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四时·之春》瘦椿

3、误

　　佛寺通常都是以香燃尽时长为计时单位，一炷香、两炷香云云，时不时的偷瞄香炉里的香剩下的长度是和在教师办公室挨骂被训偷看钟表一样的杀时间伎俩，青色的烟像盘旋的蛇向高处伸展，细看时，烟实则无数青色颗粒组成的丝缎，给人一种可触碰的错觉。我偷偷看着完整的一炷香一段段跌落成白色的粉末，接着又有人续上一炷，本以为结束的希望破灭了，燃尽的香成了被西西弗斯推上山顶的那颗巨石，总算在第三支香完全跌落尘埃之时，传来一声沉闷的大磬敲击，钵碗状的金属自带的回音跌跌撞撞地扎进耳膜，队列停整，念诵着“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的回向偈，而我则偷看着方才敲磬的和尚，偷偷地数着他头顶上的排列整齐斑点，“一、二、三···”

　　一行三人被一个青涩的年轻和尚牵引到叫做“方丈室”的地方，曲径通幽，修竹齐鸣，空气湿润清新，却透着不知是庄严或是佯装的冷清，走廊的尽头，便是正式的方丈大和尚的房门，门边站着年长稍许的干练法师，约莫是侍从，接过了奶奶点头哈腰递上去的信封包裹着的看得出诚意的“供养”，才导览我们进入内室。
　　挂着长长念珠的长须老者，生的端庄和蔼，古雅的香炉雕龙画凤，散发着氤氲又古怪的香气，不曾在别处闻到过，书柜里透着玻璃看到密不透风排列的书籍，四壁挂着书法，山水和绘制佛像，桌上摊开着笔墨纸砚、印章和已写满字迹的纸张，向奶奶、爷爷确认过我便是那往日祈名赐福的孩童，便招手使我去，我却怯生生原地不动，他又笑了笑，再挥挥手示意，奶奶赶紧拉我过去，抚过我头顶，定睛看看我，说道：“这小孩还是颇具慧根，有佛性！”
　　我不解其意，盯着他，混沌的皮肤透着稀疏深浅的斑点，像是曜变天目茶碗或是遥远光年外的星图，青筋在骨节分明的手掌上延伸，青色也透着岁月特有的混沌朦胧。
　　“可会念诵什么经典？”
　　我还是不知所言，幼稚的头脑运转地同那皮肤一样混沌，奶奶赶紧笑道，“老和尚，这小孩太害羞了。”转而面向我，“快背诵几句《三字经》、《弟子规》给老法师爷爷听听。”我便摇头晃脑地念了几句“人之初，性本善”、“弟子规，圣人训”生涩又断续。好在几句过后，他便点头示意停下，讲了一堆繁杂又难以理解的话，又手书了一幅《三字经》摘录递给我，在被指点鞠躬谢意后，又呆呆地站着合了影，却似做梦一般。
　　毕竟，作为孩童怎能知道，在这之后的因为宗教意义的纯素食生涯一直延伸到约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