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子规啼》裴九烟

1、反常的师傅

　　“师傅，慢些。”
　　“何事......”
　　“徒儿......跟不上。”
　　“你若再如此顽劣，疏于练习，从此往后，便不要再跟着我了。”
　　“徒儿知错。”诶了责骂的人内心十分不忿，拜托，左右她才入门两年，高龄约莫上万年的师傅能否别再这般为难于她！
　　看着小徒弟低眉顺眼，娴静如花的模样。祁幕衍暗叹，只怕她内心又是将他批了个遍。他教导她的日子虽短，却也将她的性子摸了个通透。
　　罢了，他减了速度，堪堪让小徒弟跟上。
　　还是小孩子心性，便不要这般与她计较了。

　　窗外的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纵然，不尽美满，但却终有一日圆满。那遥隔银河的牛郎织女，纵使有情不能相守，却也总有相见的一天。
　　而他呢？几千年，几万年过去了，冰冷冷的宫殿却只余他一人。
　　何时，师傅你才会回来，回来见见你的徒儿。
　　如今，他已经足够强大，成了你期待中的模样，他再也不是需要你庇护的弱小稚子，他已经能以一己之力，游遍这四海八荒，不惧任何人。
　　可是，究竟何时呢？
　　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免得空落落的，没个寄想。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祁幕衍自窗前而立，忧思百起，记忆里的那个人，一袭轻纱勾勒了曼妙的身姿，一双冷眸却总能在笑时弯成一轮弦月......
　　他犹记得，她刚收了他时，甚是严肃端庄，像是一座没有笑靥的冰山，让人生不出亲近之心。她总是冷冷淡淡，教导他也仿佛是例行公事。虽说不上是敷衍了事，但也是绝无半句废话。那时他是她座下唯一的弟子，能拜在天界大名鼎鼎的迩愫仙子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
　　每每看见其他上仙座下的弟子，望着他满含艳羡的目光。他却心里独自发苦，按照规矩，理应由他照顾师傅。可是，这相顾两无言的状态，他要如何侍奉师傅？
　　每次单独面对师傅，虽称不上是战战兢兢，可却总有些手无足措的感觉。明明他没有愧对于过她的教导，课业也完成足够优秀。但在师傅面前，他就是有一种不知做何事的窘迫感。师恩大于天，他想或许是她在他最无助，最绝望，最落魄的时候出现。带着生的希望，及时拉了他一把，他才会这般的想要做些什么去回报她，想要讨她的欢心，想要她满意。
　　祁幕衍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她朝他伸出的那双手，修长温暖，是如何把他从绝望的境地，拉了出来。
　　自那以后，他不在孤单单的游走，他有了师兄弟，有了闲暇时互相打闹的玩伴，更重要的是，他有了师傅，有了教导他的人。她告诉他，只有学到了本事，才不会害怕别人的欺负，才有能力保护自己想珍惜的人......可以说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师傅给的。然而，他却没有能力去为她做些什么，因为......
　　这四海八荒，上穷碧落下黄泉。终于有了他可以停留依靠的地方。只是现今少了师傅，终究少了归属感。
　　如今，他也收了小徒弟，成了别人的师傅。可是，却弄丢了他的师傅。
　　梦里迷花看雾，只愿再遇的那一天不是遥遥无期，那么心里便也不会那般绝望。身处这几近了无牵挂的九重天，便也不在那般煎熬。
　　夜深露重，他知。望着青石铺就的长廊，纵便有万般情深，那人终究不会出现在回檐处。祁幕衍忍不住掩了窗，如此忧景，不看也罢。
　　漫漫无眠夜......

　　翌日，白子落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先是磨磨蹭蹭的给自己梳洗完毕，而后才小碎步一般的挪到了祁幕衍的寝殿。说实话，昨天被训了一顿的白子落，仍有几分忿忿不平。自己的资质算的上是上佳，虽然她是有些顽劣，加上不爱练功，但是她从来没有给师傅丢过脸面啊。那一次与其他仙人的弟子她有输过！而且师傅如今堪称是九重天上无人能敌的上仙，她就算是日以继夜的追逐，也无法与他比肩啊！
　　作为一个有如此挑剔，严厉的师傅的徒弟！她表示很难过！就师傅这怪脾气，还只肯收一个徒弟，她表示她更难过了！不过，她以往听讳偃和她提起，当师傅还不是师傅的时候，当师傅还处于求学状态，咳咳咳，也就是当师傅还是徒弟的时候，他的师傅也只收了一个徒弟，也就是迩愫上仙。只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迩愫上仙便不见了。讳偃还告诉她，师傅与迩愫上仙的感情颇为深厚，以至于现在收徒弟也效仿迩愫上仙。
　　好奇心很强的她，头一次没有八卦的心思。她只是表示她真的只求小师弟！求小师妹！泪目！师姐需要你们！还有真的想象不出师傅还有孺慕之情这种东西啊！
　　以至于，后来她回过神，八卦兮兮的拉着讳偃问迩愫上仙与师傅的事。只得到一个无可奉告的回答。似乎这九重天上，关于迩愫上仙的事都成了谜团。唯一知道的便是她曾是现在声名显赫的祁幕衍上仙的师傅。
　　白子落一路诽腹的到了阑珊北苑。她抬头看了看那四字牌匾，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平日里淡漠非常的师傅为何会给自己的院落起这般......恩，有些女气的名字。实在是与师傅的行事作风不太相符啊。
　　想了一盏茶的时间，仍是不知所以然。白子落敲敲自己的榆木脑袋，管那怪人作甚，九重天上论实力，他第一。他想干嘛就干嘛呗。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虽说，这六界之中，天界独大。但危险是防不胜防的，有这一位武力值爆表的上仙坐镇，想来师傅对帝君来说也如一颗定心丸一般。不管师傅做何事，只要不过于过分，也是无人会看管的。
　　一路行至师傅的起居室前，说来也怪。以往只有她迟于师傅一步的道理，还从无她到苑内，还不见师傅的事发生过。
　　白子落忖量了一会，先是轻轻敲了敲师傅的房门，房内便立即传来熟悉的声音。嗯！哪能不熟悉！白子落不知被这略带冷漠却又清冷的有些好听的声音批责过多少次。
　　直到那微冷的声线戛然而止，白子落懂了大概。师傅的大意是今日他身体微恙，不便授课，让她先行归去。她歪歪头，也就是说她这一整天都无需练功了么？这么一想，昨日连着今日一大早还未散去的愤然也去了大半。她嘴角偷偷勾起一抹笑，自顾自的嘀咕，谁让他昨日平白训她，如今可好，马上便病倒了。看来这回连上天都看到她的冤屈，要为她请命。
　　此刻屋里并没病倒的祁幕衍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声，白子落的性子与师傅倒是相差甚远，稍有几分委屈，便必在心上想要剜上他几刀，拿他当仇人般看着。也不懂得掩饰，每每他训上她几句，那水光潋滟的杏眸，泪将落未落，委委屈屈的将他瞧着，反倒叫人不认苛责。左右不过说了她两句，倒像是他做了天大的错事一般。而师傅呢，总那般高高在上，似那清辉一片，让人不忍亵渎，但却也少几分亲近之感。他皱皱眉，要说这两人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他对着她们，都颇有些束手无策。师傅住在他的心上，遥不可及，但他仍想不顾一切的想要接近。他的小徒弟，虽有几分顽劣，但纯良无邪，心思简单，教他很想护她一生无忧。
　　思来想去，不知怎的祁幕衍的心理陡然升起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似是有什么再也无法驻足了。
　　他起身开窗，却见门扉处有一只素雅的白玉瓶，瓶内胡乱插了几只含苞待放的桃枝，风微微吹起，一张细长的纸条柔柔的舒展开来。祁幕衍愣了愣，旋即转身去开了门。只见那纸上一排娟秀的小楷，不外乎是愿他早日康复的祝语，但郁郁的心情却好似不再了。
　　古灵精怪的徒儿，他知这纸上写的非她所愿。大抵她还是更欢喜他多病几日，好寻了空闲，多去几处玩闹。
　　离了阑珊北苑，白子落思忖着，听讳偃说瑶池一簇拥的莲花开的正盛。而她莫不如也是那地方出来的，去看看她的小朋友们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当下做了决定，白子落也不拖沓，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瑶池。讳偃果然没有骗她，那亭亭玉立且皎洁无暇的红菏菡萏当真是嫩蕊凝珠，美的让人错不开眼。
　　左右无事的白子落，胡乱选了个空地席地而坐，便开始呼吸吐纳。练功这种事，有人逼着，便越发不想做给那人看。现下无人约束，却倒想练上一练。大约这便是讳偃说的逆反心理。
　　在白子落为数不多肯端正态度认真练功的日子里，还真没见过有谁这般不长眼的打断过。但此次有了意外，正当白子落聚精会神，恰要突破往日难以勘破的境界时，恍然听见几番呓语。
　　“愫儿，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