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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海棠 ...


  •   她正要同郁兮商量应急的对策,从院门外走进一主一仆两人,小喜子,小砚子赶忙上前见礼请安,觅安拉了拉郁兮的衣袖,暗暗说:“格格,六爷来了。”

      刚转过身,他的那双石青缎补绒花卉纹头皂靴就走到了她面前,郁兮蹲下身问他的安,恭亲王叫了起,一蹲一起之间,她视线往上停留在了他束腰带下系得那只红缎口满纳福寿双线鸡心荷包上。

      他则是望着她发簪上的那只金松鼠跃进了两株西府海棠的枝叶间,“方才在院外听你们聊得挺热闹,聊什么呢?”目光一转,看向石桌上的杯碗,略微有些诧异的问,“怎么在外头用膳?着凉了怎么办。”

      郁兮道:“有劳王爷关心,在辽东住惯了,耐冻。也没聊什么,聊这院里的两棵西府海棠罢了。”

      见她脸色颇冷,话语间甚至还有些阴阳怪气,恭亲王眉头微皱,周驿看得是云山雾沼的,昨天晚上主子爷带人家回来那时候不还高高兴兴的,过了一晚上,态度怎么就情转直下了?

      他最先怀疑的对象就是边上伺候那俩人,定睛一看,小喜子小砚子站姿畏畏缩缩的,碰上他的目光,只当他能吃了他们似的,吓得眼珠子乱转,好啊,这俩人果然有鬼!

      他端正帽顶子,摆出一副笑面行上前替他们家王爷探明其中的原因,“格格昨儿晚上歇整得可好?身边这些个奴才伺候得可好?”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尤其加重了语气,郁兮面向他时脸上起了笑意,“多谢谙达悉心安排,我在王府上吃的好睡得也好,格外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这就好,”周驿道:“奴才怎么好意思抢王爷的功劳,这都是王爷的安排。”

      活落小砚子,小喜子的帽尖直打颤,敬和格格脸上的花影丛丛衰败了一大半,周驿有些回过味来了,一提他们家王爷的名头,她脸色就垮,看来这不高兴的源头来自于恭亲王啊!可这到底因为什么呢?

      若要顺着周驿的话往下说,难道还要她给恭亲王道谢不成?她也想知道面前这人到底出于何种考虑让她住进自己福晋的正殿里,只不过目前不是合适争辩的时机。

      郁兮的心里很乱,勉强伏下心静下气,抬眼看向他道,“王爷是来接我入宫的吧?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入眼的是冬末时节,万事寂寥当中的一抹青翠,他品月色缎平金绣棉纹氅衣透着湖面微澜似的绿意,那只红缎的荷包作为唯一装点的行头,就像他这个人,色泽鲜明,出现时便会惹人注目。

      他眉头锁着疑问,答非所问:“怎么了?”

      怎么了?看来他察觉到了她的不快,郁兮有些后悔不该表现的这样明显,他毕竟是出于好意才将她留宿在王府中,锡晋殿的居住条件有可能是后院所有殿所中最优越的,他盛情款待她,可能是存在越界,违规的嫌疑,不过这是他的待客之道,既然他担心她在室外吃饭受凉,怎么会安的坏心呢?她如果能早些想到这点,大概就不会怀疑他是何居心,从而在他面前使性子了。

      这般想着,郁兮非没有怪罪他,反而觉得是自己太过矫情了,“没什么?”她装出很无辜的样子,“王爷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的意思?”

      突然之间由阴转晴,她坍塌的嘴角也再次矗立起笑意,恭亲王一时难以适应,眉头舒展的过程就显得有些不自然。

      不过据周驿察言观色,还是觉得恭亲王最近随机应变的能力进步了很多,不像之前那样,甭管面对谁,都是一副冷到结冰的面孔示下,跟着敬和格格,恭亲王学会了放松表情,放松声调,甚至学会了笑,其实他觉得是件好事。

      宫里是按照培养诸君的方式来培养恭亲王的,他本人身上确实处处彰显出成功被培养后痕迹,比方说神态管理这方面,恭亲王能够按照要求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好厌不言于表,心事不于人知。

      周驿作为伺候他十几年的太监,也不敢说对恭亲王有十成的了解,他对他的脾性摸透得八九不离十,可若说恭亲王内里的乾坤,外人可以窥看到的也只是冰山一隅,他所呈现出来的这部分,也仅仅是他想要让人看到的样子而已。

      可恭亲王也是人,表盘上的指针也有走累罢工的一日,何尝一个食五谷,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王爷。

      敬和格格是第一个让恭亲王允许自己露出破绽的人,在她的面前,他眉眼字句间有了人情味,甚至打破某些自我限制,比如说在军中合众唱戏,这一举动敬和格格不是主因,却也是诱导的因素之一。但愿这位格格不会是最后一个开启恭亲王封闭内心的人。

      他这面费力琢磨,那面两个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又聊起了院子里这两株海棠,恭亲王也说北京春迟,“古人云:“燕地三四月,江南二月时。”,江南那面“春风又绿江南”的风光,北京城至少要等到三月份,当初也是见这两株西府海棠开得好,我才选择把王府建在这里。也算是我的私心作祟吧,圈进我的院子里,外人就看不到了。”

      两人同时抬头望向树冠的顶端,郁兮从树叶枝隙里看到了完全放亮的天色,透着一丝蓝。“花开的时候一定很漂亮。”她喃喃道。

      她想,他把锡庆殿建在这两株三百年寿命的西府海棠前,是想给他未来的福晋栽种一方全北京城最美的花香吧。

      闻声他看向她温静的侧脸,花开的样子年复一年他见过无数次,能想象得出来,她站在花影下面会是什么样子。

      锡庆殿是给他那个目前为止并不存在的福晋所建的,以他的年纪,早该娶亲了才是,他并不排斥婚配这件事情,只是私心里对婚娶的对象要求比较严苛,她也许是个帝都簪缨世族家的小姐,也许是位边疆部落的格格,又或许是江南水乡的小家碧玉,不管是谁,他期待的是那种榫卯契合的感觉,只要是对的人,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到她来,然后送她一片花开。

      但这不过是他的标准,他深藏于心,幼稚可笑的憧憬罢了。他的福晋,届时会由宫中斟定,不管是谁,只要能带来足够的人脉和利益,已然足够,感情是不需要考虑的范畴。

      “的确漂亮,”他道,“到时花开,有空的话我带你来看。紫禁城以外北京的春天,除了我府上的海棠,也就是崇孝寺的牡丹,法源寺的丁香尚可一看了。”

      郁兮看过来,嘴角伴随着花香花开,笑着说好,他是认真的,她却只当他随口一说,等他娶了福晋,遇见了那个对他有特殊意义的人,欣赏恭亲王府这两树海棠花的队列里,应该不会有她的名额。

      两人说笑,周驿有些不忍瞧,这一幕岁月静好太过难得,看得时间越长越品出忧伤的味道,垂了眼上前打千儿,“回王爷,格格,不是奴才打扰您二位的雅兴,实在是因为时候不早了,该出发入宫了。”

      当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事后多年回想起来,那时恭亲王府的西府海棠还未开花,有两人立在树下,谈论它们花开的样子,说着说着仿佛就有花瓣飘落下来,花香满园,然后一太监催促他们离开。

      海棠花留在了原地,离开的人揭开了下一段人生的篇章。

      前往宫城的路上,伴随着车厢外的马蹄声,觅安问,“格格难道就不生气么?六爷让您住恭亲王福晋的主殿,传出去难免会被人说嘴。”

      郁兮道:“之前我也这么想,可后来我又觉得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听完她曲折挣扎的心路历程,觅安了然道,“格格这么想好像没什么错,奇怪了……”

      “哪里奇怪了?”

      “之前奴才帮六爷说话的时候,您总让我留着心眼,不能轻易相信别人,您瞧您现在对六爷评价多高。”

      如果不是觅安发现,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内心对恭亲王态度上发生的转变,她嘬着腮思索,“我是觉得他没有故意而为之的必要,今天他没有捉弄我,也没有办我难堪,能图我什么呀?我也不能随便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不对,这件事只要不被人大声上外面宣扬,应该没有人会在意的吧。不过他这热情好客的毛病是得改改,怎么能让外面的姑娘随随便便就住进自己福晋的寝殿里呢?”

      “热情?”觅安听得瞳孔放大,“格格,也就是您能瞧出六爷的热情,那张脸奴才瞧一眼就觉得害怕。”

      “我怎么不觉得,”郁兮在脑海里描绘那张脸,“他这人吧,是不怎么爱笑,可也不是凶神恶煞的模样,哪里会让人觉得害怕呢?”

      觅安道:“六爷待格格跟别人不一样,您怎么会觉得害怕呢。人家送你千里镜,还要带你去看花呢。”

      郁兮似乎看得很明白,“说来说去,还不是有求于人,低头办事这个道理来着。”

      这样的论调两人之前也讨论过,彼一时觅安会认为这个解释很合理,此一时,她感觉到这样的解释逐渐变得不完美了,原因在恭亲王的身上,不知具体从何时起,她开始觉得这位王爷对郁兮隐隐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情分。

  • 作者有话要说:  磨蹭完了,明天入宫。
    还有男二已经出现过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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