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夭夭》白桃硬糖

21、泼茶

　　天色才刚亮，九雀园里就已经人来人往了。
　　丫鬟婆子们忙着进进出出，用各式盆栽和名贵花卉装饰回廊。蜿蜒曲折的雕花长廊通往不同的建筑，其中有一处就是今日的主角。
　　榕树亭亭如盖，浓荫下的阴凉之地是早已摆放好的沉香木椅和小几；前方一处亭子，翼角如飞，镇角兽安静地蹲在上面，红漆的柱子，琉璃瓦的屋顶，屋顶里画满了天女散花、勇士猛将。
　　亭子是用以展示才艺的，大家闺秀、名门淑媛们在亭内作画、挥毫泼墨、穿针引线，其他人包括老太太和夫人们都坐在这边榕树下看。说不上是比赛，但最得嘉赏的可以得到齐国公夫人亲手赠予的一件首饰，这在大盛朝的上流社会里是十分体面的一件事。
　　往年，每一年的赏花宴都有这个环节。
　　白桃已经来到了这儿，今日她身着绯红色绣着金线滚边的曳地长裙，鬓边摇晃着簪子上垂落的乳白玉珠，朱唇粉面，眼尾扫着的一抹水红给她增添了高傲之气。
　　“三妹，今天怎么穿作这样？”元娘见她，笑道，“虽说你年纪小，这样看着还挺成熟的。”
　　白桃看看元娘，元娘脸上唇上都加了修饰，穿着一身她从未见元娘穿过的新衣裳，端庄大方，显然也是用了很多心思打扮的。
　　“姊姊还说我呢，姊姊本就生得好看，还精心打扮一番，这下真是沉鱼落雁了。”白桃同元娘笑闹，“就算是那些花儿看了你也该喜欢你的。”
　　元娘听这话脸却染了红霞，嗔怪地打了白桃一下，又同白桃窃窃道：“今年的才艺表演同往年不太一样。”
　　“哦？不一样在哪？”
　　“你看那边。”元娘手指榕树旁一个新搭起来的台子，台子四面都用屏风围了，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往年夫人们坐这边就够了，那个看台肯定是给别的客人搭的。”元娘小声说。
　　“别的客人？”白桃沉吟了一下，“你是说……男客？”
　　元娘脸上红色未消，点了点头。
　　这些男客，按齐国公夫人的说法都年轻有为，譬如四皇子。他们应该都是身有家族或手握重权的。而且……
　　都还没有婚娶。
　　白桃心里白光一闪。
　　也就是说，今年这个名门贵女们争奇斗艳的才艺表演环节，是给这些人用来谈婚论嫁的。
　　不能说只是男客挑这些大家闺秀，相反，到场的小姐们非富即贵，她们背后的家族同样需要对家族有意义的联姻，这场赏花宴就提供了不错的机会。
　　也就是说，怪不得元娘这么看重这件事了。
　　“三妹妹，你……打算表演些什么呀？”元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姊姊，你知道的，我干啥啥不行，字写得像螃蟹走路，绣个鸳鸯都能绣成鸭子，还能演些什么。”白桃吐了吐舌头，从怀里拿出一支笛子，“这笛子我还能吹个响，一会儿就靠它了。”
　　其实何止是响，白桃的笛子吹得的确不错。
　　元娘道：“我怎么不知道三妹妹会吹笛子？”
　　白桃作天真状：“姊姊打算表演什么呀？”
　　“古琴。”元娘不好意思地笑笑。
　　身边走过一个姑娘，白桃瞧着颇为眼熟，仔细一看正是郑家那位姐姐，昨日把晶晶推下水去的那个，听别人唤她，是郑家大姐。她怀里抱着把琵琶，看来一会儿是要弹琵琶的。

　　这时，人已经渐渐地到了。大家围坐在一起，齐国公夫人和德高望重的老人坐在中间。
　　表演顺序是按抽签来的，齐国公夫人亲自抽签。
　　“第一位，孙大小姐……第二位，郑家二小姐……第三位，郑家大小姐……第六位，白家大小姐……最后一位是公主殿下。”
　　“诶？桃桃怎么没有你？”元娘惊讶道，又转向齐国公夫人提出疑问。
　　“公主殿下已经同我说过，要和白三小姐一起表演。”齐国公夫人看着白桃道。
　　此言一出，众人看白桃的眼神更加不一样了。昨天才同齐国公夫人一片打得火热的样子，什么时候又和公主殿下交好了？这个小姑娘实在不简单。
　　白桃却有些压力……昨天才决定一起表演，排练不够，合作也不完美。
　　她四处看看，华云公主还没有出现，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玩去了。
　　正想着，那个新搭起的台子上已有了动静。屏风被撤下去，台子上面正坐着一行风神潇洒的少年郎。并且他们也有额外的表演——在这边的表演结束后，还有比武和斗诗。
　　白桃眯眼，看见一个白衣身影，和怀里抱猫的方落坐在一处。四皇子坐在两人旁边。
　　场面真是热闹。
　　第一位上场的孙姑娘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她的表演是女红。
　　只见银针在她手中上下翻飞，穿针引线间一面素绢上花纹渐渐繁复，她的脸上却带着淡定与从容，显然训练有素技术过硬。
　　没过多久，她就绣好了。婢女拿起她绣的花来展示，是艳丽的牡丹花旁几只喜鹊飞舞，针脚严密绣工精细，确为上作，在座的人们交头接耳，啧啧称叹。
　　孙姑娘得了个开门红，高兴地下去了。
　　被郑夫人叫做“晶晶”的郑家二小姐上场了。婢女在桌上摊开笔墨纸砚这文房四宝。看来郑二小姐要展示一手书法。
　　别看这晶晶年纪小，狼毫笔在她细细的手指间却是握得稳稳的，下笔时眉眼间满是认真。
　　……
　　不一会儿，“鸿运到头”四个大字写好了，待墨汁稍干，丫鬟将字幅提起送至这边以供观赏。这晶晶的字虽说不上是什么大家，在同龄的深闺女子里仍然出众，字体端正，颇有力道，一时间众人赞赏，郑夫人也脸上笑开了花儿。
　　可笑着笑着，郑夫人就脸色突变了。
　　下一个上场的应该是郑大小姐，先前白桃看到她的时候，她拿着琵琶，可这会儿，她却两手空空上台去，阻止了丫鬟们收拾方才晶晶用过的笔墨纸砚。
　　显然，这郑大小姐也要展示书法，为了压过晶晶一头。同样的才艺一般同家族的人都会避嫌，否则无论是自己不如人还是别人不如自己都会造成一些尴尬。
　　看来这郑大小姐还挺有自信能把晶晶比下去？
　　只见她从笔架上取下两支毛笔，又让一旁陪侍的丫鬟把两张洁白的宣纸摆在桌子正中央，取墨。
　　居然是双手同时写？人群里有些骚动。
　　郑大小姐双手握笔，笔尖一落纸便化为闪电，笔走龙蛇，两手速度不减，一气呵成。先不说她的字写得怎样，光这写字的架势就颇有美感，在气势上就把晶晶比下去了。
　　郑夫人的脸色十分难看。
　　字拿下来，郑大小姐写的是草书，行云流水，一股大师劲儿，一时众人都忘了方才写字的晶晶，转而夸起郑大小姐来。
　　白桃在心里默默叹口气。
　　她听说这郑大小姐的生母已经过世了，如今的郑夫人是她的继母，晶晶是郑大小姐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么一来，心比天高的大小姐和一心护女的郑夫人，不知道在郑家整得怎么个鸡飞狗跳呢。
　　突然，她看到不远处柳树枝条间探出一张脸来，正是华云公主。这女孩儿冲着白桃急切地打手势，让她快点过去。
　　元娘也注意到华云公主了，她看了一眼华云公主，对白桃道：“公主在那边唤你。”
　　“我去看看。”白桃起身欲走，突然腿上一片灼热的痛，不由得低低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茶渍在裙面上晕开，邋遢极了。
　　周围听到声音的人皆扭过头来看着白桃。元娘连连道歉：“都是我不好，袖子带倒了茶杯……三妹妹，没有烫着吧？”
　　白桃摇了摇头，那种灼烫的感觉初一下明显，现在就只剩下隐隐的痛……
　　她抬起头看着元娘的脸，那张脸上满是焦灼和担心，还有自责。但白桃还是看了好几眼。
　　华云公主也从那边跑了过来。骚动一大，连亭子里的表演都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白桃身上。
　　“怎么回事？！笨手笨脚！”华云公主似乎有些恼了，她也看得清楚，是元娘宽大的袖子一下子带倒了茶杯，茶水泼到了白桃，忍不住像在军营呵斥士兵那样疾言厉色地对元娘道。
　　元娘低着头不停道歉，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不怪姊姊，姊姊也是无心的。”白桃笑了笑。
　　“阿桃，你没事吧？”华云公主拉起白桃的手就走，“走，我带你去换身衣服上点药，刚泡的茶水可烫了，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可受不住。”
　　那边高台上，方落侧过头小声对段昭道：“哥啊，白三小姐好像烫着了。诶诶？……你去哪？”
　　段昭站起身来：“去去就回。”头也不回就走了。
　　抱着猫的方落小声嘀咕：“真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诶？你动什么动？不会也要走吧？”方落按紧了怀里的大花，大花龇牙咧嘴也没挣脱。
　　“两个小没良心的……”方落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