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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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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娜塔莎在芬兰度过了圣诞假期,前所未有地闲适。
世界仿佛真的因为灭霸的干预而重建了秩序,通讯频道上,很少再出现高阶标识事件。史蒂夫的伤得到了进一步治疗,而她自己,也因为一套冗长而复杂的全身检查,半被迫地进行了一场彻底的休养。
“被迫”来自美国队长的命令,“半”来自史蒂夫同她的讨价还价。
“你答应疗养,我新年后就向神盾局递交回归申请。”
他翻看她那本厚厚的检查报告单,神情严肃。
那上面,罗列着黑寡妇每一项陈年旧伤,以及这些伤痛烙于女特工身体内的种种隐患。
是的,她进行了严苛的训练,也同样接受了改造,但她与他不同。
是哪里不同呢?
理智告诉自己,他们都是战士,连生死都抛却,更别说这些伤病在所难免;但私心也很明了,不管他是否承认,自己已经将她看作一个特殊的存在。
所以她这对自己身体的轻忽,不可放任。
她对他板着脸的样子不以为意,只耸了耸肩,问他:
“所以你确定在大家都来此地共度圣诞的时候,我要后背绑上钢板,左肘吊起,整条腿贴满膏药,每七个小时就不得不声明抱歉退场接受针灸,并且从头至尾一滴酒也不能沾?”
他因她的描述而勾出一丝笑来,但很快将嘴角的弧度压了下去:“对。”
她被这简白明了的一个词堵到无话可说,半晌,才道:“……并且我无处申诉,对吗?”
他将文件放回桌上,看着她:“小娜。”
“我知道,我知道。”
她从他眼中明白无误地读出“我是为你好”这句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句话真挚到让她心脏跃动剧烈,所以无法太久对视。
“那我要喝芬达。”
她拿过自己的病例档案,负隅顽抗。
“只能是水。”
美国队长毫不退让:“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提供芬达的空罐。”
他的眼睛下意识地探寻着她眼底的情绪:“以及陪你一起喝。”
三天后,他们迎接了远途而来的史塔克一家。
托尼气色好了很多,史蒂夫知道这九成九得益于佩珀怀中抱着的那个可爱婴孩。他想他们两人应该不再是相见拥抱的关系,他猜对了。
不过托尼还是板着脸,并率先对他伸出手。
“嗨,老家伙。”
每一句言不由衷,都是人命堆叠和仇恨累加横亘其中。是的,他们都没有错,可代价总要有人承担。
也许唯有时间,可以让那些伤人肺腑的锋锐,沉积在平稳无波的时间长河之下。
于是他只能握上他的手:“好久不见。”
索尔与他的子民隐居,不愿再向外踏出一步;克林特杳无音信,班纳也是。回想起那年众人在史塔克大厦顶层举杯相庆,围绕雷神之锤摩拳擦掌的欢愉,此刻分外安静的大厅,便让人感觉更冷了。
罗德千里迢迢赶来,参加了这次相聚。
“军方围绕近地轨道上那批外太空材料的归属,已经在国会吵了一个多月的架,”他吞了一口酒:“要么外乱,要么内乱,总是没个头。”
“我带着小摩根千里迢迢搭乘飞机跑到这荒芜人烟的山间,不是来和你开作战会议的罗德,现在我的工作只有修建儿童医院。”
托尼看了一眼房屋另一头,在那里,吊着一只胳膊、腰上打着钢板的黑寡妇正在同佩珀逗孩子。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以及探望伤患,还有教育摩根尊老爱幼。”
那个“老”是谁,三人心知肚明。史蒂夫半带揶揄地称赞了一句:
“看来你是个好爸爸。”
于是忧心忡忡的罗德很快真的去开远程会议了,史蒂夫和托尼坐在大厅一隅,一时相对无言。
然而他们毕竟不能一直这样。
“我知道,”史蒂夫先开了口,因为惯常嘴硬的那个人不是他:“这个山庄是你安排的。托尼,谢谢你。”
“我专攻慈善,这是业务范围之内。”
托尼看向不远处覆满白雪的山头:“可是史蒂夫,你多找两个人来住没什么关系,干嘛要把这里搞成动物园?那只兔子是怎么回事?还有只猫?”
史蒂夫回头看了一眼,惊奇队长正倚靠在钢琴旁同浣熊聊天,那只据说其实是噬元兽的橘猫趴在她肩头,扭过了脑袋,同他遥遥对视。
“他们和我们一样,”他收回视线:“你知道的。”
托尼没有接话,史蒂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只能独自喝水。
欢笑声传了过来,他循声看去,是娜塔莎一脸惊喜地抱着摩根,那婴孩用小小的手攥住了她的手指。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她笑得如此开心了。
因此他没意识到自己看了很久,而托尼看了他很久,最终不得不出言让他扭回头来。
“所以你们还要继续?”他问他:“继续战斗,直到世界终结?”
史蒂夫能听出来,后半句是讽刺。
“——等她死在某个地方,或者垂垂老矣仍然扛着根拐杖跟着你出生入死?队长?”
“当然不是,托尼,我们都清楚这是一个需要及时退场的工作。”
史蒂夫叹息:“只是不是现在。”
托尼没再接口,胸前的反应堆透过布料,闪动着光芒。
曾经把酒言欢、热闹非凡的人群,渐渐四散,终局之后,桌旁人影寥寥。
“我提醒过你的,你可以选择另一种生活。”
良久,托尼终于开口,语气软了下来。他曾自恃雄心壮志,久居人群中心,无人不可说服,美国队长却始终是例外。但直到现在,他仍然想说服他:
“你一直在战斗,可战斗不是活着的全部。此事已了,史蒂夫,了结了,结束了。我不想下次见你或她的时候,是来参加葬礼。”
“你和托尼聊了什么?”
夜晚,娜塔莎在厨房中找到了史蒂夫,问他。
饭后,美国队长和托尼老板竟然担负了刷盘子的任务,站在水槽旁一言不发地拧开了水龙头,配合之娴熟犹如踏上战场的并肩战斗。这场面不是少见,而是根本没见过,所以娜塔莎有理由认为,史蒂夫一定是在餐前聊天的时候遭受了新晋居家奶爸的某种传染。
史蒂夫在整理冰箱。
他仍然不是很习惯如今许多新奇的厨房用品,并且因着战争时期的经历而对新鲜蔬菜有着显而易见的偏好。突然减缓的生活节奏,让他把一部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厨房中,甚至成功复原了母亲善于烹调的一种汤。
“他的育儿经验。”
他回答了她的问题,转身越过她肩膀,将餐台上的一盒黄油收了回来:“你知道的,托尼所说的东西,我一般十有八九都不擅长。”
娜塔莎笑了,她在餐台旁晃悠,拿起两瓶番茄酱向后递去,并被他很快接过:
“当年我成为他秘书的时候,可做梦都不会想到花花公子托尼·史塔克也会有这么一天。”
娶妻生子,不复高调,选择停留在一个港湾中,中止远航。
他停住了动作。
黑寡妇向后递出半盆西红柿,迟迟没有人接,她转过身,看到美国队长站在敞开的冰箱门前,没有动作。
“史蒂夫?”
她走上前:“怎么了?”
他低头,接过了她手中的盆子,放进冰箱:“老实说,我有点羡慕他。”
“羡慕他的新生活?”
她问。
他关上了冰箱,看向她:“羡慕他的幸运。”
她无法不同意。
因为托尼·史塔克的这份幸运,的确很难得。在他所爱几乎要离开的时候,他抓住了,挽留了,没有错过。
她看向餐台那小半瓶香槟,目的明确:
“所以值得我们为他举杯庆贺一下不是么?就一小杯。”
美国队长并没有被她这讨价还价所动。他靠在冰箱上,看着她。
他在服务处天天鼓励人们走出过去,迎接未来,但他觉得,托尼·史塔克做的比自己好多了,他身体力行地告诉美国队长:有些遗憾,无法逆转;可还有些遗憾,其实本不必是遗憾的。
比如她。
说实话,史蒂夫并不知道该怎么将那份日积月累滋长于心的情动宣之于口。他所知晓的一切,似乎都不能对黑寡妇适用。送花?写情书?相约跳一支舞……以上方式早已不是这个七十年后的世界所通行的恋爱规则。
更何况,出身间谍的她,已经习惯以一切为武器,这是她的生存方式。因而他不知道,那些情难自已的温存和抚慰,于她而言究竟算什么。
她的表情渐渐变化。
看穿史蒂夫·罗杰斯并不难,在某些方面,他令人惊异地简单和纯粹,以至于自己得以不加评估便自动划分界限。
虽然有时候会忍不住逗他,但她心里很清楚,来自孽生阴影之地的人,不配离光芒太近。
所以史蒂夫此刻的眼神她虽然能够看懂,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背部的金属板硌在餐台边缘,撞出一声响来。
“小娜。”
也许方式会有不同,但他清楚这必须由自己开始。他向她走过去,双手撑在餐台旁,直视她的眼睛。
“如果我想和你开始新生活,你会不会觉得太迟?”
冲击突如其来。
他的胳臂封住退却之路,她能看到他的耳廓又红了。
对于这种攻击,她是老手而他是菜鸟,只要她愿意,胜负瞬间便可分晓。
可她不愿。
他是史蒂夫·罗杰斯,他值得一个好姑娘。她承认她爱他,但她能给他的太少,比如今天抱在她怀中的那个天使般的礼物。
但他理当拥有。
她笑了笑,看住他的眼睛:“你是喝酒了吗?史蒂夫。”
“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他伸手拂过她的红发:“我从不说谎。”
“史蒂夫!”
她一手撑住了他前欺身体:“如果你是因为寂寞,我可以——”
“你成功了,小娜。”他截下了她的话,直视她的双眼:“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想和她在一起,你这个成天撺掇我恋爱的始作俑者,对于赢下她的心,有什么建议吗?”
不再试探和隐藏,就在此地建起港湾。
她瞠大了眼睛。
竟真是这个最糟糕的结果,一锤定音。然而同时这个结果,让她的头脑中盛放了绚丽烟花。
她一时竟吐不出一个字来。
“那就用我的方法。”
他鲜少见到她会有这样的表情,有些呆愣,像个傻姑娘:“不许嘲笑。”
他捧起她的脸,吻了上去,小心翼翼地环抱她的腰身。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而那正是她的手放置的地方。
他加深了这个吻,将她的叹息和未及说出的话语全部吞咽。
我可能的确是世界上最会错过机会的人,看在这份上,请让我成功一次。
终于,他感觉到她的手攀上了自己的肩背,紧密环绕。
餐台上的冷色灯光笼罩着相拥的两人,静谧之夜中,那些发自于心的无言祝祷,唯有它们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