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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眼 ...

  •   益州自古以来是天府之国,深秋风萧瑟,仍不影响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条长长的街道,两旁摆满了物什,正中央却是一家偌大的药铺。这药铺始终由一家人打理,经历了数代子孙,如今这任掌事又是个不小的地方官,生意自然是益州最好的。

      “挽君,咱家药铺就是这里!”一名插银簪的姑娘拉着女伴指着这药铺的牌匾大声说着,一边跨了药铺的门槛。
      那被唤作“挽君”的女伴呢喃道:“你家真的很有钱啊。”
      姑娘领着她上药铺的二楼去见父母,一旁的店铺伙计瞧见了,笑道:“二小姐可算回来了,老爷和夫人正念着你呢。”
      挽君左顾右盼,扬声问:“乐泠(yuèlíng),你家这么大,可还有什么灵草仙药?”
      姑娘姓何,字乐泠。她轻轻摇摇头,在挽君左耳侧说:“师父说了,这类东西向来是被仙门百家垄断的。我这般寻常人家,即是做了官,也是可望不可及。”

      言语间她们进了二楼最里面的隔间,正是何乐泠父母在药铺的休憩处,沉香味浓,默默燃烧在房间一角。何母见远去的女儿归来,为她卸下白狐披风,请挽君入了客位,而后坐在主座的位置。何乐泠则去另一隔间煮了茶酒,方才入座。

      调停完毕,何父先道:“听乐泠信中说此行是为除邪祟,可问是何处作祟?”
      挽君微皱眉,怔了怔答:“我……那邪祟好像不是很难镇压。”
      何乐泠见她答得没头没尾,便乘机接过话头:“师父派我和师妹去巴东一带,正路过咱家,也就暂且歇一歇,明日一早启程,不能再耽误了。”
      何母在一旁听着,不禁悲从心起,竟落下几滴泪,哑声道:“你数月未归,怎地翌日便走!你兄长围猎去了,却留着咱们三口,虽常有家书来往,来日再会却又是新年了。”
      何乐泠微微上扬的嘴角登时拉下来,看挽君懵懵懂懂的样子,向父母行礼,淡淡道:“兄长既去,再挂念也是无用的。师妹年方二七,修为尚浅,这段时日赶路也累了,便不叨扰您二位。”

      说着,她捎上披风出了隔间,挽君跟在何乐泠身后下了楼,走过这条长街,去往不远的何府。
      挽君心生好奇,对何乐泠挤出一个笑脸,问:“师姐怎么啦?”“
      没什么。”何乐泠本就是一张冷脸,失了笑,眉眼里竟有几分寒气逼人的感觉,“前年我兄长与至交去山里打猎,不慎坠落山崖,现今仍未寻到尸骨。母亲因此很是伤心,没想到今日一见还是如此。”
      挽君一僵,怯怯地收回笑,攥着袖角道歉。
      何乐泠拍拍她的肩膀,又道:“这没什么好道歉的。我与兄长见面甚少,大概也谈不上什么感情。”

      之后二人一路上缄默不语,到何府安置下来,各自修炼打坐。挽君夜里点了盏灯,画上几张符箓夹在袖间,这才睡下。
      翌日二人启程,天不亮便起,没有打扰酣睡中的何父何母。挽君体弱,舞不动剑,何乐泠不是剑修,因此挽君的师父借给她们一把没人用的灵剑,品质尚可,能御剑便足够了。
      何乐泠并不熟悉御剑,原先晌午能到巴东,拖到了傍晚,已是日薄西山。再寻一处客栈住下,卸下多余的东西,吃点糕点垫肚,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正是邪祟活跃的时刻。

      挽君解下绑在发尾的一对银铃铛,握在右手里注入灵力,片刻,那铃铛闪烁出微弱的光芒,兀自腾在半空轻响着。这是挽君师父制成的法器,注入灵力后可以指示邪煞之气所在之处,响声越大,这邪祟就越难除去。
      何乐泠让挽君转了一圈,东南方响得最厉害,却不是什么厉害的凶神恶鬼。她道:“别转了,东南方向,走吧。”
      挽君盯着何乐泠嘴唇,跳上何乐泠的剑,去向邪祟之处。半盏茶的功夫,二人已到了铃声最响的地带,却不见有任何邪祟作乱,一派祥和平静。挽君环顾四周,跳起摘下那响个不停的铃铛,再次注入灵力,仍同方才一般情况。不得已,挽君将铃铛重新系在发尾。
      何乐泠却奇怪了,问道:“你这铃铛真的准吗?”
      挽君自己也疑惑了,讪讪道:“应该准吧。”
      她师父不精通炼器之道,这铃铛也不知如何炼成的,难保出点差错。但那日如云观确实是有人来访,央求她们来除邪祟。至于是什么邪祟,却又无从知晓了。

      但听林间一人匆匆奔袭而来,步法轻灵,显然也是修道之人。何乐泠登时摆出迎战姿态,抽出腰间的乌木扇,喝道:“来者何人!”
      挽君竟是没听见那人的声响,看何乐泠警惕起来,才慌乱地躲在她背后,三分期待七分畏惧地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扬州南门,陈景明。”
      来人着一袭绣有银线暗纹的墨蓝胡装,手执长鞭,面如冠玉,眼神凌厉,却还是个束发的少年。去年南门承办仙门论剑大会,他正是年轻一辈最出彩的灵修,如今也算小有名气。
      他定身作揖,直视何乐泠,道:“我听闻有邪祟作乱,方来游猎。”

      妖魔鬼怪在子时过后最为活跃,此时最易寻得作祟的东西。于是各门派约定俗成,通常在夜晚除魔降妖,修士又喜好云游四方,便称猎杀邪祟为游猎。

      何乐泠同挽君一道回礼:“景明兄。”“朱瑾儿。”
      陈景明颌首,打量一下朱挽君,问道:“你师妹?”
      朱挽君点头,随即又躲到何乐泠身后探出头来盯着陈景明。何乐泠干笑几声,将折扇插回腰间,道:“是。她怕生,莫要见怪。景明兄可知那是何方妖魔?”
      “入魔的食梦貘,不是太难对付。”陈景明答道,“听闻你师妹主修符篆,不知可否为在下赠几副度灵符?”
      朱挽君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何乐泠不以为然,道:“她还没结金丹。”朱挽君闻言颇是为难地扯她袖角,却不反驳。
      金丹是判断一个修士天赋的境界。多数修士在及冠后结丹,只有极少数天资聪颖的人十六七岁突破此一沟壑。朱挽君过完十四岁生辰不久,自然是结不了丹。

      陈景明眼神越发逼人,解下钱袋递向何乐泠:“三张,不能再少了。”
      “景明兄出手大方,不过你一人可吃得下?”何乐泠笑道,不客气地将钱袋挂在腰间,“金丹期了?”
      陈景明颔首。
      朱挽君睡意一扫而空,瞪大眼睛叫道:“金丹期了!好厉害啊!”
      何乐泠撅了撅嘴,按下极度兴奋的师妹,不屑道:“你是灵修,做到这一步也正常。”
      灵修以自身灵力为武器,追求纯粹的灵根与高深的修为,尽快突破境界和提炼灵力便是首要任务。像朱挽君、何乐泠这类人灵根无属性或属性过杂,无法选择灵修这条路。扬州南门向来只收灵修,精通此道,陈景明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结丹早于同龄人的确是应该的。

      陈景明不可置否,道:“说正事,三张。”
      朱挽君摸出朱砂黄纸席地而坐,片刻挥笔即是两张相当漂亮的符篆。笔锋走势之遒劲,全然不似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她起身拂去尘土,和着之前备着的一张符交予陈景明。
      他虽不修符阵,但也读得懂符篆的厉害与否,当面赞道:“早听说子虚道长修为高深,如今一看,青出于蓝胜于蓝。这是有了十年的功底?”
      一旁休憩的何乐泠接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上山晚,那时挽君都五岁了,字写的比我好。”
      朱挽君点头如捣蒜,笑了笑。此刻天色已晚,若是拿个蜡烛照在她脸上,定会发现她双颊红通通的,还有些发烫。

      陈景明向二人告别,道:“你俩也要加把劲。我这段日子云游在外,又见了几个同辈闭关结丹。”
      何乐泠心道:“他们修行不知比我早几百年,我就算十二分努力,也追不上来。”

      三人已然分开,想来陈景明一人能解决那“并不麻烦”的食梦貘,何乐泠便招呼着朱挽君御剑回如云观。
      经过一夜的奔波,二人回到如云观,倒床睡上五个时辰,眼见日暮西山方才醒来。她们尚未辟谷,此刻正饿得紧,一齐穿上衣服轻手轻脚摸向江子虚的房里。

      江璇卿是朱挽君的师父,平日嗜甜如命,时常在房里备着几碟糕点,她们自拜入道观来,一得空便拥向她房里寻吃食。
      朱挽君蹦跶得快,转眼间已到了江璇卿房前,探测一番内里,确认无人后招呼何乐泠过来。何乐泠也过来,推开门进来,同往日一般,一盘新鲜诱人的桂花糕摆在木桌上。
      朱挽君眼瞧是她最爱的桂花糕,窃喜着掂了一块尝尝。不过须臾间,这盘桂花糕被两个饿鬼瓜分完毕。要想见到吃的只能再等上明日,二人又撺掇着下山吃点东西垫肚子。

      何乐泠回自己房里捎上二人的披风,带着昨夜陈景明的银子,拉着朱挽君出了道观,直奔山下尚未开始营业的夜市。官府允许夜市开放,没有宵禁一说。何乐泠七岁上山,此前确是一直保留着吃夜宵的习惯。只不过如云观可没这规矩,除春节以外,夜晚不可随意走动。
      日轮此刻只露出半个头,往大地上撒去最后的光辉。鱼鳞似的白云被落日渲染上几分桔黄,轻薄得能看透白云背后的天色。半边墨蓝半边绯红,倒像是顽童随意泼洒的水墨。

      朱挽君低声问:“师姐,我们晚上回去真的没事吗?”
      何乐泠却弯腰捏起了她的脸蛋,大笑道:“你莫不是怕了?既知怕,又还傻愣愣地跑出来跟我逍遥,你这小东西怎这么好玩儿?”
      朱挽君不反驳了,乖乖让何乐泠牵下山去。

      街边牵起了红灯笼,各处的商贩也拉着东西来吆喝,离夜市热闹的时辰还有段时间,她们便四处漫无目的地闲逛,一圈下来,何乐泠怀里揣上了杂七杂八各式糕点,朱挽君也拎着些绸缎布料,打算上山给自己织小玩意用。她们一直逛到了子时将近,抬头望天,正是一轮漂亮的满月。
      何乐泠道:“回家了。”
      回去的速度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们便已能看到如云观的熹微灯火。道观门前极其别扭地挂着个橘黄灯笼,给清冷的山中添了几分人气。出乎意料的是,沈游鸿竟伫立在门旁,侧目远眺,似乎是等她们回来。

      朱挽君暗地叫苦,鞠躬抱拳道:“师父好。”
      何乐泠紧随其后:“师父好。”
      沈游鸿与江璇卿是修仙界有名的道侣,他们出身太一派,离开后建立如云观,在西南地区相当有名声。
      不过说起江璇卿收朱挽君为徒,夫妻二人吵了一架,正是因为这称呼。朱挽君叫江璇卿师父,那么只能叫沈游鸿师爹。而他恰恰不喜师爹这种“俗气”的称呼,无奈之下,江璇卿便让她一同叫师父了。

      沈游鸿淡淡地瞥一眼她们,负手入了道观,飘然离去,道:“六儿,她叫你。”
      六儿是朱挽君的小名。这个“她”指的是谁,也自然是江璇卿。
      何乐泠瘪瘪嘴,回到屋内打坐。沈游鸿则进了药房。朱挽君整理好衣服,卸下披风和买回来的东西让何乐泠顺道带去。待朱挽君跨进江璇卿房内,已是子时。

      江璇卿撑着一只手,靠在矮桌边,低垂眼帘,桌上又重新摆上了一盘云片糕,散落周围的是几本随意翻开的经书古籍。她听脚步声近,兀地抬头对上朱挽君的视线。
      朱挽君习惯性地躲开,站在江璇卿对面,行礼道:“师父。”
      江璇卿挥挥手,示意坐下。朱挽君寻了个蒲团坐着,低头瞄着那些晦涩的书籍,心道:“师父难道生气了?”
      “我偶然想起,你今年没有去虚隐山。”江璇卿开口道,“年关将至,再不去得等到明年。明天晌午回太一派。天色不早,你快去收拾行李吧。”

      太一派在虚隐山上修行,朱挽君每年都必须去那里待上半月,实在是无聊至极。太一派规矩比如云观多到不知哪里去,亥时睡卯时起,被迫坐四个时辰受安魂礼,不能疏忽了功课符阵,温习完毕,便又到了宵禁,只得上床打坐。

      朱挽君悻悻地撅起嘴,闷哼一声,再次行礼,回到自己屋内。
      何乐泠梳洗完毕,只着一件中衣,解下了发髻,银簪也搁着了桌上。她见朱挽君如此闷闷不乐,打趣道:“小师妹怎么回事?”
      朱挽君答:“又要去太一派,师姐,你懂的。”
      何乐泠闻言又笑了,冷不丁插上一句:“唉,身在福中不知福……”
      朱挽君登时反驳道:“这哪里是享福啊!一点都不好玩,还一直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天。我怎么了?过了这么多年,我死后难不成会化成厉鬼?我想做厉鬼还不敢呢。真的是……”
      何乐泠不明意味地笑了笑,坐在蒲团上打坐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用来练笔和速度,无大纲裸奔。
    高潮基本没有,想看激情爽文的可以不用看了。
    朱挽君和何乐泠是主cp,互攻文,没有攻受。
    字数十万以下,一更三至四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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