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子规啼》裴九烟

3、什么才是假象

　　祁幕衍和白子落师徒两人抵达人间的片刻功夫，青竹也寻了过来。祁幕衍朝他点点头，青竹露出一个万事皆好的神色。
　　方才青竹没有一道下来，便是去替祁幕衍像天帝告假去了。
　　他得留在天界，以防师傅回来找不到她。便要守天界的规矩，不可太胡来。该有的礼数总要办到。
　　三人没有急着归置住处，先去了人间的集市闲逛。要说三人都是人间少有的好相貌，祁幕衍和白子落更是上佳，平日多个青竹在集市走动都要引了大半人的眼球。如今三人并行，更引了无数人的围观。
　　仙人于凡人相比本就多了一抹超凡脱俗之感，祁幕衍生的俊秀挺拔，堪堪如同那句诗文所言“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而白子落容貌妍丽精致，似那精雕玉琢的璞玉，星眸水汪汪如同含情一般。如只此两人一道行走，众人许会夸赞一句佳偶天成。但是加上青竹也是个百里挑一的，倒不会让人想入非非，于是流连在三人身上的目光更是热切。
　　白子落粗心惯了，此刻并没注意到什么。她心里高兴坏了，这是她第一次下凡间，处处都是那么新奇。在天界的日子，她也并不敢多乱来，除了和师傅置气，同讳偃嬉闹，连青竹也不是那么热络。而现在在人间，终于没了那么多规矩要守。除了还是得天天见师傅那张好看的过分却没什么表情的脸让她有些不郁外，人间的一切都好透了。热闹有人气，还有很多新奇的玩意摆放在一起，听讳偃说人间还有说书的馆子，在哪儿待上一下午都不会烦闷......各种各种，都是那么好。
　　这边白子落的脸上是晴空万里，祁幕衍的脸却是黑的不能再黑了，他不喜有人肆无忌惮的打量他。
　　人间不可随意使用法术，那些人与他非亲非故，也不好出言阻止，只好走的更快些。
　　为什么无论在天界还是凡间！师傅总是走的这样快！白子落郁悴中，到哪都改不了追追追的命！
　　路过飘香楼时，白子落猛的停下脚步，太香了，人间的吃食怎么这般香，勾的她食指大动。
　　“师傅，不如用过午膳再走吧？”白子落扯过祁幕衍的一片衣角问道。
　　祁幕衍看着白子落眼里那一丝恳求的意味，点点头，应了。

　　祁幕衍选了个雅间，让小二上了几道特色菜。菜一道一道上齐了，看起来真的和仙界很不一样。仙界的吃食不管色泽还是味道多以淡雅为主，就连香味也是淡淡的清香。而相比人间的，色泽红艳，且有醇香，仿似更胜仙界一筹，就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如何了。
　　待祁幕衍动筷以后，白子落立马下筷。
　　其实筷子动的太快也不太好，因为马上白子落就被辣的俏脸通红直喝水。
　　祁幕衍看着小徒弟狼狈的模样，却有些开心。不为别的，就是笑她蠢。
　　一顿饭吃下来，祁幕衍和青竹尽显优雅，而白子落呢？其实她吃的挺满足的，这菜虽辣，却出奇的好吃，越辣越好吃，但白子落以往又不是能吃辣的，所以只能边喝水边吃菜。饭毕，朱唇便肿的有些红艳艳的。
　　吃饱喝足，还是愁愁住宿的问题吧。白子落脑袋里充斥了各种疑问，比方师傅为什么来人间？比方为什么还要带上她？比方......但所有问题都不比夜里住哪里重要！讳偃以前告诉她，他去人间的时候多宿于野外，与蝉鸣共眠，恣意悠然，可白子落还是更喜欢睡在温暖的房子里。
　　正当白子落忐忑不安的时候，祁幕衍及时抛了颗定心丸。
　　“青竹你去四处问问这附近可有僻静的大院租卖。”
　　选僻静的院子，一来他不喜热闹，热闹中的冷寂更令人伤感，二来此番暗中引他下凡的人定有所谋，将计就计，住在远离人烟的地方更此人好下手。他没什么好怕的，但得尽快找到师傅才是。
　　祁幕衍阖目养神，白子落偷偷打量。
　　其实师傅长得真的很好，身量挺拔，面容俊雅，笑的时候尽显风流，不笑的时候有些冷然。走起路来，很是端正，给人韧劲如松的感觉。而且，白子落想说，她真的好喜欢师傅的声音，清冷的仿似上好的玉石相撞发出的珑璁声，可是无端的又有些温润。总之，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如果师傅少管教她一些，就冲师傅这么好听的声线，她一定会更喜欢师傅一点而不是老想避着他。
　　青竹的行动能力果然不会让人失望，白子落望着眼前三进三出的院子，青砖碧瓦，雕栏玉砌的，还这般大，短短的时间内青竹到底是怎么在僻静的地方找到这么精致的院落！莫不是他用仙术幻的吧！白子落诧异的看了青竹一眼，但青竹似乎不在意，并没做声。
　　白子落原想选个远离祁幕衍的住处，但祁幕衍像是有读心术一般。在她未作出选择时，便直接定了她的住处，就在他厢房的对面。
　　哼哼哼，只得遵从了！
　　祁幕衍在东厢房，她在西厢房，她一出房门，便必须得经过隔开两个厢房之间庭院，这下倒是绝了白子落想偷偷溜出去的心思。
　　从仙界下来并没带下行李的白子落无所事事，她推开窗，看见庭院空荡荡的。这偌大的院落，雕饰可见匠心独具，可是却几无草木，原就远离集市和群居的人群加之没有生机的院落越发显得冷清。
　　白子落敲敲祁幕衍的厢门。
　　“师傅。”
　　“进来吧”
　　“师傅，徒儿想在东西厢房之间幻一池菡萏。”
　　“为何。”
　　“徒儿看院子有些冷落，想添点生气。”
　　“你喜欢菡萏？”
　　“是......”
　　“这世上不是你喜欢什么都可以......”
　　“师傅不许么？”
　　“去吧。”祁幕衍不愿再回答。
　　白子落退出房间，奇怪，到底是答不答应啊。师傅能不能好好同她说话啊，非要打哑谜似的。不管了，先幻了再说。师傅不喜再幻回去就是了。

　　暮色四合，祁幕衍出了厢房，丝丝缕缕的淡香扑鼻而来，一池红粉皆有的莲正娉婷开放。他的目光流露出怀念的意味，师傅也喜莲，她的住处也有一央菡萏。菡萏的季节到时，每每他过去请见她，总会闻到这样的香，不浓重的过分也不淡雅的过分。恰到好处的宜人，就像师傅给他的感觉。时过境迁，当初那个爱莲的人已不再，却另有爱莲的人出现了。
　　小徒弟的性格确实与师傅相差甚远，可是喜好上却大有相同。
　　祁幕衍想起迩愫上仙，嘴角牵起一抹淡笑。正在窗前赏荷的白子落在祁幕衍出房门那刻起，便在关注他。此刻见从不轻易展颜的师傅，竟然因为这一小池的荷花笑了，心里很是震惊。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的师傅也喜欢莲么。怪不得刚才并没有驳回她的提议，没想到，她和师傅还有相同的爱好。想到这层，白子落也笑了。她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相似，高兴坏了。
　　要伪装成凡人在人间生活，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青竹一大早便出门去找牙婆买厨娘和侍从去了。凡人三餐必要进食，仙人则不然，别说三餐了，就是几日不吃也不碍事。现下，他们虽住的离集市不近，但也有人员流动。事出反常必有妖，左右要在凡间呆上一段时间，便废点心思，拾弄的与凡人相像点为好。
　　祁幕衍虽急着寻回师傅，但也得耐着性子等隐在暗处的人给他传消息。至于是真是假，只有自己去探个究竟。
　　所以总得来说他是个闲人，有些闲的祁幕衍上仙决定给自己找些事做。
　　再提提白子落。
　　以往白子落在天界时，穿的素纱薄衣皆是上好的衣料。好吧，不过她得先承认这是沾了师傅的光。因为那些都是师傅惯例该用的，她只不过是被顺便捎上而已。
　　昨日已尝过人间的饭食，惊艳谈不上，但也蛮对她的口味。上回在集市上她没多留意人间女子的衣着，今天要不要去制衣店瞧瞧人间流行的款式，给自己添置几套，毕竟总穿一件衣服，衣服会脏啊。
　　女为悦己者容，常人的解释是女儿家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而打扮自己。但在白子落这儿，她理解的意思是，女孩子为了自己欢愉而装扮自己。在她看来，女孩子作为独立的个体，为什么要用容颜去打动取悦别人呢？再者，人世间相爱的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难道还需要容貌的好坏去维系么？这样浅薄的感情，不要也罢。
　　白子落想出去，却又有些害怕出去。因为师傅许是不允她出去，可是她委实又非常想出去。出去还是不出去，白子落这个有选择困难症的陷入了抉择的漩涡。
　　思量了一番，白子落还是决定遵从本心。人生得意须尽欢，莫辜负好时光，想做什么便要放手去做！白子落在心里鼓励自己，但仍怕师傅寻她不见，所以还是留了张纸条。
　　白子落是越墙出去的，刚才师傅好像去了大门，趁这个机会出去正好。
　　行了良久，鲜有人迹。白子落稍觉疑惑，明明宅子离集市并不很远，可街上却始终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又走了一刻钟，白子落越发觉得不寻常了，前后两日怎么说也不该有这样的极差，一个热闹的过分，一个冷落的过分。白子落小跑到前方一个大娘身处，打算解解惑。
　　“大娘，为什么白日里街上人却这么少啊？”
　　“小姑娘，你还是赶紧回去，别在街上乱逛了。近日这安燕城不太平，已经死了好些人了。”
　　“死了很多人？”
　　“是啊。”
　　“大娘能不能和我说的具体点？”
　　“我也得赶紧回去了，这街上多呆一秒就越发让人心慌，若不是孙儿生了病，急着抓药，大娘我都不用出这趟门了。”
　　“小姑娘你倒是撒手啊！”
　　“大娘，你不说清楚，我手就松不了了呢。”白子落笑着，面上好不娇憨，说的做的却尽是些为难人的。
　　“你这是强人所难啊。”
　　“大娘有这闲工夫于我辩论，倒不如腾出时间，尽快于我说明白。”
　　被白子落扯住的大娘，挣扎了一番，发现挣脱不开。暗道这看着娇娇弱弱的姑娘家，力气倒是不小。她打小做惯粗活，力气可是连她家那口子都说大的，如今连个小女孩都挣不开。
　　认命的大娘只得一一相告。
　　白子落一松手，忙着逃命的大娘飞的不见了人影。
　　这大娘不会也是神仙吧，怎么逃得这样快，在背后看着的白子落颇为感慨。
　　人间出了这样的怪事，白子落觉得靠自己应付不来，此刻还是打道回府方是上策，得赶紧告诉师傅才是。
　　可是，白子落反身往回走一段路以后，恍然之间，不知是不是怔松了，发现自己好像又置身到了那个热闹的集市。人群穿梭往来，络绎不绝，街上两旁的小摊贩错落有序排列着，长的快到街的尽头似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子落的心里浮现些许疑惑，若方才不是她的黄粱一梦，真如大娘所说，那么昨日她们见的是什么？可若此刻眼前所见才是真的，那刚才所见的又是什么？
　　真真假假，皆是如此真实，但其中总归有一个是假的，只是白子落分辨不清。她心里叹了口气，无论哪一个是假的，都暗含“玄机”。本想着在人间可以松快些，可没成想这才到人间没几日，就出了这样的事，白子落想这委实不是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