论处。德不配位之人担当重任,或有‘得罪’之说;德才兼备者,那叫威慑。”
      孙擎……最近这二字荣膺我最不愿听到的名字第二位,第一位则是陈氏女。
      遂我又道,“纵太常寺与我行方便,那殿中省呢?日后他们的主子是皇后,眼瞧着新主子要进门了,难不成不去讨好陈家那丫头片子反来讨好我?”
      丞暄默了半晌,才道,“此事我过后再与你说。这些日子你不在宫中,殿中省大多时候是广顺在打理着。此次筹备端午宫宴,你不必看谁的脸色,若与陈氏女正面遇上,亦不必留情面。有我在的地方,只有你收拾旁人的份儿,没人能让你不痛快。”
      我心中舒坦了些,“我不想与那陈氏女遇上。”
      丞暄摸了摸我发髻上的白玉簪,笑得如同夕阳下的御湖,光暖粼粼却深不见底,“放心,她更怕与你遇上。”
      再说这被我莫名其妙应承下来的端午宫宴,今年端午是丞暄登基后的第一个大节,虽说不至办得万方来贺,却也当办得隆重些。太常寺的人是这么与我说的,我觉得也是这么个理。
      然丞暄倒与身为亲王时的自诬自保不同,丞暄打算做个正儿八经的明君,是以一改往日的奢靡放纵,虚头巴脑的事都一切从简。
      我想着端午乃是苍龙七宿升至正南中天的日子,所谓飞龙在天,龙星中正,实乃大吉大利的日子,也不该太过敷衍。遂在丞暄祭龙祖后,安排了两处宫宴。
      一拨放在勤仁殿偏殿,宴请前朝文武官员;一拨放在御花园的莲花池旁,唔,便是当年大爷表演悬足抚琴、双手画莲之处,宴请后宫的主子娘娘与在京的诰命夫人们。
      待到端午这日,丞暄已能轻易地分辨出糖和盐,眼睛亦能在敞亮处看清大概轮廓,且停用吻蛇淬数日身子也并无不适。我心中高兴,便答应了与他一同出席宫宴之事。
      原以为只要躲开了后宫那帮娘儿们,在勤仁殿寻个不显眼的位置藏着,至少能落个耳根清净。不想树欲静,风却转着圈地呼啸。
      偏殿中,丞暄在上首正中坐着,左右手两侧各坐着两排官员。右侧第一排首位是烁王,次位是丞暄的大舅舅,出将入相的大将军梅永华,三位是丞暄的大舅爹,陈氏女的堂伯父陈祎。烁王身后坐的是新鲜出炉的安统领,首排最末位则是坐在土坑里都难掩光辉的玉面将军梅让。
      我原是安排梅让坐在陈祎身侧,然丞暄却让他坐到最外侧去了。意思我也明白,梅让拥立丞暄有功,又是梅家这一辈的翘楚,丞暄若再大张旗鼓地宠信他,反而是害了他,也将梅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左侧第一排首位是德王丞昀,次位是梅老令公,梅老令公身后是丞暄的老丈人,替陈氏女的祖父户部陈尚书出席的、陈氏女她亲爹陈礼。
      而恨不能隐匿于无形又不能离某人太远的本大爷我,便坐在丞昀身后、陈礼的旁边,丞暄左手侧第二排首位。
      陈国舅这个位置也尴尬,若他的老子陈尚书出席,自是当坐在第一排的,然他自个儿不过是个大理寺正,按理是入不得这样的席面的。端午宫宴也非等闲百姓家里娶媳妇儿吃席面,老子病了就让儿子来,偏陈家就喜欢这般场合,皇帝的准老丈人非要在宫宴上露这个脸。
      好在他尚算识相,不仅不与我摆国舅爷的谱,言谈举止间还十分热络,席间不停给我敬酒,开口闭口“一家人”“不见外”云云,这酒喝得大爷我火都要喝出来了。
      偏歌舞表演时,陈国舅还故作亲近地看着那群舞姬小声问我,“尹长史,这样的歌舞……您不爱看吧?”
      个老色胚!老子喜欢男人就不能爱看歌舞了?还道旁人皆如你这般,看歌舞从不听音律看舞姿只顾着垂涎姑娘们衣裙下的皮肉?
      我一忍再忍,在心中念了两段经文,方将手中准备砸在他狗头上的鎏金酒壶放下,使劲笑着谓他道,“是啊,不爱看。这些庸脂俗粉搔首弄姿有什么意思,我爱看圣上给我跳。”
      陈礼原是边听边点头的,待我说完半晌才想起自个儿方才听到了什么。他吃惊地瞪大双目看着我的脸,似乎怀疑自个儿听错了。然我始终维持着方才的笑容,笑得他根本不敢开口让我再重复一次。只偷瞟了高高在上的丞暄一眼,便露出了更为惊恐地表情,而后深深地低下头去,再不敢提此事了。
      丞暄神色怪异地朝我二人处望了两眼,丝毫不知自个儿被我编排成什么样了。我抬眼看了看那让殿内一众粉黛黯然失色的天人之姿,忽然有些理解陈国舅了。有这般美色当前,谁还有心思听音律奏了些什么,看他是舞水袖还是舞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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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五十二回 求仁得仁前路宽,情深一诺金不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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