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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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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跌跌撞撞冲向医疗室,腰侧的血迹淅淅沥沥洒了一路。
“娜塔莎,不要。”
罗德拦住了她:“冷静一些!”
她扑向那扇透明窗子。
医生围满床边,在频繁换取设备的空隙中,她看到了史蒂夫紧闭的双眼。
不,别让他走。
她努力撑在窗子上,胸腔的所有空气仿佛被尽数抽空。
她曾这样目睹很多人的离去。
可是,拜托,别让他走。
那是一枚紧贴史蒂夫后背爆炸的炸弹,核心材料来自克里人武器的残留。
一个白人社团,通过重重渠道,请求美国队长能够在他们的亲属死难两周年的纪念会上到场,鼓励那些失去亲人的孩子们。虽然神盾局事先经过了排查,但百密一疏。
上前拥抱史蒂夫的六岁小姑娘,软糯可爱,金发碧眼,将小小的胳臂搭在斯蒂夫的脊背上,在他的脸颊上亲吻。
然后她那绑缚着白丝带花环的白嫩胳臂,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爆炸了。
人心无法愈合伤口,但地球会,它不会因为流血而停止转动。对复仇者联盟成员的去向和归属,一直没有定论,总在各方势力互相攻讦之时,被拿出来作为武器使用:对复仇者联盟的立场,成为民意和政绩的测验标尺,准度总在变化,而动荡如影随形。
悲恸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质问,为什么钢铁侠、绿巨人、雷神、鹰眼等人都消失了?难道他们把世界搞得一塌糊涂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吗?不必为任何事情负责了吗?
悲痛让人沉沦,而仇恨却可以让人振作。
神盾局日复一日在这众意以及操纵众意的权力泥淖中艰难斡旋,终于,一场爆炸,让所有明的暗的冲突,尽数爆发。
爆炸直接导致的创伤并不致命,要命的,是嵌入身体的□□残片带有未知毒素,烈度之大让美国队长当场休克。神盾局将其列为八级事件,在三小时零九分钟后,生物学家和相关药剂空运而来,而那时,史蒂夫的心跳只有每分钟十四下。
她包扎伤口、接受问询、重回现场搜索,让细密如潮的信息淹没了头脑中那一片充满药水味的素白病房,然而人却越绷越紧,直到罗德打来电话,告诉她他醒了。
心脏轰然坠落,而手机已然汗湿。
他没有走。
黑寡妇站在近乎已被夷为平地的社区教堂废墟之上,双手提着上膛的枪,心想:
可是凭什么,这天杀的世界要他离开?
娜塔莎回到基地已是凌晨三点,而史蒂夫的房间仍然亮着灯。她走近,发现房门没有关。
她花了五秒思考是否该敲门,却听到他在里面说:
“看来是繁忙的一天,是吗?”
美国队长上半身缠着厚厚的绷带,趴在床上,枕头上搁着一个滚动新闻的平板,正扭头看她。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在床边坐了下来,努力略过平板显示屏上加粗的新闻头条和爆炸照片,问:
“感觉怎么样?”
他的视线扫过她那洇开血迹的外套,笑道:“睡了很久,所以现在睡不着。”
她想随着他一起笑开,但嘴角扬起的角度很勉强。
“发生什么了吗?”她的表情让他有些不安:“你的伤……还好吗?”
他永远都是队长,哪怕被裹成蚕蛹趴在床上,也是队长。他的问题让人鼻头发酸,她摇了摇头:
“没有,都处理好了。罗德已经拿到简报,社区和这里的安保等级也重新调整,明天服务处的工作我替你去。你需要好好休息,晚安。”
她说着站起了身,收走了电脑平板,弯腰去关床头灯。史蒂夫肩背上的白色绷带在视网膜上如影随形,勾缠她回忆起白天站在那扇玻璃窗前的巨大恐慌。
她不想承认,但那一刻,她的确很害怕。
然而他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臂。
“小娜——”
黑寡妇看向他,他能从她的瞳孔中看到温暖灯光,很像星星。
手太快了。他不太确定,是因为此刻的她好像并不适合一个人待着,抑或是因为自己不想一个人待着,但这似乎都不是什么很好的挽留理由。还好,他在她问询的目光中匆忙补上了一个:
“额……绷带,”他放开她,朝肩膀指了指:“医生说绷带需要四小时一换。”
绷带很长,换药步骤很复杂,他想,所以还可以聊两句。
第三天,罗德来到基地,向众人通知:“恐怕你们得暂时离开,”他说:“我会为你们提供一处山庄,你们需要更加低调地隐藏,现有工作由神盾局接管,直到对你们积极的环境出现。”
他看向投影上的复仇者们,顿了一顿:“你们知道的,情绪需要目标。而你们不该继续为这种恨意付出代价。”
惊奇队长转向史蒂夫和娜塔莎:“虽然我很同意他的话,但我尊重你们的决定。”
她与他对视,答案在双方眼中昭然若揭。
“我们可以搬离,”他说:“但复仇者联盟仍然肩负责任。”
罗德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答案,他有些头疼:“队长,你知道的,事实上,索科维亚协议仍然有效。”
“而我们没有签——”
他强调,但娜塔莎将手放在他肩上,打断了他:
“我们会最大限度隐匿行踪,”她说:“的确,我们不应该再付出代价。”
天知道,事故那天,当她发现他的身影并未出现在爆炸所扬起的粉尘中时,她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扣下手枪回击的扳机。
已经付不起了。
罗德点点头:“今后我会与你们单线联系,明早飞机来接你们。”
视频连线相继中断,最后,房间中只剩罗德、史蒂夫和娜塔莎三人。
罗德看了他们一眼,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娜塔莎:
“事实是,我们仍然在付出代价。克林特不见了。”
窗外阴云密布,重重叠叠,无止无尽。
他在顶层露台上找到了她。
临近傍晚,远处城市中有灯光渐次亮起,在极度压抑的阴云之下,犹如暴风中孱弱可怜的火星。
她看着面前那活着,但同时也寂默在伤恸中的城市,沉默了很久,才道:
“克林特拼回了破碎的我。”
他们远不仅是合作默契的搭档,亦超越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无数次携手跨越生死,那几乎是两个灵魂能够贴近的极限。
因此她几乎已经了然,现在的自己,无力拼回破碎的他。
“我们会找回他的。”
他说。
“回来?”她苦笑:“这里是你我的家,但不是他的。他的已经毁了。”
再也回不来。
“你知道当年为什么我会帮你离开,和你一起走吗?”
她并不擅长剖白心迹,因为过往她仅有的几次努力尝试,并没有什么好结果。但此刻,她迎上他的视线,在渐暗的天光中认真对他说——就像他曾经对她那样:
“并不因为你是对的,抑或你代表正义。而是因为,我相信你。”
所以当他方才对罗德说“‘我们’没有签”时,她心头一热。
因为信赖你,我可以不计后果,无论同伴的指责,抑或上级的审判。
相信,即是勇气。
“但我们现在没什么能让克林特信赖了。因为他追求的终点,与你我不同。”
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是,他与她有着共同的终点。然而偏偏是这句话,让史蒂夫骤然心痛。因为他几乎瞬间就想起鹰眼曾对自己说——
“小娜只是间谍,她不必成为战士。如果她认为用一辈子偿还血债是自己宿命的话,那些训练出她的杂种,难道不该还她一个宁静余生?”
“如果,”一个不切实际又毫无意义的问题突如其来出现在脑海,并让他脱口而出:
“只是如果,你回到决定是否成为特工的那一刻,你的选择,会不会改变?”
她很诧异,在确认了他神情的郑重后,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而后她笑了:“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和美国队长并肩作战的,这题目明显有最优选项。”
——我不知道。
山姆曾经问他,离开军营,你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
世事不可重来,并早有轨迹铺设;生命循迹前行,遇到得以并轨相交的,是难得幸运。
“那你呢?”
她好奇他何以如此问,并同样感兴趣他的答案:
“你会去找那个你错过的姑娘吗?”
我会。
他想。我会的。
那个战斗在第一线,为胜利冲锋的美国队长,会脱下他的军装,收起他的盾牌,回到软得像棉花一样的床铺上,并且和心爱的姑娘在无数个平静的日升日落中度过余生——
会吗?
“我不知道。”
其实他知道,他的命运,在他决定递交征兵申请表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他是来自布鲁克林的小个子,能够只身扑向手榴弹,会对不平事发声,打不过也没所谓——他可以打一整天。
所以在那架行将坠毁的飞机上,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她从他的眼睛中读出了真正的答案。
真是一段没有意义的问答。
她想。
他们都笑了。
夜风静默。突然,已然昏黑的天际,绽出了一朵绿色烟花,距离很远,所以只是小小一朵。犹如信号弹一样,升上天际,然后闪烁,继而熄灭。
不过很快,在它熄灭的瞬间,周围又绽开了几朵,此刻,焰火绽放的声音才隐隐约约传来,而那一方天空,已经变得璀璨亮烁无比。
那一片光华满满映在了她眼中:“真好,还有人没忘记‘快乐’。”
“对,”他与她看向同一处:“仍然要努力生活,向前走。”
“所以那位理疗师,芙蕾,你真的不要考虑一下吗?”
“……我想不用了。”
“哦,你就是这样鼓励人们开始新生活的?”
“……那不一样,毕竟——”
“毕竟要找个和你有类似人生经历的人并不容易,”她接住了他已使用多次的借口:“这是必要条件吗?那恐怕你的新生活无法开头了,史蒂夫。”
“……”
其实有的。
他在心底回答。
他看着望向烟花的她。那嘴角上扬的弧线,眼中的熠熠光芒,以及在夜风中扬起的红发,这么多年,他早已熟悉。
他知道,曾有那么一刻,面对它们自己近乎沉沦;但他很清楚,彼时的心动并不算爱。
那么,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