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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盘桓 ...

  •   “当真?”萧远愣住了:“我还当他会选灵韵或者煜行这样的孩子。”
      “若他真是选了这两人那便是要造反了,我和他师父都不会同意。”沐昼靠在柱子上,声音听不出他在想什么:“但是我也觉得,再怎么样他也不会选萧熠生。”
      萧远笑道:“是因为当年泻药的事?”
      沐昼摆摆手:“沐璟虽然闲下来喜欢计较些小事,但实际上也并不会太在意这些,更不会影响到大事决策。”
      “我觉得他心中的天子,是沉稳,大气的,绝不应该是萧熠生这样什么都藏不住的臭小子”
      萧远笑道:“不管了,沐璟也是一个靠谱的孩子,他自然有他的道理。况且那是他要追随一生的人。你的责任尽到了,至于我······”
      他望着刚刚咳嗽时用来捂着嘴的手帕:“将死之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沐昼看见那块明黄色的手帕上染上了一大块血迹。他神色暗淡,嘴张开一半,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明日让沐璟来勤政殿找我,我问一问他打算何时立太子,一切,”萧远顿了顿,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切就照他的意思办吧。”
      沐昼一俯身,罕见地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沐昼谨遵陛下旨意,愿誓死追随陛下。”
      萧远不说话,只是看着远方。
      这是登基后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心说。
      你食言了。

      萧熠生当晚回去就仔细问了金枝谁在晚饭前见过皇后,金枝姑姑打小就对他宠爱有加,自然没有隐瞒什么,所以很容易就猜中了是他亲爱的大哥告的状,咬牙切齿地想着怎么扳回一局,吓得羲和公主在一旁边擦药边劝他说:“此事你理亏在先,况且帝师只是说自己不会说出去,并没有严令禁止其他皇子说出去,你这样一折腾,吃亏的还不是你。”
      萧熠生一想觉得有道理,这件事到底还是沐璟那个家伙的错。但看在他请了自己一顿饭的份上,就勉强放过他。
      这样一想开了,他也不觉得心里堵了,难得乖乖地擦完药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沐璟被召去勤政殿时就知道,某些老头子实在憋不住,半夜三更地去跟皇上汇报,十分愤怒加嫌弃。但是沐璟是谁?表达愤怒的方式自然与普通人不一样。于是他用他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平铺直叙道:“我还当你半夜出去会佳人去了,没想到还是去八卦告嘴。敢情我不是你亲弟子,所以你与我之间的一切在你那大富大贵的学生那里都是公开透明的是吧?”
      沐昼听不得他冷嘲热讽,但这事沐璟才告诉自己,自己当夜就马不停蹄迫不及待地透露给别人,这事确实不大厚道。便装聋作哑地不说话。
      “混账,净给我找事做。你等着我去告师父去,等你回到沐侯谷,让他天天给你咸菜馒头吃。”沐璟冷冷地甩下这句话,便戴上面具,走出门去,温温柔柔彬彬有礼地对勤政殿来的小太监说:“麻烦公公来一趟了。”
      沐昼看着小太监感受着如沐春风的温暖,摸了一把脸,上面仿佛被沐璟甩了冰碴子,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他这个“贤侄”的善变。
      “小王八蛋,”他自己嘀咕:“说得好像你师父听你的一样。”

      好不容易从勤政殿出来,眼看已经正午了。沐璟今天起了个大早,参加大朝会,顺便指导熊孩子们如何知行合一,活学活用。
      带孩子不是轻松活,更何况沐璟自己都大不了人家几岁。孩子们水平还参差不齐,专业方向可能也是南辕北辙,沐璟也是第一次指导大朝会的事,一早上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这种实战性的指导十分具有挑战性,既要对讨论的事宜有充分的了解,又要知识渊博,随问随解。
      沐璟今年也才二十出头,纵然之前用功刻苦,可是毕竟修习课本的时间足足比沐玦和沐翎少了一倍。可是毕竟是少年人,不肯露怯——尤其是在一帮只比自己小几岁的孩子面前。
      于是他一面听政,一面议事,一面给身边的一串“十万个为什么”答疑解惑,自己不懂的还操控着万里之外的甘棠在沐侯谷典籍阁中飞一般地查阅,那甘棠还不小心把刚刚起床准备修书的小师妹吓到飞起,以为她大师兄疯了,当真着实是不容易。
      沐璟现在看起来白色锦衣飘飘,由于沐侯谷的习惯并不冠发,只是将头发用玉簪攒住一部分,并且整整齐齐,一丝不乱,看起来颇为游刃有余,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样子,引来了无数年轻官员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面上人模狗样,其实心里和沐翎预估的差不多:离疯不远了。
      一忙就忙到了正午,沐璟刚从户部递交完手续,打算先回帝师殿用完午膳后,再去宫中的书阁中学习还未修习完的兵法阵术。结果刚一回去就知道那缺德师叔干得好事,又表面平和内心暴躁地去面圣。
      等到应付完勤政殿那头,沐璟感觉自己已经忙晕了——也不知是饿的还是累的。他心说等忙完这一头,一定要把甘棠或者望春召到京城一个,否则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在圣上驾崩前能不能学完该学的东西。
      沐璟想着,走入正殿,想着能不能靠着他那个不靠谱的师叔解决一下自己的朝事,好让自己能在两年内把排阵和音律给结了。顺口问旁边一个侍女模样的傀儡:“沐昼呢?”
      “沐昼先生说沐阳掌门有事,召他去江南那边一阵。”
      沐璟低声骂了一句,也没有其他的话,只是传了膳,吃完以后就自己回到寝殿自己去看命人去书阁拿回来的书了。
      由于大朝会五日一次,也不知是不是那些臣子刻意在未来的太子面前显摆能力,这次朝会没有吵架,并且效率格外地高,基本上把之前一个月堆积的事情处理完了,再加之皇上有意提高沐璟在诸位权贵中的地位,所以许多事都叫他着手去办,于是沐璟这个月格外忙碌。白天要去各种部门之间协调,晚上还不能落下自己的功课,还要抽时间给那群皇子讲学,沐璟真真忙得一心只想回沐侯谷养老。
      萧熠生那里明显就比他轻松不了多少,虽然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母后都没有夺嫡的心思,但是“帝师在皇上那里透露了立储的意向”这件事虽然明面上不说,但是实际上早已不是秘密。他大哥萧燐纪格外地忙碌,又忙着日日去帝师殿讨好沐璟,又忙着想方设法地坑萧熠生,萧炽锦——萧熠生首当其冲,原因很简单,他是嫡出。嫡长之争,自古以来都是个过不去的坎。朝中大臣也各自悄悄分成几档几派,各自为政,明争暗斗,十分热闹。
      纵然萧熠生最近十分老实,比起之前来说已经乖巧了许多,但是仍然难免被坑了几回。
      而且最近他父皇不知道抽什么疯,之前他大哥作妖坑他,他父皇也只是不动声色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训斥自己几句。可是最近开始,自己经常无故频繁地被罚被骂,比如擅闯宫中禁地,不尊师长,不从君命,甚至妄议朝政之类的罪名都出来了,每次一告去萧远那里,都会惹他那素来性格温和的父皇大发雷霆,然后一顿重罚——抄论语算是最轻的,至于一顿板子每次都少不了,有一次甚至还请动了萧远本人屈尊降贵地亲自打了一顿。
      最严重的是有时还不给饭吃,前几次羲和还偷偷送饭,后来有一次被逮到,规矩就变成了饿着他萧熠生,还关着羲和公主。闹得他深夜去帝师殿的小厨房偷吃的——因为在这偌大的宫里,只有帝师殿的厨房不归他爹管,一天黑就锁门。
      有一次还被沐璟那杀千刀的看见了,当场就笑得前俯后仰。萧熠生罕见地感受到了尴尬——毕竟沐璟可能这辈子都没有笑得这么放肆。
      但是因祸得福,沐璟可能也觉得这么干不太厚道,便准许他来帝师殿用膳,原话是:“殿下还在长身体,身为皇子,以后自然要长得体面。别一不小心把哪里给饿出毛病来。”言下之意就是:你可别饿着饿着把哪里给饿残了,到时候皇帝他老人家嘎嘣一下死了,这事你还得赖我。
      这事明晃晃的挑衅!萧熠生愤怒地想饿一顿能把哪里饿坏了这分明就是消遣我,并且当场表示士可杀不可辱绝对不会来你这吃饭。
      然后下一次受罚时,他自己实在忍不住,灰溜溜地溜去帝师殿。沐璟笑眯眯地站在一旁,桌子上还备了两幅碗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萧熠生一脸悲壮地拿起了饭碗,悲愤交加地吃完了饭。
      是可忍熟不可忍,一个月后,萧熠生又因为勾结朝中大臣受了顿重罚,对萧燐纪的一辈子的忍耐告罄,折头就去澜妃那里告状。
      澜妃是萧燐纪家娘,去说他儿子犯了什么错,有什么不是当然没有什么用。于是他打着请安的名义,和澜妃描述了他大哥在帝师殿门前的谄媚仪态,顺便婉转地表示如果他大哥再来骚扰我,我就让我勾结的那些并不认识的大臣去皇帝面前把这个感人的姿态再描述一遍。
      澜妃当真以为他勾结了一些朝臣,有夺嫡之意,又怕他真的把萧燐纪给帝师频繁送礼的事捅出去——毕竟,当皇帝要的是君临天下的气魄,而不是在沐侯谷的人面前当一条狗的气魄。
      于是萧熠生成功得到了五百两真金白银,以及短时间内的耳根清净。
      望着太阳照着明晃晃的钱,萧熠生十分满意,觉得捞了一笔。
      但转过来想,好像要那么多钱自己也没用,于是转头捐给了她姐姐在贫民窟附近设的粥棚。
      羲和公主是个机灵人,为了不让他弟弟亏本,当天就去勤政殿把这事告诉了皇帝,并且委婉地表示了请不要再饿着她弟弟了,毕竟是亲生的。
      公主前脚才踏出勤政殿,皇帝萧远后脚就忍不住地笑。
      “之前沐璟和我谈,说熠生资质好,就是过于与世无争,我还不相信。”萧远笑着丢下手中的折子,笑道:“我还当他是逗我,毕竟熠生从小就是个不肯吃亏的,但他为了大局忍到现在才还手,而且一打便是打七寸。当真有点帝王的风范。”
      三宝在一旁呵呵笑:“奴才倒觉得五殿下此举有些少年人心性,有些像小孩子耍性子。”
      “就是要这样的小孩子举动才能看得出本质,”萧远笑着,走出殿外,看来看外面一片春意盎然,心里十分舒畅:“还是个善良孩子,心里头有那些穷苦百姓,这一点就强过了许多孩子。”
      三宝心里也高兴:“陛下出去走走?”
      “不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沐璟是对的,如果人选是熠生,现在确实不是最好的立储时机。”萧远凝神,思量了一会:“这孩子资质的确是好,出生也好,就是性子太浮躁了,现在立太子,不仅不能服众,这小子还得狂成什么样。”
      再隔两年吧,萧远心想,就当是为这个孩子,为未来的大齐明君再撑几年。

      一切都在沐璟的预料之中。所以当沐璟三个月后终于有空时,回味起萧熠生的做法,尽管捐款这事博得一片赞许,但是他自己并没有被惊艳到。
      他当晚准备迎接早睡的一晚时,脑袋刚沾上枕头,他那扰人清梦的师叔就从窗户跳了进来,差点把沐璟闹腾出心脏病。
      “你不是去江南了吗?”
      “怎么?去了就不准回来?”沐昼一把抓起桌子上的果子,毫不见外地吃着,还边吃边说:“三个月欸,即使我去南洋也回来了。”
      “说吧,来了有什么事,”沐璟慢慢从床上爬起来,嘀咕道:“有事时你倒跑得快,没事时就来给我找事。”
      “这你可就冤死我了,帝师殿住帝师,我就是帝师,为什么没事就不能回来?”沐昼咣地向沐璟丢了个用布包裹起来的长条物件:“我这是给你的!小白眼狼。”
      沐璟打开一看,是一把细长的剑,剑上细细地刻着两个字“淬潋”。
      “据说铸剑师祖上是铸过鱼肠剑的。”沐昼咬了口果子,含含糊糊地说:“铸没铸过鱼肠我不知道,但是手艺是极好的。铁是你师父年轻时得的秘银寒铁,从前就是给你师父消暑的那块,一直没舍得用,便宜你这小兔崽子。”
      沐璟一时说不出话来,摩挲着淬潋两个字。
      字是他师父刻的,沐璟看得出来,但是用的不是沐阳自己的笔迹。
      笔迹有些陌生,有筋有骨,锋芒毕露,又带着他师父独有的,圆润光滑的风格。
      虽然天气十分热,但是这原本就是消暑的圣物,再加之淬过火,却是一片冰凉。沐璟轻轻抚剑,闭上了双眼。
      沐昼依然是一脸吊二郎当,靠在床边,月光打在他身上,细长的眉目眼角稍稍向上翘,嘴唇一抿,有几分年轻时候落下的英俊和潇洒。
      “功夫没落下吧?”
      “没,保命的本事,再忙都要练。”
      “那就不算辜负了这把剑,”沐昼歪着头:“带着把好剑,省得哪天因为武器不顺手被人杀了,夺嫡之战一旦打响,你往后的安生日子就少了。”
      沐璟心里五味陈杂,一时间鼻子一酸,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谢······呃···谢师叔。”
      然后他就看见沐昼手里的果子掉地了。
      “哇,我居然能在有生之年听你说句人话!”沐昼一嗓子号出来。
      沐璟刚刚内心的感动瞬间就被一嗓子号没了,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你是不是忘了告诉我另外一件事?”
      “哇,神机妙算!你怎么知道。”
      沐璟觉得耐心到极限了,一嗓子吼了出来:“甘棠是我的!你说我怎么知道的?”
      因为沐璟这三个月忙昏了头,一直没有管沐侯谷的事,也没有时间习课,所以就没有管甘棠。这时一看才发现甘棠好像不在沐侯谷了。
      “那你赶紧把她召进来,”沐昼摆摆手,心累道:“你的这傀儡倒是认主,我用尽全力召才稍微听点话。一路把她带过来,差点被怀疑是我拐卖的。”
      沐璟干巴巴地说:“她此来京城没有经我吩咐,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是你拐卖的。”
      之后他也没有耽误,连忙引起袖子中的魂线,一睁眼,就看见了帝师殿殿外的景象外加······
      外加两只熊孩子。
      “既然是能被沐璟先生看上的姐姐,先生必然是服你管教的。”
      沐璟:“······”
      看来今夜无论他师叔来不来,都是一个不眠夜。
      沐昼只是帮这个美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玄幻的色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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