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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一、征南将军 ...

  •   没脸没皮的甜蜜日子过了没几天,司马懿终于带领大部队姗姗来迟。

      大军相距江陵城还有十多里,传令兵便将消息提前送了过来,我的心情跟着从梦幻被打回现实。司马懿和一干朝廷官员正式入城在八月二十六日中午,我率领江陵众将官陪同曹叡前去迎接。一番君臣上下相见之礼过后,曹叡当晚在城中设宴为高级官员接风洗尘。无法全部进驻城中的禁军士兵分批在城外扎营安顿下来,同样获得一顿格外丰盛的晚餐作为犒劳。

      不大的江陵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城内城外到处都挤满了士兵。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朝廷高官出入,我手下的将官一来身份低、二来没见过这么大场面,很是不自在,见了那些朝官都不知该如何打招呼。好在曹叡早早下了命令,明确规定江陵城的事还是归江陵城的将官管理,朝中官员不得插手,沈钟他们才有做事的底气。

      禁军安顿下来之后,曹叡给了司马懿等人两天休息时间,便要他们陪同自己,前往附近的夷道、江夏巡视了一番。此举颇具危险,但曹叡既然能做到甩开大军提前赶到江陵来跟我过中秋节,这么点阻力自然不在话下。想法虽然大胆,准备工作仍一丝不苟。他花了五天的时间到这两个地方转了一圈,分别见了两城的守将,又折返回来。我没跟去。但据跟去的人说,巡视效果不错,夷道和江夏的官兵们都备受鼓舞,士气高涨。曹叡圆满达成了目的。

      晚上独处时,我向他祝贺,他笑了笑,随即轻叹一声。

      “回来的路上还有人向我进谏,说天子不应长期离开国都,须得尽早返回才是。真是不识相至极!”

      我戳了一下他的脸,用玩笑安抚他:“是谁这么不识相,撤了官职,赶回家去,省的在你身边烦你!”

      他的笑容有几分无奈,调皮地回戳我:“说的跟我真能这么做一样!要那样,我还不等着被奏章淹死?”

      “怕什么?你就把责任推到我头上,说是南中郎将夏侯称弹劾某人,让他们用奏章淹死我吧!”

      他双手环住我的脖子笑得开怀,实际上我知道他内心的无奈。汉末魏晋,正是历史上门阀政治开始壮大的时代,相互通婚、盘根错节纠缠在一起的世家大族形成了一个强有力的阶层,逐步架空皇权,以至于到东晋时变成皇帝虚有其名的地步。在曹叡的时代,乱世尚未结束,前两代打天下创基业留下的余威仍在,情况还不是很严重。但随着早年军功起家的亲信日渐年老凋零,士族对朝政的渗透越来越深,政治嗅觉灵敏的曹叡已经感受到威胁。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南中郎将’的官职,是该提一提了。”

      “不着急吧?我来江陵还不到两年,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像样战功,不如再等一等。”

      他看着我低声道:“你知道吗?征南将军夏侯尚,已病重卧床,时日无多了。”

      我十分惊讶。这两年夏侯尚的身体明显不比从前,我的确有所耳闻。年初的江夏之战,他憋着的一股劲在战役结束后松懈下来,跟着就生了一场病,将养了许久。然而要说他病危,还是令我过于震惊了。夏侯尚年纪并不算大,还不如从曹操时代活跃至今的宿将张郃。

      “这……不至于吧?就算稍微病得严重了些,也不至于突然病危?”

      曹叡轻叹:“此事绝密,我一得知便严令不许泄露。宛城的幕僚们做事也很周到,早已想到此节,难怪你不知道。若非反复确认过,我也不敢相信。毕竟征南将军一职位,若在此时空缺,当真有些头疼。”

      我一下子想到了司马懿。按照历史原本的发展路线,夏侯尚死后,接替征南将军驻守宛城的就该是他了。正是在宛城任上,他做出了八天疾驰奇袭上庸、斩杀二次叛主的孟达这一壮举,名声大噪。征南将军是司马懿乃至司马家族掌握军权的起点。那么如果现在,夏侯尚去世的时间点再一次来临,我是不是应该阻止司马懿取得这个权柄呢?

      “征南将军驻扎宛城,掌握荆州、江夏、新城等郡的军政大权,对出任者的资历、威望都有一定的要求,更重要的是为将资质。放眼朝中,真要找出一个夏侯尚的继任者,并非易事。自从接到他病重的消息,我便着手考虑继任者一事,思来想去……”

      曹叡慢条斯理地说着,目光缓缓落在我脸上,莞尔一笑。

      “不如就提升你填补此位,你意下如何?”

      我又是满脸惊讶,他“噗嗤”一声笑了。

      “你啊,怎么老是这么吃惊?你不是没想过吧?”

      “还真……没怎么想过。”

      但我并不觉得曹叡是真心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口吻更像是看到我在眼前,一时兴起开个玩笑。尽管我一万个不情愿,真要论人望和能力,司马懿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不是我。以我目前的资本,尚不足以服众。

      他像是起了捉弄我的心思,盯着我追问:“那我要是说真的呢?你难道还会拒绝?”

      我想了想,实话实说:“我的确很想要更高的官职、更大的权柄、更强的力量,来推行我的计划——但不是现在。现在你即便硬将我推上征南将军的高位,恐怕难以服众。征西将军和征东将军两位朝廷栋梁、宗室支柱,未必会认可我。如此一来,要推行三分归一的祁山之策,想必也很困难。因而即便你执意要给,我也未必会接。何况……”

      我看了他一眼,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何况陛下说不定只是在试探臣下。陛下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吧?”

      耳边静了片刻,他轻声笑起来。

      “说了独处之时,不必以君臣相称。刚才说那些话时,你忘了。”

      我也笑道:“事关重大,说着说着,口吻便不由地严肃起来。是我错了,定然改正。”

      “朕累了,替朕揉一揉。”

      他说着往我腿上一躺,闭上了眼睛。我俯视他俊美的脸孔,浓密的睫毛密集如羽,俊秀的五官优美如画,不由地扬起嘴角,毫无怨言地替他按摩经络。他的相貌和体质都更像他的母亲,偏柔弱秀美,一向不够强壮。倒是我,在二十一世纪的本体明明是个弱鸡,却意外得到了夏侯称这个强健的身体。不知在二十一世纪的夏侯称的灵魂,会不会嫌弃缺乏锻炼、毫无肌肉的我原本那个身体。

      一通胡思乱想,手上动作没停。我将力度拿捏地恰到好处,陈庆和星寰又都教过我人体脉络的知识,曹叡被我服侍得相当适宜,很快便放松了肌肉。见他心情不错,我便重启话题。

      “征南将军的病情当真如此严重,没有治愈的可能了?”

      “……其实他本来已经向我提出,想要辞去官职回洛阳休养,我还在犹豫,汉中战事骤起,无暇顾及,只好让他暂时支撑一阵。却没想到,他没能支撑得住,病倒在宛城。遍访名医全力医治,还是……”

      我一阵唏嘘,他沉默片刻后说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想任用司马懿接替征南将军,你觉得怎么样?”

      我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睁开眼睛,明亮的目光望着我:“果然你心里是不赞同的。”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反问:“你早已想到我不会赞成?”

      “为什么?”他追问,“因为他是父皇的人?”

      我沉声道:“你心里这不是一清二楚么,还问我做什么?”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重又闭上眼睛,吩咐我“再揉一会”。我什么也没说,慢慢帮他重新开始按摩。

      “父皇从青年时代便与司马懿交好,我是看在眼中的。即便父皇已经不在,他对我、对大魏的忠心仍是一般无二。再加上他擅长谋略、为人沉稳,让他坐镇宛城、统领荆州,正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你看,你心里果然已经有了主意。”我轻声说。

      “可是你却不赞同。”

      我“嗯”了一声,并不否认。他停了片刻,问我:“那如果让你来推荐,你认为何人能够胜任?”

      我想了想,道:“张郃不行么?他是三朝元老、沙场宿将,人望、资历、能力,哪个不在司马懿之上?”

      “张郃……”他沉吟道,“可是蜀贼既然有意进犯,今后汉中、关中难免再有战事。张郃久在西北,不宜轻易调动。”

      我沉默。我当然知道西北前线确实离不开张郃。可是这样下去,难道要等着司马懿接替曹真成为西部主帅,再度设计张郃吗?

      “你是觉得司马懿哪里不行?”

      他的追问让我觉得很难回答,思来想去,只得答道:“正因为司马将军城府太深、谋略太高,令我感到害怕。”

      他哑然失笑:“你这是什么理由?”

      我不紧不慢地为他放松筋骨,轻声说道:“你不知道,我也没跟你提起过。先帝回光返照时,不是单独召见了我么?”

      “嗯,我还记得。”他冷冷淡淡地回答。

      “我是先帝意识清醒时最后一个受到单独召见的人。就因为这,我差点被司马懿生吞活剥。他怀疑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刺激先帝的话,导致病情突然加重。实际上先帝不过是回光返照,才有体力和精力与我交谈,并非我说了什么。”

      “就因为这个?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惧怕司马懿?”

      “我怕的不是司马懿。”我的声音愈发轻微,“而是他内心对先帝的那份忠诚。无论他对陛下你如何忠心耿耿,都不可能比得上他对先帝之心。”

      曹叡闭着眼睛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却不由自主地凝固了。我心里知道话说得有几分过头,弄不好会有反效果,便尝试着挽回。

      “当然,无凭无据,你可以认为我只是凭空猜测、诽谤朝臣。我也不是存心挑拨你和司马懿之间的君臣关系,只是……”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我是信的。”他闭着眼睛说,“先帝英年早逝,若说有谁能够对司马懿的心情感同身受,恐怕只有你了……”

      我无言以对。曹叡根本不知道,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走向,不需要太长时间,我就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感同身受”。那才是叫我最为恐惧的事。

      “但朕如今是一国之君,不能单凭感情好恶来决定政事。你明白么?”

      他骤然睁开双目,凝视着我。我愣了片刻,本能地回应道:“当然。本该如此。”

      “尤其是经过了这次的汉中之战,仲达跟在朕身边,朕发现他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如今军中宿将凋零,正是用人之际。仲达从太|祖皇帝起便效忠皇室,年龄、资历、威望,都是担任征南将军的不二人选。放眼朝中,的确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

      “既然陛下已经决定了……”

      曹叡打断了我:“再说,让他离开京城、远离皇宫,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一愣。他笔直地盯着我。

      “你刚才不也说了么?他对朕再怎么忠心,也不可能比得上他对先帝之心。先帝与伉俪情深的太后之间,可还有个亲生儿子呢!”

      我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才真正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一股寒意顿时从后背蹿上头顶。是我低估了他吧?我以为他需要我的提醒,实际上他根本不需要。他比我更清楚事情的真相,也比我想的更深、更远。他并不需要我杞人忧天。

      是我从前并未真正了解他,还是帝王之位当真可以改变一个人,让从前那个内向柔弱的少年变成一个冷静强硬的王者?

      看着他那张俊秀依旧的面容,我完全说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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