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得石头归》柳参辰

16、记忆

　　花老隐藏在袖袍下的手不自觉一动，厉声道：“我看你是被魔气扰糊涂了！”

　　“若什么都没忘，为何我的妖力会尽失一半？”凌祯带着些许质问的语气，“当时，我在魔界救仙君时才发现，妖力竟所剩无几。”

　　“纵然这些年我疏于修炼，可妖力怎么也不会倒退如此之多吧……师父，我当初到底发生过什么？”

　　花老苍老的面容几番变化，白胡子止不住抽动，说不出是气的还是怎么的。本以为这事可以瞒得更久些，却不曾想凌祯竟与那人缘分还未尽……居然被发现了端倪。

　　当初那场变故，可不似这般仅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一说。当年，这傻徒弟可是连人形都支撑不了，只能靠自己妖术养着他残败的本体整整五百多年，他才再次化得的人形。自那之后，便封了他那段记忆，并以走火入魔为理由来说服他。

　　“师父？”

　　“都过去几千年了。”花老收回神来，“你走火入魔过，自是记不太清楚。”

　　“别想些有的没的，好好养伤。”

　　随着尾音落下，花老消失得无影无踪，凌祯甚至只看清个影子。他只好继续疗伤打坐，可这心思是怎么也收不住了。

　　又过几日，自己总算是可以下地走走，而花老来得也是越来越少。完全找不到再次开口的机会。

　　先前才刚泡过清泉，如今又在木屋里凉爽的地板上躺着，四周空旷透风，还有阳光照射进来，十分惬意。一直睡到了下午太阳快落下时，他才再次睁开睡得迷糊的双眼，只是……明明都快晚上了，怎还有东西这般刺眼？他又没点烛火。

　　起身朝不寻常亮光的地方抬头望去，竟是一长长的木匣子被放置在屋内的顶梁柱上。飞上去将这匣子取下小心打开，里边东西逐渐被夕阳暖暖的阳光裹住，显露出来。

　　凌祯不禁呼吸一窒。

　　……

　　放下手中簿子，珺引执笔在首页名字上划下一道圈来，起身将它排列到左处的书架里，袖口拂过架上积了些的灰尘，放下手走出这面足有一人多高的书架，只是还未迈出几步，一张笑眯眯的白胡子脸忽的映入眼帘，他一怔，差点没反应过来。

　　“珺引，还没休息呢？”浮源上神收回凑近他的脸，假正经的站直笑问道。

　　“嗯，还有一些没有整理完。”珺引点点头，之前照顾了花妖有几日，好些差事都堆了起来，如今回到录仙阁自是得忙碌一番，“上神……有事？”

　　“怎么？不欢迎我老头子呀？”听他声音颇有疑迟，上神冲起胡子道，一双平日里眯着的眼睛瞪得大了许多。

　　“……”珺引有些想扶额，浮源上神其实来的不多，但只要一来，总能在办差的时候拉住自己唠嗑好半天，耽误不少时间。这次照顾花妖更是落下不少差来，若再被拉住嘘寒问暖一番……他要忙到何时去了。

　　见珺引迟迟未回话，浮源上神气哼一声，大迈几步，捋顺胡子毫不客气地就坐在了他办差的书案前，愤愤道：“老朽这次来，可是有正事要同你说的！”

　　“不知上神要交代些什么？”珺引暗自松了口气，既是要紧事，自己遂跟上前站在书案旁，等着上神继续言说。

　　“前些日子那玉帝的仙酒被偷喝了，如今正在气头上，你可别偷喝啊！若被看到，触了玉帝伤心事，小心你官位！”

　　珺引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他平时也不饮酒，更何况这小小的录仙阁玉帝一次也未经过此处，这事怎么还告知他呢？抬眸去看浮源上神，见眼前白胡子老人满眼恶趣味的笑意，定是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

　　“好了，别这么冷漠看着老朽！”浮源上神轻咳几声，端起姿态格外正经道，“这次是真有事！你且听我慢慢道来……诶，你先坐下！”

　　指指书案对面空着的坐垫，待珺引缓缓坐下后，才继续说起。

　　“近日魔界发生了件事。”

　　珺引一懵，猛然想起自己之前在魔界的事情……

　　“据监管魔界的神说，地属魔界的一偏远乌山发生了地震，震得那座高山生生裂成了两半！”浮源上神声情并茂的说着，双手还不自觉舞起，看得珺引只想他别拂了书案上才整理完的一大摞簿子才好……

　　“你成仙晚应该还不知道吧，几千年前九重天上有一位极为嚣张的神，嚣张到什么程度？我胡子差点被那茬扯掉过！当年还流了好多血来着！当时我就——咳咳…没事，扯远了。”

　　“那神啊，在一次下凡渡劫时触了大忌！本来他渡完劫重返天庭是要受罚的，可没想到，那神的投胎竟在死后直接堕了魔道！”

　　“这那忌讳又是必须得惩罚的，玉帝便叫几位厉害的神仙前去将他擒拿，镇压在了乌山里……嘿嘿，老朽不才，正是其中一位。”浮源上神顺心的摸摸胡子，感慨万分，“如今乌山裂开，极有可能是他搞得鬼！玉帝已经遣派好些神仙前去探查了，但在还未确认他是否还被困于乌山中前，你手上所以有关魔界的差事，先暂时放一放。”

　　“是。”珺引回道。

　　“好好，如此我便放心了。”交代完后，浮源上神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毕竟年纪大，骨头不好使了，坐久了就不舒服。

　　珺引见此，自然也不能坐着，遂也站起身来。刚起身，就听那上神惊呼道，“你身上什么味？”

　　只见浮源上神围着自己上下打量不停，“怎么……有股子妖气？”

　　“……之前办差遇到个花妖，帮过我忙。”珺引如实道。

　　“难怪。”浮源上神恍然大悟，“我是说你身上还挺香的。”

　　“……”珺引很想扯开这个话题，又刚好似乎想起什么来，继而问道，“这花妖之前帮我，结果受了重伤，想问问上神有没有什么灵药是妖可以用的。”

　　“妖用的药……”浮源上神眼睛眯起，抚着长胡子时还要挑起两三根在指中细细摁摩，若有所思道，“我有一仙友，被贬过，如今居在离这九重天颇远的一座仙岛上。和他住一起的是个妖物，极擅长医术……当初我胡子就是他接好的！”

　　“我这就将仙岛位置画给你啊！”说着，往四周看看，直接抄起案台上一空纸，化出笔来‘刷刷刷’就出现了一幅尤为简洁的地图，“喏，拿去！”

　　“谢上神。”珺引接过画面上只画有一个大圈和一个小圈的纸，缄默收好。

　　“好了！无事的话，老朽就先走一步！”浮源上神伸伸懒腰，止不住打个哈欠，朝门口缓缓走去。

　　珺引一行礼，目送上神出了这录仙阁后，看着方才上神走过时，踩脏的几些簿子。默默蹲下来一本本捡起，好好放置于书案上，遂掏出那张地图仔细看了起来。

　　……

　　拖着还未完全好的身子，凌祯回到了在凌霄花族里的宫殿。近几日又有消息频频传来，说是边界又多次遭遇过牡丹花妖的骚扰，自己只好提早从花池回来，再做部署。

　　“王，五日前以及前日，边界都有动静，只是那些牡丹花妖好像并不是以杀我们族人为主，仅是不停逗留观望。”一回主殿，凌祯就宣了驻守边界的小妖来，向他仔细说明情况。

　　这牡丹花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若是要霸占凌霄花一族，直接攻打不就好了，为何如此弯弯绕绕，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先下罢。”

　　小妖下去后，凌祯闷哼一声，捂住腰侧还没完全好的伤口，舒缓口气。那伤口是身上伤得最重的一处，如今也只能拿药材敷着，拆不得绷带。

　　待不那么疼了，便想招妖商量，在边界进行一番部署。只是这时，主殿门被敲响起来。召进来竟又是方才那小妖。

　　“王！刚才边界又遭骚扰。”小妖慌张道，“只是那牡丹花妖不再同前几次一样，看见我们的妖直接走掉。而是，而是留下了一封信，要我们转交给您。”

　　“给我看看。”凌祯接过小妖呈上来的一封纸信，直接撕开，拿出里面折叠的纸。

　　“王，这上边……”待在一旁的小妖见自家王看完信后，脸色极其不好，小心关切道。

　　“无事。”猛地收回摊开的纸，他冷冷道。连自己也未曾注意过握在手中的纸，被下意识地捏成了一团。

　　“若牡丹花妖们再来骚扰，就把这封信给过去，要他们转交给牡丹花王。”从案台上抬起头来，放下毛笔，将刚装好的信封递于小妖手上疲惫道，“你去罢。”

　　那封信上……

　　凌祯皱起眉头，长叹口气。凌霄花族绝不会作他国附属，也不会臣服于他牡丹花王。即使附属族听着还算那么回事，可在妖界，这意味着凌霄花全族花妖，都得作奴侍奉牡丹花族。

　　到那时，不论是要凌霄花族全族俯首称臣，还是那牡丹花王看不顺眼直接下令暗地里剿灭全族，都不最平常不过之事。妖界可不似人界，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条条框框可保附属国暂时安宁。在妖魔两界，只有强者说了算。

　　而凌霄花族恰巧就不属于强者范围。更何况……自己妖力还损失了大半，纵然能感受到妖力的存在，却无从找起，似乎是被刻意隐藏起来。

　　总之，自己这次回绝了牡丹花王的要求，就得做好两族开战的准备。

　　而首要的，就是寻回妖力。凌祯盯着右手中虚浮的紫色妖力，陷入沉思——

　　一个不太可能的想法划过脑海，惊得他收回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