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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薛家已倒 ...

  •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镇北大将军薛明辉结党营私,祸乱朝政,论罪当诛连九族!然,朕念薛家四代为将,为国戍守边疆,立下汗马功劳,功过相抵。现将薛明辉革去大小官职,和薛氏一族一起收押天牢,听候发落!薛明辉之子可免其罪,封正八品天庸卫,即刻进宫面圣,钦此!”

      陈平眯着眼读完后,把圣旨捧在手里,递给匍匐在地,呆愣愣还未反应过来的薛家老小,心中惋惜地叹口气,轻声道:“薛大人,接旨吧。”

      薛明辉毕竟是官场上的老人,见过不少大风大浪,虽然被罢黜的圣旨是头一遭收到,但还不至于像其他人那般失了态。

      他跪在薛家老小的前面,缓缓闭起眼,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令人额头发痛。

      “薛……”陈平想起薛明辉已不再是朝廷命官,硬生生把嘴里的“大人”二字给咽回去。但他对薛明辉这位名满天下的老将还是保持着一定的恭敬,不因为薛明辉被贬为庶民成阶下囚就生出嘲弄玩笑之心。

      世事无常,说不定哪一天薛明辉又被皇帝放了出来,重归高位,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若连这点眼光和警惕之心都没有,陈平怎配在天子跟前服侍那么久。

      陈平:“皇上对您,已经仁慈很多了。”比起那些家里一个活人都不剩的官员,的确仁慈多了。虽被禁,妻离子散,但至少保住了性命,很难说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而且独子无功受禄,得到一份多少豪门贵族羡慕不来的美差。

      这些话,不必陈平说出来,薛明辉也知道。他还能再说什么?接过沉甸甸的圣旨,手里丝滑的冰凉逐渐升到心上,与他满腔悲愤混合在一起,久久不散。

      薛家功高震主太久,迟早都要有那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薛家,竟是在自己手里断送。

      薛氏先祖跟着大雍开国皇帝东奔西走地打江山,天下易主后,薛家顺理成章地成为最大的功臣之一,手握重兵。而且接连几代家主,都担任过正二品镇北大将军之职,把守西北要塞,在西北军和西北百姓中都有极高的威望,甚至在西北,还流传着一首上至八十老妪下至三岁孩童都会唱的歌谣,而其中便有一句大不敬之话:

      哪管那北方皇帝远,姓甚名谁谁知道,只懂这薛家儿郎虽年少,却个个都是好汉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民心便成了催命符。是个皇帝都不能忍受有一个如此大的威胁常年与自己共眠卧榻,所以历代皇帝都想扳倒薛家,奈何北方匈奴不安定,连年战事,主将更换会动摇军心,皇帝们是想动又不敢动。

      然而盛极必衰,近几年匈奴因为内战,对中原的抢掠也没有那么频繁,没有战事,武官便只是一个摆设,薛明辉的位置顿时尴尬起来,连软弱的先帝都在找准时机磨刀霍霍向薛家,薛明辉为了不让薛家遭受灭顶之灾,只能迫不得已加入了皇权的竞逐中。

      正巧势力品行都不缺的宣王向薛家伸出橄榄枝,薛明辉思忖再三还是接了。有了薛明辉兵权的支持,宣王在朝中可谓是如日中天,眼看离皇位也只有一步之遥,谁料到竟莫名其妙地死了,而且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个九王,趁着薛家还没反应过来去另谋他主时,联合丞相一举夺权。

      薛明辉始终没有料到,他不但没有让薛家血脉更长久地延续下去,反而加速了薛家的灭亡。

      这让他何其自责!

      陈平抬手示意,身后早做好准备的禁军立马一拥而上,雪白的刀刃泛着寒光,凉了薛家人的心。

      薛家众人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着来势汹汹的禁军,不禁下软了腿,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凄惨不已。可惜禁军都不是些怜香惜玉的主,粗暴地把她们从地上拖起,带上镣铐,押上了囚车。

      薛明辉的发妻张氏此时还算镇静,她呆呆地望着薛明辉,嘴唇翕动,轻声道:“老爷……”

      薛明辉与发妻遥遥相望,内心百感交杂,似有千言万语即将脱口而出,最终只能化为一声愧疚的长叹:“是我连累了你们。”

      张氏擦擦泛红的眼角,强颜欢笑道:“老爷瞎说什么呢,夫妻之间,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老爷去哪,妾身就跟到哪,誓要生死相伴!”

      薛明辉听了此番话,不由动容。想他未及加冠就与张氏成婚,现已有三十年光景,虽说一开始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娶她,一直都是相敬如宾,并无什么儿女情长。但那么多年过去,两人相互扶持相互勉励,难免是有感情的。

      他这些年能毫无顾忌地在外征战沙场,不用担心内宅失火,少不了他这位贤惠明理的夫人主持。

      看着发妻为他操劳家务而染上星白的两鬓和不再年轻貌美的容貌,薛明辉忍不住闭起眼。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把她给拖累了。

      薛家唯一一个不罚反升的人,不管是在陈平宣旨时还是宣旨后,都如同一棵初生的青松,笔直地跪在地上,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平静无痕,没有因为家族破散而显得动怒和惊惧,也没有因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沾沾自喜,只是用平静得如同死水的眸子看着乱成一盘散沙的薛家。

      禁军押着薛明辉时,薛泽林放在膝上的手紧紧地握成拳,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抑制不住。直到张氏被戴上手镣,薛泽林从地上猛地站起,攥紧拳想飞奔到张氏的旁边,却被从两侧伸来的兵刃死死拦住,蓝青色的血管紧紧贴着冰凉的利刃,只需稍稍一动,便可皮开肉绽。

      薛泽林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自己的父母抓走,自己却无能为力,苟延残喘。

      殊不知,他的所有举动都落入一个人的眼里。

      陈平把手拢进袖子里,眯着眼打量薛泽林。

      说实在的,薛泽林小小年纪便有临危不惧的定性让陈颇为欣赏。他以前去那些官宦人家宣旨时,不管获罪大小,那些个贵族子弟,都是一副仿佛天塌下来、要死不活的样子。二十多岁的人都没有眼前十二岁少子淡定。

      薛氏历朝历代在军事和朝中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薛明辉更是年近四十才得此独子,全家上下极尽宠爱,如此天之骄子在面对家族剧变还能保持着七分冷静,已是十分不易,可见薛家家教有多严厉。

      薛泽林正挣扎时,一只胖乎乎的手落在他有些削瘦的肩上,薛泽林顺着手看去,眼里出现片刻迷茫,但很快便恢复清醒。

      对上陈平那双闪着精光的细眼,他声音沙哑:“公公,我爹是被冤枉的,他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对没有不臣之心,一定是陛下弄错了。草民恳请陛下收回旨意!”

      陈平闻言,脸色大变,连忙把薛泽林扯到人少的一边,小眼睛里紧张之色流露,轻声道:“薛侍郎,这饭可以乱吃,话却万万不能乱讲的,这圣旨已下,怎么可能再收回去。再说了……”

      陈平提高嗓子,颇有几分威严地教训:“皇上是谁,他可是九五至尊,紫薇星下凡,神仙再世,绝对不会出错。薛侍郎切记了,以后在御前,这些胡话可不能乱说。”

      薛泽林还不是很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他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突然,他的余光瞥向父亲所在的地方,顿住。

      薛明辉背对着两个押解他的禁军,不着痕迹地对他做了一个口型。

      薛泽林垂下头,浓密的睫毛适时地遮住了眼底的惊涛骇浪。

      陈平就顾着和薛侍郎说话,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细节,见薛泽林安静下来,以为他明白自己话里意思,语重心长道:“薛家的功绩,皇上都记在心里呢!不然,你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你爹娘只是被关起来那么简单?”

      陈平不轻不重地拍拍薛泽林的肩,精光从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流出,饱含深意:“你进了宫,在皇上身边可要尽心伺候着,指不定哪天龙颜大悦,放你父母宗族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莫要因为一时冲动,顶撞皇上,到那时,不要父母没救得,自己先搭进去了。”

      话虽是这样说,可内里的人都知道,皇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对薛家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现在登基了,好不容易找着个机会把人关进去,虽说性命无虞,可要想再放出来,就难了。

      陈平也就唬唬对朝政涉入不深的薛泽林。

      尽管是在骗,但陈平对薛泽林已算是万分客气,明里暗里提醒他不要出口不逊,皇帝就找不着理由杀了他。

      陈平帮皇帝宣了那么多旨,哪次不是念完了,就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禁军抓人,怎会像现在一样耐心地教导一个小辈。

      想他堂堂正二品督领侍,虽再无子孙命,可这宫内外,见了他,谁不谄媚献笑,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陈公公”。

      要不是薛家较为特殊,陈平本人也很看好这个年纪不大,却已名声在外的薛家儿郎,他才懒得管这些。

      可惜,陈平苦口婆心的劝说薛泽林并没有认真听,他沉思着父亲刚才说的那个字——等。等什么?等谁?

      薛泽林抬眸看去,空落落的院子里,只有几个穿着厚重盔甲的禁军,他们四处翻箱倒柜,花盆被狠狠地砸碎,泥土散落一地,几朵花焉焉地躺着,红瓣零落。所有珍贵的物品都被装走,充入国库。

      最让薛泽林感到讽刺的,是挂于父亲书房里,写有“忠孝节义”的四字匾额。它曾由薛家先祖所提,留给后世做家规警语,也被大雍开国皇帝赞赏过的四个字,此时此刻,正被人用封条盖住。

      薛泽林从小就被父亲灌输这四个字,如同圣书,不敢有半点违背。可正是这样,才让薛泽林无法释怀那个放在首位的“忠”字。

      若是君王已不需要他们的忠诚,那么现在,他又该忠于谁?

      ·

      陈平望望不是很辣的日头,竟已从清晨闹到了午时,他不由催促静默地站在柳树下少年。

      薛泽林面无表情地回头,一匹威风凛凛的枣红色骏马被牵到他前面,接过缰绳,薛泽林轻松地翻身上了比他高大半个头的马匹。

      用力拽住缰绳,夹住马腹,把骏马拉得转了个头,薛泽林深深地看一眼薛府,似要把这一切永远记在心里,随即毫不犹豫驱马离开,朝着那个雄伟壮阔却危机四伏的皇宫而去,那里深处,有一个令他充满疑惑又十分怨愤的天子。

      几十匹骏马飞驰过市,扬起大片尘土,长安的《禁马令》对他们是没有用的。

      路上行人见怪不怪地侧身回避,看着马上那几个穿着金甲的士兵,百姓们知道,又有一家遭了秧,可是,这又跟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呢?

      大官都躲在家里不出门也有丫鬟服侍,但他们还有日子要过,有一家子要养活,所以即使现在风雨不定,街上仍和往常一样,喧闹不止,人来人往。

      路人们津津乐道,为何在禁军前,多了一抹青衫俊影。

      皇帝此道圣旨没有要一个人的性命,还破格提升一个薛泽林,与昔日的做法实在是大相径庭,可却像是一个休止符。因为内里人都知道,最大的那棵树已倒,皇帝便不会再轻易有大的动作,朝廷内外暗暗地吁了一口气。

      后来,史书把泽泷帝登基后,诛杀百官的那三个月称为“庚晨政变”,而百姓更喜欢叫做“万魂啼哀”。

      ·

      飞燕锐利的羽翅划破了湖面的平静,惊起道道波纹。岸上长着几棵垂头杨柳,光秃秃的枝条迎着风,不怎么好看地挥舞摆动。

      容清轻轻握住一条细长的柳枝,细细看着,才发现上面已抽出小小的绿芽,鲜嫩小巧,分外可人。

      容清身后,跪着一个身着紫色蟒袍的官员。

      董然:“禀皇上,微臣不负皇上所托,遗旨的下落已经查到。先帝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乃前督察院右督御史,自先帝驾崩后,此人便告退归隐,不再现于尘世,那道遗旨,极有可能在他的身上。”

      容清“唔”了一声,偏头想想:“朕有印象,是个和冉御史一样难啃的硬骨头。他现在在哪?”

      董然:“在荆州扬关一带,臣已命人在暗中盯着他,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立刻把他拿下。”

      “嗯,甚好。”容清笑笑,感叹一声:“董卿辛苦了。”

      “为皇上分忧乃微臣之职责所在。”董然面色严谨,回答得一板一眼,似乎不会说什么买巧求乖,奉迎讨好的话来逗皇帝开心,可就是这样,容清才敢把一些关于国家根本的事交由他。

      董然神色出现片刻犹豫,但他还是实话实说:“只是皇上,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容清莞尔:“既然已经说出来,又何必弄这些虚的。”

      董然面色颇为尴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皇上教训的是。”

      接着他道:“遗旨很可能只是莫须有的东西,毕竟没有谁真正亲眼见到过,这一切,说不定只是一些小人散布出来迷惑皇上圣眼的谣言。”

      在听到“小人”二字时,容清握着柳条的那只手骤然收紧,直至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赶快松开,发现柳条上好不容易长出的嫩芽已经变得皱巴巴,十分委屈可怜。

      容清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把柳枝扔开:“不论是真是假,也要给朕把它找出来,少了那道遗旨,朕就可以少一件麻烦。”

      董然俯身,“臣遵旨。”

  • 作者有话要说:  最喜欢这种傻白甜攻(雾)慢慢黑化成大尾巴狼【痴汉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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