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门派也修仙》临江鱼

2、安魂

　　翌日，江朱二人告别如云观，御剑前往虚隐山。江璇卿是剑修，今日御的便是其佩剑“解意”。
　　朱挽君被江璇卿带在身后，又在重复十几年来的问题：“师父我什么时候可以不用受安魂礼？”
　　江璇卿一如既往地答道：“不知。”
　　朱挽君学聪明了，大声道：“我已经要及笄了！”
　　江璇卿不言，默默加快了御剑速度，冷风刮在脸上刺人得紧。朱挽君仍不甘心，大问道：“这安魂礼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师姐不用我要去呢！”
　　江璇卿骤然道：“嗯。不是安魂礼。你父母不是凡人。”

　　朱挽君登时怔住了。听师父说她父母皆死在邪祟手下，师父刚好路过，便救下了彼时两岁的朱挽君。他们不是凡人，又如何因区区一个邪祟而死？
　　“你母亲是我师姐，你父亲则是那虚隐山得道化形的玉兰树妖。他们把你托付给我，去猎杀凶兽，双双走了。”江璇卿轻声说，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盖住，“你是半妖。”
　　修仙界内半妖时有出现，朱挽君也曾听过几个传闻，而结局却是千篇一律的不得善终。仙门百家排斥妖修已成了规矩，朱挽君父亲因是虚隐山正儿八经修炼出来的树妖，从不作祟，太一派才容下他。
　　朱挽君也把声音压得极低：“怎么可能？我又不会妖术……”
　　江璇卿道：“你从小比同龄人长得慢，如今也才十一二岁的模样，不是吗？况且，‘安魂礼’名为安魂，实则压制你体内属于妖的力量，免得与灵力冲突，走火入魔。你每每受礼后心神疲惫，正是因此。”
　　她接着说：“十四岁的人要吃十五岁的饭，也不好再瞒着你。及笄礼后，你便自己选择是否公布你半妖的身份。如果你想修炼妖道，其实今年去不去也无所谓了。怕这样那样的话，就跟我回去。”
　　朱挽君毫不思索地低声应答：“嗯。”
　　她心想：“半妖什么的，还不如从来没有。”

　　江璇卿前段日子突破了元婴境界，饶是担忧朱挽君禁不住风吹，放慢了速度，半个时辰便到了虚隐山脚。虚隐山严禁外来者御剑上山，她们一路徒脚爬了上来。向诸位弟子打了招呼，江璇卿领着朱挽君前来拜见藏锋散人，他便是江璇卿的师父。
　　藏锋散人坐在蒲团上打坐，见二人行礼，颔首道：“你个小没良心的，终于回来了。”
　　江璇卿顿时心虚，颇为艰难地开口道：“师父，我告诉六儿师姐的事了。”
　　江璇卿是藏锋散人的二弟子，能让她叫师姐的，也只有朱挽君的母亲。

　　藏锋散人半眯的双眼闻言睁开了，上下打量一番较同龄人而言相当瘦小的朱挽君，掐道法诀，向她体内打入一小股灵力。朱挽君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到什么，藏锋散人便已收回灵力，问：“当真不修妖道？”
　　妖修的寿命远比顶多活个一两百岁的修士漫长，修炼门槛又低；而轮到朱挽君这种半妖修炼，益处自然不会少。哪怕她想修妖道，那也是无可厚非的。
　　朱挽君狠狠地摇摇头，道：“师祖，妖修活那么久，好无聊的。”
　　藏锋散人一听乐了，大笑道：“和你娘当年的理由一模一样！”
　　江璇卿再次行礼后离开，让他们二人独处。

　　朱挽君一路奔波也乏了，见藏锋散人心情正好，嘟着嘴撒娇道：“师祖，我可不可以坐下呀？今天师父御剑特别快，我脸都被刮疼了。”
　　藏锋散人示意坐他右手边的蒲团，朱挽君就地入座。藏锋散人佯嗔道：“江玹从小御剑就不喜欢带着别人，你还嫌弃。”
　　“我也不想，谁叫我不会御剑呢。”朱挽君闷闷道，“再说了，我也没有剑。更别提竹棍纸伞了，金丹都没有，灵力会四处乱窜的。师姐控制力好，但我不行呀。”
　　但见藏锋散人缓缓摇头，捋了捋他那三寸花白胡须，道：“此言差矣。”言罢，他起身步向后堂，随即一泠泠剑鸣声响起，藏锋散人拿着把三尺长剑回来了。
　　“这是你父亲的佩剑。”

　　朱挽君好奇地凑过去瞧，那剑柄上正刻着“胜寒”二字，尾端挂着略微发黄的白色剑穗，虽然竭力洗去了血迹，仍掩盖不了它陈旧的铁锈味。方才剑鸣因非其原主执起，欲要抵抗却被外力强行镇压造成，也足矣证明这剑的品质上佳。
　　朱挽君眼睛不住地往胜寒上瞟，悻悻道：“此剑有灵，我如何能拿得起？”
　　藏锋散人不语，径直递给她胜寒，示意接住。朱挽君硬着头皮碰了一下，见胜寒并无反抗，才用双手接下它。她左看右看，惊奇道：“我何时与它结契了？奇哉怪哉，我还从来没碰过剑呢。”说着，放出灵力注入胜寒，但见它又是一声嗡鸣作响，却相当悦耳，仿佛是对新主人来临的喜悦。
　　藏锋散人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开口解释：“你父亲临终前曾唤你过来，让胜寒认你为主。这些年它存放此处，也是委屈了。”
　　朱挽君将胜寒搁在桌上，正色问道：“这既是我父亲的剑，恐怕仙门百家都知晓。我若不愿披露半妖的身份，又要用这把剑，该如何解释？”
　　她的父亲当年好游四方，行侠仗义，莫要说这修仙界，哪怕是凡间也流传着他的传说。朱挽君儿时下山没少听说书人谈起，对她这个模糊的父亲也有几分印象。
　　藏锋散人早有准备，神色自若，答：“二选一。要么用，要么不用。”
　　朱挽君果断道：“我不用。”
　　开什么玩笑，毁了自己前途就为了一把没甚用的剑，谁干？

　　藏锋散人叹了一口气，收回胜寒，道：“此剑出鞘，必有灾祸。”
　　“这又是何意？难不成这是一把凶剑？”
　　他缓缓摇头，否认道：“非也，非也。你总会知晓的。”

　　藏锋散人入了后院，朱挽君告别后步入江璇卿房内。江璇卿时常回虚隐山小住一阵，因此藏锋散人尚还保留着她拜师学艺以来住的屋子。其间许多物件都有几十年的“高龄”，朱挽君进来都得小心翼翼的。
　　江璇卿此刻也是闲得没事干，随手拈来本民间志怪小说消遣，边看边笑出声来。她见朱挽君过了门槛，赶忙收起书压在一堆符篆下，正色道：“何事？”
　　朱挽君一怔，弱弱地答道：“没什么……”
　　江璇卿默默拂了一把袖子，将那本小说藏在袖间，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吩咐道：“你既已决定好今后的道路，是时候让你接触正统的符阵了。我待会儿要与师父商议你在太一派修炼的事，受完安魂礼，你便去与那些小辈一同学习，期间回如云观过个春节，便在这里住上一年。”

　　朱挽君登时如丧考妣，愤懑地磨着牙，脚尖不住地蹭地。太一派是什么鬼地方她已经亲身体验过了，竟还要待上整整一年！虽说太一派的符阵天下第一，然而她师父远不到黔驴技穷的时候，此刻便让她接触高级符阵，未免有些操之过急。
　　“我觉得我还没到火候。”朱挽君辩道，“师父，您这么厉害，我不信就没什么可教我了。”
　　江璇卿点头，不可置否。朱挽君差点以为她要同意了，哪知江璇卿话锋一转，道：“你母亲在这个时候，已经扬名天下了。当年也是虚隐山的论剑大会，她一个灵阵，击败了全场数十筑基修士，还有几个金丹期的。但她彼时才是金丹初期的修为。你呢？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朱挽君暗道不能，明面上却不能直接反驳，讪讪道：“我还没结丹呢。我娘厉害又不代表我厉害，反正，就是不修炼我也能活个几百年，这么急……”
　　揠苗助长呢。

　　江璇卿看着这个不上进的故人之女，又叹道：“你父亲当年也是有名的化神大能。他也不过修炼了四百多年。”
　　朱挽君眼眶微红，低声怨道：“生了我又把我扔了，他们管我什么！是，我天资不好，我父母都是惊世天才，他们生了我，就是个耻辱！”
　　说着说着，她竟不成气地大哭起来，边抽拉边叫道：“我做错了什么？我每天勤勤恳恳修炼，师姐看我一天忙到晚，都说我好不容易。我也很想变强，可我没用啊！我是个聋子，禁不住风吹，你又不准我修妖道……半妖怎么了！怎么不怪我爹是个妖怪呢！他们为什么把我生下来，啊？！”
　　朱挽君在三岁的隆冬发了高烧，险些危及性命，退烧后便失去了右耳的听力，直到现在，她只有左耳能听见声音，至于右耳完全与摆设没有区别。她无法凭着一只耳朵的听力做到听声辨位。江璇卿本想教她练剑，因此作罢。

　　江璇卿闻言揉了揉眼，很是无奈：“正是因此，我才催促你加紧修炼。笨鸟先飞早入林，我从来不信你天资低下，当今太一派的掌门是谁你知道吗？冉伏龙。他当年是最晚拜入山门的师弟，十岁才开始修炼，早就过了启蒙的最佳年龄，还不是及冠之前到了金丹期！我要怎么教你才好？是教你日日贪图享乐，等着哪日被人揭出半妖的身份，然后死在哪个犄角旮旯？我怎么对得起你娘？”
　　朱挽君听毕仍是哭，只不过转成了低声啜泣，眼睛哭得红肿。她一边打嗝一边道：“我不想待在太一派……我想要师姐……”
　　江璇卿又气又恼，却拿她没办法，拂袖离开屋内，飘然离去，道：“明年的论剑大会，你必须参加。”
　　论剑大会并非论剑，多年前确实如此，现今已演变成各家门派展示自家年轻弟子才能的一个舞台。舞刀弄剑，射箭炼器，制药驯兽，符篆阵法，但凡算得上派别的修士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归处。

　　朱挽君哭了半个时辰没力气了，擦擦泪水，颓丧地步向她未来一年的住所。
　　虚隐山常年仙雾缭绕，灵气充沛，藏锋散人为她选下的小楼自然也是如此。两层房间，一楼作正厅，二楼入定修炼所用。小楼旁有个水塘，清澈见底，水边栽了一棵光秃秃的树，瘦瘦小小的，仿佛风一吹枝桠便会抖上三抖。
　　“既然我爹都步入化神期了，那又是何方神圣能叫他重伤而亡？”朱挽君自言自语道，围着小楼打量了一圈，这才上楼收拾行李。
　　江璇卿提前将朱挽君的衣物法器带了过来，衣桁上挂着两套崭新的齐胸襦裙和一件狐裘。她捻了捻衣料，眼看冬至将至，顺手披上了狐裘。而后从床榻下的木匣子里翻出一盏油灯点燃，搁在窗口，回床榻上盘腿入定。

　　朱挽君修炼灵力的速度不比常人快，因她自小勤奋修炼，这才没拉了后腿。按理说她修了十一年的灵力，也该到了闭关结丹的时候，可现在也才步入筑基期半年多。
　　此番入定持续了三个时辰，朱挽君醒来时已是申时。从她窗前看去，虚隐山各处点起了烛火，橘红的火光照亮了黑夜。她感叹道：“太一派是真的很有钱啊。”

　　语毕，她回屋坐下，趁着烛光照《法海遗珠》的残卷临摹了几张符篆。心觉口渴，便下楼寻到水塘挖了几瓢水吃。忽然，她瞟到了水旁的那棵小树。
　　那树虽孱弱无力，年份又低，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灵物！
　　朱挽君赶忙跑过去察看一番，当真是有微弱的灵光浮在树周围。虚隐山能出她父亲那般大妖，想来这树要想生出灵智也不是难事。但，她年年都来这地方住上好几天，若真是偶然出来个小妖小怪，又怎会毫无察觉？又或者说，太一派当真会容忍第二只大妖出山？
　　她背着手疑惑道：“你是什么妖啊？”
　　这树灵力实在太少了，少到朱挽君以为它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万没想到的是，它竟竭力地抖动细枝，虽无言语，却是相当急切地回应了她。

　　朱挽君吃了一惊，往后跳了一步，警惕道：“你干什么？”
　　它似乎是乏了，不再动弹。她继续盯了一阵，见无反应，遗憾地回到小楼里。
　　明日需早起受安魂礼，她可没时间晃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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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菜鸡女主，在线丢人
朱挽君：不好意思，我就会哭，我就想我师姐过来，咋滴？
何乐泠：挽君，你是个要及笄的女孩子了，要学会独立，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