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絮》寒饮叙梦

2、第二章

　　次日，帘雪陪曼絮一同回去，风来还是决意要离开，曼絮央求道：“风来，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等我们把欠着王庆的钱还清了，我们就离开津州，无论去哪里都可以。”风来道：我现在做什么都与你没有关系，你借来的那些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我不能再拖累你了，我只能回老家了。”帘雪忙道：“你连路都走不稳，怎么可能回得去？趁早别任性了。”正在这时，有辆汽车在他们门外停了下来，车窗摇了下来，风来一眼便认出了王庆，他在住院时，王庆去看过他两次，那时他对王庆甚是感激涕零。然而现在他对王庆只有愤恨，可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又能怎么样？王庆朝他们屋子里喊道：“曼絮，你看现在都几点了，你工作要上点心，我开车来接你，倒也没有什么，只是我看到你屋子里还住着个不中用的男人，我就心烦！”帘雪听王庆如此说风来，立马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王庆的汽车砸了过去，厉声骂道：“你凭什么说风来是不中用的男人啊？你口袋里是有几个臭钱不错，可你这满嘴喷粪的样子真丑！开车路上处处有风险，说不准哪天你怎么死的，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曼絮唯恐帘雪与王庆发生肢体冲突，一把将帘雪挡到一旁轻声说道：“你冷静点，你在他厂里上班，得罪了他，吃亏的是你自己。”帘雪不言语。曼絮又说道：“你无论想什么办法，你一定要劝住风来别闹着回老家去。我是没有办法了，我还不出钱来，王庆定要让我吃上官司的，我和风来要活下去，我只能跟王庆走了，你替我好好照顾风来。”说完便上了王庆的汽车。
　　曼絮坐在车里，把头抵在车窗的玻璃上，身心早已疲惫不堪。只从王庆借了一大笔医药费给她后，她成日里被迫跟着王庆厮混着。她甚是厌倦痛恨这样的日子，然而她身在这样的处境中，竟一点法子都没有。王庆愤愤道：“我就纳闷了，她刘帘雪凭什么为了你男友，对我这样泼辣凶悍啊？简直莫名其妙！我如果不炒了她鱿鱼，我就不叫王庆！”曼絮道：“你是老板，你当然有权利不顾员工死活，肆意辞退任何人了。我如果不欠你的钱，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汽车！还愿意看到你这张脸！？”王庆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折磨你了吗？曼絮，我喜欢你，可我拿着那些钱，救的是你的男人，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和那小子有相爱的权利，可只要你们还没有结婚，我还不能追求你吗？”曼絮冷笑道：“算了吧，和你有染的女人，排上这津州一条街了。你这样的男人也配用‘追求’两个字，你和那林棠露腻腻歪歪那么多年，现在又说追求我——你换女人和换条衣服根本就没有区别，一点廉耻的心都没有。”王庆道：“棠露有棠露的好处，你有你的优点，你们两个各有各的好，谁都无法代替谁。说句心里话，我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像对你这样认真过。”曼絮只当是耳旁风，不想听，也不愿意听。王庆又说道：“你还是搬来跟着我过吧，你不但不用还我的钱，我还可以再给你一笔钱，让你送那小子回老家去。这年头，钱才是爱情的基础，一个债台高筑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是没有资格谈情说爱的！”曼絮怒道：“你闭嘴！这是因为你身边的拜金女实在是太多了。如果所有的恋人，只要在生活上遇到一点困难和坎坷，就闹着要分手，那这天底下，你还能见到几对在一起的夫妻！”
　　王庆载着曼絮来到了他居住的别墅里。虽然王庆对曼絮有着不轨的想法，然而在时机不为成熟的情况下，他也是不敢强行乱来的，因此他对曼絮始终没有越火的接触。这些年里，王庆经历的女人，轻易到手的实在太多，他何尝不知道那些艳丽妩媚的女子都是奔着他的钱来的，每每她们笑吟吟地向他投怀送抱时，他虽有一种欲望上的满足，然而时间久了，他只感到一种难言的空虚与落寞。他第一次见到曼絮时，就有了很强的占有欲，只是他知道曼絮并非单身，他一再不知如何下手。现在曼絮为了风来欠着他这么多钱，就大为不同了，他知道曼絮是一个不为金钱物质而自甘堕落的女人，对他的态度更是满不在乎，这和他身边的那些女人完全是两样的，因而这对他是一种全新的挑战，他喜欢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虽然处处有着磨人的烦忧，但这个过程他觉得是新奇刺激的。
　　曼絮坐在沙发上不言语。王庆打开了音响，沏了一壶茉莉花茶，悠悠的音乐，淡雅的茶香。阳光从高高的落地窗里洒了进来，照亮了整个屋子里的一切——金漆的桌椅，宽大的真皮沙发，红木酒柜，璀璨的水晶吊灯，处处彰显着豪华气派。曼絮喝了口茶，抿了抿嘴，说道：“你带我来这里，要是让林棠露知道了，还不知道弄出些什么事情来呢。”王庆注视着她道：“你怕什么？她和我在一起，只要有源源不断的钱给她花，她什么都不在意的。”曼絮看着王庆色眯眯的眼神，只觉得心跳得急快，唯恐王庆又对自己动手动脚起来。她端着茶杯来到了阳台上。王庆也跟了过来，将一只手撑在窗台上，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曼絮不耐烦了，说道：“你烦不烦，怎么我到哪，你就跟到哪！”王庆不言语。身子却一点点朝她靠了过来，突然将曼絮抱得死死的。曼絮猝不及防，一面挣脱开他，一面骂道：“王庆，你无耻！你放开我！放开我！”王庆不理会她，越发把她抱得紧了，又试图去轻吻她的嘴。曼絮挣脱得更为厉害，连带手里的玻璃茶杯也跌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正在这时，客厅里的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个人。王庆哪里还顾得上客厅里的动静，依旧强行去吻曼絮。那人见到此情景，一阵风似的走到了他们跟前，厉声骂道：“赵曼絮，你个不要脸的贱人！你卖身还债没人管你，尽管约着王庆去别的地方就好。你一个寒酸的乡下人也配来这里？”王庆见是棠露，若无其事的说道：“哎呦！宝贝你怎么来了？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别——你消消气。”棠露冷笑道：“我又不是朝你发火，要你着什么急。”曼絮气得全身震颤。她认识棠露时，自己还在王庆的食品厂车间里做工人。那天她去王庆办公室里为风来拿医药费时，棠露恰好也在，所以她遭受的处境棠露心知肚明。她那时还不知道棠露和王庆的关系，以至于王庆后来告诉了她，她还有些疑疑惑惑的。她记得棠露那天穿着时髦性感的黑色连衣裙，红色细高跟，戴着钻石耳钉，微卷的头发搭在肩膀上，尖瘦的瓜子脸上涂着厚实的粉底，一脸的风骚狐媚样。她永远忘不了，棠露那天对她盛气凌人的眼神，那种莫名的挑衅，让她当时不禁有些战战兢兢。如今，她既然来到了这栋房子里，事实也这样明朗，同为女人，她没有欠棠露一分钱，她何苦要忍气吞声受她的辱骂欺凌呢？不！她要反击她才是！曼絮站直了身子，将地上的玻璃茶杯的碎片猛地向边上一踢，紧紧盯着棠露道：“我是不要脸的贱人，你又是什么？一个以前在酒吧里陪男人饮酒作乐的女人，比我高贵到哪里去？这里是王庆的住所，他要约我来，你干涉得了吗？我用什么样方式还债和你有什么关系？只怕你想卖身，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我是乡下来得没错，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寒酸，因为我心里有爱。像你这样肤浅虚荣的人，就算你有金山银山，那也永远填不满你心里的饥荒，因为你不自信！你真的好可伶！”棠露牙齿咬得咯咯响，冲过来揪着曼絮的头发恶狠狠的道：“我虚荣，那是因为我有这个条件，我出生在这津州，我有自己的住房！我全身名牌，身上一片布料都能抵过你所有衣服的价钱。你一无所有，负债累累，住在那个又脏又臭的城中村里，你有什么资格顶撞我！”说着将曼絮狠狠往后一推，曼絮不及防备脚下一滑，便重重地摔倒在地。王庆见状，立马将曼絮扶了起来，冲着棠露道：“棠露，你说话归说话，凭什么对我喜欢的女人动手。你答应过我，无论我和谁有关系，你都不会干涉的。你忘了？”棠露道：“那只是指有‘关系’而已。你也答应过我，这里只有我可以来，可现在呢，你把我当瞎子吗！？
　　曼絮不想听到他们的吵嚷声了，在这污浊不堪的空气里，她只感到窒息。她打开了门，一鼓作气地奔到了大街上。街上人来人往，车子奔流不息。这时，天空忽然变得乌黑了起来，清冷的雨水瓢泼而下。曼絮脑子里一片麻木，昏昏沉沉地在街上走着，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她身上，她觉也不觉得。她在一座公交站台边停下了脚步，雨水浸湿了她的头发，一抹发丝混着雨水遮在她的脸上，她抬头望向津州最为高档的购物商场，大气的现代化建筑，巨幅的广告画，宽敞的大门，辉煌明亮的灯光，一波波衣着时尚华丽的男男女女从商场里进进出出。曼絮不愿再看下去了，疲乏地蹲下身子，内心夹杂着的的痛楚与自卑不禁向她袭来——她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次经过津州购物中心了，然而她从来不敢踏进去，即便站在外面往里面窥看两眼，她都不自在。她又想起了棠露羞辱她的话——是啊！棠露身上一片布料的价钱，都能抵过她所有衣服的价钱。在这个房价高企的大都市里，棠露有的，她一样都没有，但是论勤劳、论容貌、论身材与气质，她那一点比不上棠露？凭什么她要活得这般卑微不堪？曼絮站起身来，将搭在脸上的一抹头发甩到了脑后，咬着牙齿，心里想到：棠露有的，她也一定会有！
　　曼絮回到了家里。这时的风来躺在床上，见曼絮满身湿透，不但没有关心几句，反而冷冷问道：“你又不是户外工作，怎么淋成这样？”曼絮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一面擦拭着头发，一面说道：“老天要把我淋成这样，我又能往哪里躲。”风来只觉得她话里有话，便问道：“曼絮，你这是在怪我吗？”曼絮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既然上天让我们在一起，我就没有怨你的道理。假设这次摔伤的是我，你难道会袖手旁观，对我不闻不问？”风来沉默半响，带着些幡然悔悟的意味道：“曼絮，我不该感情用事，我相信你，绝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的。”曼絮听了风来这话，心里倒是涌上了些许的暖意，她坐到风来跟前，将脸贴到他怀里，轻柔道：“你能这样想，我就安慰了。我知道，你是太在乎我才会这样的。”风来紧紧抱着她，轻吻着她的额头，注视着她道：“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你应该能理解，我当时看了那段视频的心情。”曼絮问道：“那你现在能告诉我，这段视频是谁给你的吗？”风来道：“既然我信你，再追究这段视频的来源也就没有意义了。”曼絮沉默不语，想着风来既已不再受到这段视频的影响，若自己一再追问下去，恐怕只会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弄得彼此不愉快，想想也就作罢了。
　　这时帘雪从菜场回来了。见曼絮这么早就回到了家里，顿感惊奇，便问道：“今天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曼絮不言语。帘雪又问道：“怎么回事，王庆那混蛋欺负你了？”曼絮当然不会告诉帘雪，她在王庆住处发生的事情了，便说道：“没有人欺负我，是王庆大发慈悲让我回来的。”曼絮与她一同在厨房里忙碌着。曼絮一面洗菜，一面对帘雪说道：“你今天对王庆这样，只怕你的工作是保不住了。”帘雪只管擦拭着手上的陶瓷饭碗，也不言语。曼絮只觉心里非常过意不去，便说道：“你为风来鸣不平，如果你因此丢了工作，我们是非常过意不去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在王庆面前帮你说上几句话的。”帘雪突然大笑道：“你去帮我说情？你开什么玩笑！就算他不炒我鱿鱼，经过这件事情，以后他还能给我好脸色看！再说了，我年纪轻轻的，还会找不到工作吗——我随便做什么不行，干嘛还要赖在他那里，受他的窝囊气。”曼絮道：“你的意思是，就算他不辞退你，你也不想干了，对吗？”帘雪道：“对，我就是这样想的。”曼絮道：“那倒也随你，只是你一下子丢了工作，难免生活上会吃紧。我这里有间卧室一直空着，要不你搬到我们这里来住，省点房租钱，彼此在一起也好有个照顾。”帘雪想着，这是他和风来接近的最好的机会，心里甚为高兴，连连说道：“我一个人住，下班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冷冷清清的，确实很难熬。再加上，又是一楼，门对着大路，我的衣服只能晒在路边上，前不久我的内衣居然都被人偷了，有时想想真的很害怕。”曼絮惊讶道：“天呐，这太可拍了，你身边一定埋伏着一个变态，这太危险啦！那你早些搬过来住吧。”帘雪点点头道：“谢谢你 ，曼絮！”曼絮握着她的手道：“应该是我谢你才是，风来不闹腾着回老家去，多亏你劝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