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子规啼》裴九烟

2、去人间

　　白子落微微蹙眉，并不打算搭理。但那呓语便不知休止的回响。待到白子落不忍烦扰，睁开眼时却发现讳偃竟在自己身旁。
　　“你怎么会在此处？”白子落先发制人。
　　“怎的，这瑶池何时成了你的地盘，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啊？”讳偃笑笑，却并不作答，将问题抛了回去。
　　倒是她粗心了，一时竟忘了瑶池不比她的小庭院，来人并无需通告。白子落敛了眉，继而问道“你方才只见我一人在此处？”
　　“莫不然呢，我来时四下只你一人。”
　　“倒是怪了，总听见有人在我耳边呓语。”
　　“哈哈哈，小荷花，你该不会思春了吧。”讳偃调笑道，继而轻佻的想要以指去挑白子落大的下颚。
　　白子落极不雅的翻了个白眼，用力拍下那只蠢蠢欲动的手。
　　“啧啧啧，我说小荷花，你真是辜负了你的如花容颜，有哪个美人似你这般，不仅粗疏还懵懂不解人意。当真是可惜了可惜了！”话落讳偃做西子捧心状，以表痛心。
　　白子落撇撇嘴，又抖抖肩，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见及此，讳偃表示他不止痛心，而且心痛！因为，这样无赖的举动无论谁做出来，都有让人痛扁之的冲动。然而由白子落做出来，却另有一番滋味。那纯然怜人的模样，倒叫人想要尽其所能去满足她的一切好恶。
　　如此好相貌，不管何人拥有，大抵都会认真呵护，并以此为利。哪像她，整日里尽是些玩闹的点子，平白浪费了多人羡艳的好皮囊。
　　“讳偃，你到底来瑶池干嘛，我可没听说过你有这般闲情雅致，过来赏莲！”白子落忽的想起关于这个问题讳偃并无做出正面答复，一来二去倒让他避让了。
　　“小荷花，你讳偃哥哥我怎么就不可以过来看这满瑶池的菡萏了。莫非你以为我有未卜先知之力，专成过来找你不成？”讳偃避重就轻，极巧的引开了问题。
　　“不说拉倒！还有我才没你那般自恋！”白子落不愧被称之为九重天上最神经大条的仙子，她不做他想，也不继续追问。“你要赏莲就赏，我啊就不在此处扰你这株水仙难得的情致了。”
　　白子落整整衣裙，被打断数次，她也无继续练功的心情，现下不如尽早归去，万一师傅突去寻她不见，该不知又会如何训她。
　　讳偃留在原地，看着白子落翩然而去的背影，心里起了一抹苦涩。魔怔了半刻，他回身看着池里碧盘滚珠，清香怡人的莲花道：“傻瓜......”
　　那厢，白子落刚离了瑶池。
　　这厢，祁幕衍却正计划远行。
　　祁幕衍平日里不用处理多么鸡毛蒜皮或繁琐的小事，但作为天界称得上非常有脸面的上仙。他总归不是日日清闲无事，天庭一些事关重大的要事都得由他经手。要真是无所事事，他也白白担了那众仙友的敬畏。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莫不如是了。
　　其实他并不在乎他有多大的名号，他也不在乎有多少人敬畏或是仰慕于他。他只想要那人看见，他没有辜负她的教导，已然成材，甚至比以往的她更优秀。他想让她归来的那一天，能注意到他再也不是需要她庇佑的徒弟，能够以他为傲......
　　言归正传，先前白子落走后，祁幕衍也淡了闲躺的心思，就势便起身去处理公文。上仙当得久了，公文也便批阅的多了。天生聪颖加上熟能生巧，祁幕衍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天界总归不会日日有大事发生，六界也不会总有人滋事。而天帝生辰，百花盛宴，仙人飞升等称不上鸡毛蒜皮也称不上要事的事不归他管，他也没那个管闲事的心思。所以平日里要他做的事委实称不上多，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公文便批阅了大半。
　　往日里，都是小徒弟立于身旁陪他批阅公文的。她虽有些顽劣，该正经的时候也绝不会瞎闹，在他批阅大半之时，也会贴心的奉上一杯上好的君山银针，让他品茗消渴。
　　想到这里，祁幕衍也不得不夸赞白子落一番。她泡茶的技艺堪称一绝，没有一次糟蹋过好茶叶。他不知她究竟是如何泡的茶叶，但仔细观那茶水便知她对泡茶颇有了解。每一次她奉上的茶，无不是汤色橙黄明净，香气清纯，叶底嫩黄匀亮。
　　今日白子落得空，指不定去哪儿晃荡了，左右是等不到她回来给他泡茶了。祁幕衍只好舍了喝茶这项过程，一鼓作气将公文处理完毕。
　　聚精会神做工良久的祁幕衍上仙，却在顷刻间神色大变。
　　一笺信纸，寥寥数字。
　　迩愫上仙 人界险矣
　　阅完几字，祁幕衍将纸妥帖折好收入袖内。在阑珊北苑寂寥的上万年，在失却她消息的时光里。再无何事能这般惊扰他的心魂。思念实在太苦了，相见不如怀念这句话对他来说并不抵用，无论如何他都想求到她，漫长的生命没有她实在太过无望了。
　　此番，终于得到一丝有关于师傅的消息，祁幕衍当下便决断，这趟人间之行，势在必行！
　　有了决断便不必慌乱。
　　祁幕衍这行并不打算只身前去，白子落素日里惯会闯祸，虽捅不了大篓子，仙友也从不于她计较。但放任她一人留在仙界，他总归有些不放心。少了他的照管，那些平日里眼红他的上仙指不定会给她使什么绊子。白子落纯良无害的性子说实话也是他惯的，他不愿她沾染了这世上的污尘，勾心斗角的事他从不让她知晓，她只消这般天真烂漫的活下去便成。再者，自师傅离开，便只余小徒弟与他朝夕相处，他虽冷清也常常训诫她，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悉心栽培的弟子，趁此机会带她出去历练一番也是良策。
　　百转千回间，白子落已重新踏入了阑珊北苑。
　　“子落，你来的正好，即刻随我去趟凡间。”话落，祁幕衍也不等白子落反应过来，便掐诀往南天门而去。
　　“等等......等等......师傅你此番去凡间所为何事，怎的如此匆忙......”白子落在祁幕衍背后喊了半响，只见那略微消瘦的背影渐行渐远，丝毫没有要停留等她跟上的意愿。
　　落于祁幕衍身后的白子落，郁闷归郁闷，但也顾不得其他了，只得立即跟上。
　　“诶，师傅......师傅！你既然要徒儿相携而去，你倒是等等徒儿啊！”
　　一路畅通无阻，不见有人不长眼的过来阻挠，所以说这年头武力值证明一切。白子落上气不接下气的追赶祁幕衍，毫不费力。但见祁幕衍却平静无波，吐纳如常。
　　眼见两人的差距越拉越大，白子落索性停了下来，左右是追不上了。再勉强自己，最后也是追丢了的下场，倒不如省省力气。
　　身后喋喋不休的叫喊戛然而止，倒叫祁幕衍有些不习惯。他停下来，却见远处的小徒弟已破罐破摔的停住休息。他也无法再作“聋子”，幻了朵云乘上小徒弟，助她跟上自己。
　　高手中的高高手，上仙中的上上仙。即便是幻了朵不起眼的小白云，那速度也是非凡。不消片刻，小徒弟已近在眼前。
　　白子落从云朵上下来。
　　“师傅！”仙人有着无尽的年岁，白子落虽已然拜入祁幕衍门下上千个春秋，但她这时也正值仙界芳华，这一声貌似饱含怨气的叫喊却别有娇嗔。
　　祁幕衍看向小徒弟，杏眼桃腮，白子落已然初具美人该有的一切。只是此刻这张引得男人痴迷的小脸上一副敢怒不敢言，有冤无处申的委屈模样。
　　祁幕衍不禁想逗逗她。
　　“子落......莫贪嘴......”祁幕衍一副神色复杂的样子。
　　白子落原先气鼓鼓的小脸气鼓的越发足了。师傅竟然还取笑她吃多了，以至于只能眼睁睁的跟丢他。但到底白子落还有些心虚，不因别的，因为近来她真的吃多了！好吧，眼下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祁幕衍见白子落此刻无心与他争论，八成是说到她的痛脚上了，也没继续捉弄她。他想的是另一件事情，阑珊北苑是天帝特意给他辟的院落，胜在僻静安逸。往日里，他并不多与人来往。所以，北苑除了小徒弟晨昏定省会过来寻他，加之为他管理琐事，料理院子的青竹会经常出入之外，连与他交情颇深的赫葻上仙也不会频繁来拜访他。小徒弟胸无城府是个没心机的，青竹幻化于北苑，心思缜密，万年来没出过差错，对他也是忠心不二。而赫葻与他相知已是上万年，从未有过害他的心思。如此一来，到底是何人有如此滔天本领，隐入北苑却不让他发觉，使那笺信纸悄然无声的出现在他的案几上。关心则乱，方才他心中多是惊喜，也没深思究竟。小徒弟的追问倒使他冷静下来想想整件事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师傅离开后，他从未怕过什么，也不在担心失去什么。此番，他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费劲心机想引他去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