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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五十一回 情思万里踏碎芳,四月骄阳花荼蘼(中) ...


  •   回到香雪苑,我没让太医号脉,屏退了身边伺候的所有人,只留了丞暄一人说话。
      我靠在架子床上,握着丞暄的手,看着他方才担心我急出的一头汗,越发觉着后头的话开不了口。
      “芳满……”
      “丞暄……”
      “……”
      “……”
      “我先说吧……”
      “我先说吧……”
      “……”
      “……”
      一般难道不应当是两人相互谦让,都请对方先说吗?最终还是我先说了,“丞暄,我有件事同你商量。如今你也有后宫了,我再住在这香雪苑中也不合适,潜邸不是还空置着,你若暂时不做他用,不如我先搬回芳满乾坤住着?”
      虽则我很想将夜壶扣在那些劝丞暄立后之人的头上,然那些人到底是帮他治理江山的人,是以大爷我忍下来了。连提出离宫之事都说得极尽委婉,生怕他听出一丝赌气的意味来。实则我亦不是赌气,帝王的后宫中自来便是只有女人和中人,我生来便多那二两肉,一时也不太想割了去,是以还是住到外头为好。
      然丞暄跟我想的全然不是一回事,“曜日凛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去了一趟上京,回来便要离宫?这可是你的第一步,你下一步是要如何,离开建京,还是干脆离开大梁?!可是要索性去上京与曜日凛住了?”
      我按住额头上突突跳的青筋,尽量让自个儿的语气听起来心平气和,“怎么会呢?只是搬离香雪苑罢了,日后你同那些女眷进进出出的,我待在这也不自在。万一撞见你宠幸谁,你尴尬,我也尴尬……”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丞暄疾声厉色道。
      床笫之间,我说得比这不着四六的话多了,也不见他说我什么。一说到这些,怎么就这般气急败坏的,自然是心虚了。
      我也不戳破,仍旧好言好语的,“你看,我如今身子也不好,须得静养。宫里人多,且越来越多,我住着也无益于养病,潜邸又不远,我会经常来看你与皇长子的。”
      丞暄的眉头松动了些,似乎是听进去了,又问我,“你的病,竟是怎么回事?”
      我道,“还能是什么,老毛病了,许是这几日赶路累着了,休养几日便是。”
      丞暄亦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我蔫蔫的,自然横不起来了,坐到我身后将我环住,让我靠在他身上。“既急着回来,何不早些启程,便那般舍不得曜日凛?可知我独自在建京,是如何过的?”
      如何过的?拥红倚翠,立后选妃,我看你过得挺好。
      我未答话,他又道,“你离京前曾与我说,只再有这一回,过后便再不见他再不想他,可别忘了。”
      我心中坦荡,倒也不甚介意他对凛的防备,只是那解药……怕是得想个更稳妥的法子拿给他。
      “嗯。”轻轻应了一声,我缩回被子里躺在他腰间,抱着他的腰将嘴唇死死咬住。
      广顺在门外喊,“圣上,山南东道大旱,户部的钱粮与账目对不上……”
      丞暄皱了皱眉,我劝道,“旱情是大事,账目若有假,更得及时查办,晚了怕是就查不出端倪了。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
      丞暄不情不愿地起身,色厉内荏地警告,“待我回来若你不在香雪苑……”
      我仗着他看不见,肆意流泪,声音却轻佻粘腻,“我便将自个儿绑在架子床上,任君处置。”
      住在芳满乾坤实则比住在香雪苑自在多了,每日晨起后在花园练一个时辰的功夫,午膳前或查查账或听掌柜与庄头们说说外头的事,午后歇个晌,下午想听福永讲丞暄幼时的事便去他那小院吃栗子,还能随时请李英过府喝茶聊天,日子过得比神仙还逍遥。
      李英得知我病了,送了不少珍稀药材与补品来,广惠指挥着厨房日日给我炖各式稀奇古怪的汤,大爷我好歹是血气方刚的岁数,被这汤汤水水折磨得一连几日想丞暄想得彻夜难眠。
      我将此事委婉地与李英说了,让他将那些补品留给烁王,方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英想了想,恍然大悟,决定日后顿顿给烁王吃青菜豆腐。
      说来选后也算是今上登基后的头一件大事,坊间自然津津乐道,李英最知如今的市井中流行什么传言,听得多了难免替我生气。遂这日来看我时,口无遮拦地数落那群我想将夜壶扣在他们头上的人,顺带也埋怨了丞暄几句。
      我还要反过来安慰他,“实则他登基后不久我便听太后提起过此事,那时便料想到会有这么一日,只不想会来得这么快罢了。”说罢又紧了紧琴弦,试着拨弄了两下,“你再听听,准了吗?”
      李英整只手拍在琴弦上,恨铁不成钢道,“你还有心思在这调琴?!”
      实则我并没有调琴的闲情雅致,实是因将吻蛇淬的解药给了王太医拿去查验后,迟迟未有消息传来,心中烦躁,才不得不没事找事打发日子。
      见我仍是那蔫吧模样,李英又道,“你早知太后有此意,为何不当面驳斥?!倘早早地将他们都顶回去,他们今日便不敢这般造次也未可知!你那时和和气气忍辱负重了,旁人还道你好拿捏呢!”
      我索性不假模假式地调琴了,颓然靠在圈椅中,谓李英道,“我也想将他们一一顶回去啊,告诉他们今上是我一个人的,谁也别肖想!可是李兄,我心里没底……”
      李英一时没反应过来,双凤眼瞪得老大,“什么?”
      “我说我心里没底,走到这一步,我已不知他心中是如何想的了。他如今是大梁的君主,若要坐稳江山,必须有一个正儿八经母仪天下的皇后在中宫搁着。江山信美,我并无泼天的自信,与江山这个小婊子去较量在丞暄心中孰轻孰重。”
      李英颓然坐回凳子上,似乎对我的话有几分认同又颇不甘心,最终蹙着眉道,“我虽没见圣上几次,然只听你这么说着,也觉他不是等闲便能看透的人。哪像烁王,每次装病都让我瞧出来。”
      他这话倒让我想起前阵子听说的一桩事,遂问道,“你与殿下这些年,他身边可有过什么人什么事,让你觉得别扭的?”
      李英促狭一笑,“你这是自个儿醋了,便也要听听别人的蠢事了?”嘴上这么说,李英还是仔细回忆了一番,“我认识他时,他府上便养了好几个院子的男宠,后来他渐渐地不去了,那些人便大多自个儿走了,我倒不曾多上心。只有一回,他人还在边疆呢,便有乱七八糟的消息传回京了。”
      我的心提起来了些,“烁王在边疆……”
      李英似是想起了什么,忍俊不禁道,“也不知是如何传到我耳朵里的,只听说他在军营中有那么个人,爱得跟什么似的,回京时指不定要带回府。”
      我问,“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后来果真带回来了不曾?”
      李英一本正经道,“啊,带回来了,如今还日日都在我眼前晃呢!”
      我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替李英不满,烁王不是为了他要死要活的,怎能在府里搁这么个人给他添堵呢!“你方才还说我,这样的事你都不置一词的?”
      李英“噗嗤”一笑,“你这会子倒义愤填膺了,我还未说那人是谁呢!”
      “是谁?”难不成是我认识的人?
      李英笑道,“徐敢呐!”
      “徐敢?!他不是建京城有名的惧内么?”烁王同徐敢,这世道怕是魔怔了……
      李英笑得越发不可收拾,“贤弟想什么呢?那消息原就是烁王自个儿传出来的,又怕不真,特命徐敢在他营帐中做的戏!起初不过想让我醋一醋,待他回京时到城门外去迎他。说来不怕你笑话,我那时还真给他骗过去了,醋也醋了,气也气了……”
      我接过他的话,“而后便在府中养了十几个眉清目秀的护院,消息传到边疆,烁王倒紧张得比预计的早回来了好些天?”
      李英有些惊讶,却并不羞恼,“贤弟如何得知?”
      看来自府里多了个世子,这两人之间的心结渐渐去了,李英已能坦然说起他与烁王的关系。遂我如实道,“已在坊间传为佳话了。”
      李英撇撇嘴,“笑话还差不多。”
      “不过,”我勾了勾嘴角问他,“你竟去城门外迎他了不曾?”
      李英笑眯眯的,“去了。还担心爱慕他的人太多,挤不上好位置,遂带着我那十几个眉清目秀的护院一同去的。你是没瞧见他看见那些护院时的脸色,阴沉得要下雨似的。”
      李英能与烁王走到这一步,也算是不容易,我又饶有兴致地听他欢欢喜喜地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才想起一件尤为要紧的事。
      李英听了一惊,“有人要害烁王?”他沉思片刻,“他手上虽有兵权,却从不参与朝堂之争,若说有谁对他心存忌惮……”李英疑惑地看向我,欲言又止。
      眼下最该忌惮烁王之人自然是丞暄,我向他解释道,“也不宜简单地说是要加害烁王,应说是此人想挑拨我与你家殿下的关系。“
      李英眉头紧蹙,凑到我耳边轻声道,“那不就是挑拨他与圣上的关系?!”
      我,“……”
      我不知是否该为在旁人眼中我与丞暄是如此的得失一体、进退与共而欣慰。
      李英又问,“竟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我道,“我尚未摸到什么凭证,一切皆只是一时猜测,与李兄说一说,是想让你平日自个儿当心些。毕竟若有人想算计烁王,极有可能自你身上下手。”
      李英读书不差,做生意也精明,只是于权谋算计、朝堂之争并不在行;好在烁王虽不问世事,到底出身皇家,心思通透行事老辣,又将李英爱得如眼珠子似的,应是不会让他有什么闪失。
      且说在等待王太医将解药研究清楚的这几日,我也没闲着。德清脚程快,这才几日的工夫,便已从泉城去了一趟忠州,又自忠州折返建京。
      我就说待在潜邸自在吧,德清来见我也不必看某些人脸色了,带回来什么消息随时都可来说与我听。
      是以铜盆儿将他带进来见我时,我正坐在餐桌旁吃肉夹馍。
      见他来了,遂顺手从竹簸箕里抓出一个来递与他,“这大晌午的,你怕是还未来得及用午膳吧。快坐下,先吃个馍垫垫饥,待会子让厨房给你炒两个菜下酒。”
      德清惶恐着推拒,“主子用吧,卑职不饿。”
      我一看他那模样便知他在想些什么,遂谓铜盆儿道,“德清腼腆,你吃一个给他瞧瞧。”
      铜盆儿立时接过我手中的肉夹馍,三两下塞进口中,指尖嘴角都是外溢的腊汁,亮晶晶的,看着便觉得冒着香气。
      德清几乎是一副惊悚的表情瞧着铜盆儿将肉夹馍吃完的,我再度拿起一个馍递与他时,他便不似那般抗拒了,犹犹豫豫地接过,看看铜盆儿,看看肉夹馍,最后又看看我。“主子,卑职……卑职……我吃不得铜盆儿那般快!”
      铜盆儿,“……”
      我,“……”
      “好孩子,我的意思是让你怎么随意怎么来,铜盆儿那个饭量……算了,你慢慢吃,不急。这肉夹馍是万岁从西北带回来的厨子专门按着我的口味做的,腊汁放得多些,肉也比寻常人家做得肥些,你尝尝。”
      德清咬了一口,使劲点点头,“嗯!好吃!”
      我笑了笑,看着德清那模样,大约是真的好吃吧。实则我已吃不出这肉夹馍是什么味道了,只觉闻着原来一样,唇齿间留下的触感亦与记忆中别无二致,遂吃进口中时还能想象出是什么味道。
      丞暄呢?
      这么多年食不知味,怕是连盐尝起来是何滋味都不记得了吧。
      德清吃完馍,才面色微红地与我说起此次的差事,“卑职在泉城打听了,许县丞离开泉城那几日与平时无异。也不曾见过什么生人,过了年便径自带着长随出了远门。后来卑职查到许县丞出发前曾往忠州寄过一封信,遂又快马赶到忠州。万幸傅刺史还认得卑职,听说是主子寻黄县丞,便让卑职转告主子,许县丞不在泉城亦不在忠州,主子不必担心他的安全。”
      我点点头,“你吃得可不比铜盆儿慢多少。”
      德清闻言,脸更红了。
      我又道,“傅知尘便只说了这些?”
      德清道,“嗯,卑职再如何问,他都不肯说了。卑职也与他说了可给主子带信,他亦说不必。”
      傅知尘应是不会拿天思的安全开玩笑,然天思却为何只将去向告知傅知尘却未知会我呢?
      难道他只身去查许家旧案了?不会,他一人势单力薄,天思不会做这般有勇无谋之事。
      他恢复身份后,那些曾与许家有过节的人仍不放过他?也不会,他若要寻求庇护,大抵只有我与傅知尘两处可去,岂会不找傅知尘亦不来找我?
      无论如何,此事怕是与当年外祖变法一案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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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五十一回 情思万里踏碎芳,四月骄阳花荼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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