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风阁》木离离

3、第三章

　　尘羽走了后，寒雪又巡视了一下顷风阁，交代了值守的弟子小心事项，就去了药庐，之前炼的丹药尘羽已经快吃完了，这两天还是再炼一些。
　　炼丹药除了一些特别稀有的药材需要炼丹者用自己的修为培育，大部分普通药材可以去山上采或者自己种植，他这次为尘羽炼的丹药还差一味药材，要去附近的山上采。
　　药庐四面环山，山上都是药材，只是他差的那味药材多长在崖边或崖下，这还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那药材不太常见，可能找几座山才能找到一株，若是找不到，便只能用自己的修为培育或者用其他的药材代替，那样一来就太慢或者药效就没有那么好了，寒雪踏遍了附近的所有山，竟让他寻到两株。
　　算算日子，尘羽差不多该从家里回山了，不过他要炼的丹药还差点火候，等他回到顷风阁，已是第二天一早，卯时，他准时去叫尘羽起床，却发现不太对劲，尘羽脸色潮红呼吸紊乱，寒雪将手放在他额头上，竟烫的很，忙叫了人去请郎中。
　　原来，昨天尘羽回山，丞相夫人将他送到山下，本待要将他送到山上顷风阁，但一来他觉得自己好了一些，二来怕别人笑他娇嫩，所以坚持自己走上山的，谁知半道落了阵急雨，淋了个透，半夜便发起烧来。
　　一会郎中过来把了脉开了药方，寒雪着人去拿药煎药，等药煎好了，把尘羽唤醒，扶着他一勺一勺的把药喂进去，刚喂进去便又吐出来了，便吩咐人再煎一碗来，堪堪喝了小半碗，才稍稍放了心。
　　尘羽烧的糊里糊涂的，喝了药躺在那里，小小声的低语，“大师兄，我没有偷懒，我有好好练，药也有好好吃，也按时回来了”
　　“嗯，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别说话了”。
　　尘羽才沉沉睡去。
　　巳时，寒雪去厨房让人熬了粥端了过来，唤醒了尘羽，将他半抱着放在垫高的枕头上，一勺一勺的把粥喂了进去，又熬了药喂他喝了，才又将他抱着放好。
　　尘羽一整天都在昏昏沉沉的睡着，其他师兄弟们早知道他身体不好，但没想到如此虚弱，想到平时净拿他打赌了，都没有帮他做过什么，这次他们都知道尘羽上山的时候淋雨了，却谁也没想到主动去关心一下，要不是大师兄赶了回来去叫他起床，他们怕是现在还不知道尘羽病了呢，不禁都心虚惭愧，个个主动请缨晚上照顾尘羽。
　　“不用”，说完，将尘羽用被子裹好，双臂微屈，将他抱回了自己房间，放在了自己床上——
　　那个，大师兄晚上这是要亲自照顾小师弟？个个面面相觑，一时搞不明白这个大师兄真的还是他们那个万年冰山的大师兄吗？
　　晚上，尘羽的身体轻轻的抖动着，嘴里不停的低声□□，小脸痛苦的皱着，寒雪将手放在他额头上，还是烫的很，密密的流着汗珠，便轻声将他唤醒，“很难受吗？”
　　“好冷好难受”，尘羽低低的呢喃着。
　　寒雪坐在床上，将尘羽抱起，揽进自己怀里，然后将右手放在他的小腹上，轻轻的缓缓的将气输进他的体内，轻声问道：“好点了吗？”
　　“嗯”很暖和
　　尘羽稍稍清醒了一点，微微抬头便看见了那双橄榄绿色的眼睛，那是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在专注的看着自己。
　　“大师兄不讨厌我吗？”
　　“嗯，不讨厌”
　　“我讨厌生病，也讨厌容易生病的自己”，不过淋了一场雨，就病恹恹的没有一丝力气，什么事都要由别人照顾，尘羽的神情愈发暗淡，眼睛似密密的笼着水雾，低低的小小声的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尘羽，不要这么说自己，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嗯？”
　　若是自己能早点回来......
　　第二天早上，尘羽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那双橄榄绿色的眼睛在看着自己，小腹微热，难道大师兄就这样抱着自己给自己输了一晚上的气？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已经不烫了，看来已大好，才缓缓收回了输气的手，将尘羽放好，帮他盖好被子，自己下了床。
　　“我好多了，大师兄一晚上都没睡？”都是为了照顾自己。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照顾你本就是我的责任，我去让厨房帮你熬点粥，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责任？是呀，他到哪里都是个负担，照顾他便成了别人的责任。
　　见他勾着头不说话，神情黯然，又轻轻的道：“你别多想，是我自愿的”
　　大师兄真的是自愿的吗？即便是假话，他也很开心。
　　尘羽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什么胃口，喝点粥就好了”
　　见寒雪出去了，尘羽望着他的背影，黯然的想：“大师兄帮我输了一晚上的气，一定耗了很多修为”，他就算再不懂，但也知道，修为是要靠一天天练出来的，很不容易，却浪费在他身上。
　　他真的不过就是个负担。
　　尘羽勉强支起身子，靠在枕头上，低低的喘着气，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房间陈设极简单，只一张小桌上放着文房四宝，靠墙处放着一个收衣服的柜子，一个梳妆台，便再没别的了。
　　难道这里是大师兄的房间？可是自己明明记得是睡在自己房间里的，是怎么到的这里？
　　正想着，大师兄已经端了一碗粥进来了，见他坐着，便道：“怎么起来了，躺的不舒服吗？”
　　“不是，我想起来坐坐”
　　“嗯，来，把粥吃了”
　　“我自己来吧”，伸出手想去接粥，却发现自己的手软绵绵的几乎没有力气，抬了抬，又落了下去，尘羽的眼神更暗淡了。
　　寒雪已经半坐在床上，拿起勺子盛了一点，轻轻的吹了吹，放在尘羽嘴边，尘羽吃了一口，低低的道：“大师兄，我想回家去”
　　“嗯，我送你回去”
　　“我的意思是以后不回来了”
　　寒雪拿勺子的手微微收紧，“你已经拜了师，是顷风阁的弟子了”
　　“我会让我爹去跟师父说，不会让大师兄为难的”
　　“没有我的允许，你是不可能离开顷风阁的，便是师父许了也没用”
　　“可是......”
　　“以后不许你再说自己是负担是麻烦，想也不许，听见了吗？”
　　“可是，我不仅浪费大师兄的时间，还浪费你的修为......”
　　“我说了，我是自愿的”
　　“可是......”
　　“把粥喝了”
　　“喔”
　　谈话无疾而终，还是不要放他回去养病了。
　　吃了寒雪新炼的丹药，按照寒雪教的运气法门每天静坐，尘羽的身子慢慢又好了点，连弓都可以多拉开一点了，自从上次提回家的事被大师兄直接打断，尘羽就再没敢提过，不仅如此，自己现在还住在大师兄房间里，和大师兄睡在一个床上。
　　等他病好了，想回自己房间睡时——
　　“那个，大师兄，我回自己房间了”
　　“不用，你以后就住在这里”
　　“可是......”
　　“这样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及时发觉”，他不会让上次的事重演的。
　　“可是，我睡觉很不老实......”，他踢被子，还乱翻身。
　　“无妨”
　　“可是......”
　　“去练弓了......”
　　事情就这么被不容置疑的决定了。
　　他踢被子，他就将被子帮他盖好。
　　他乱翻身，于是，尘羽每天早上被叫醒时就发现自己像八爪鱼似的趴在大师兄身上，开始时，自己很不好意思，生怕大师兄生气，慢慢的发现，大师兄根本不在乎，任自己趴在他身上，也就习惯了每天被叫醒时慢慢的松开趴在大师兄身上的手，若无其事的起床穿衣服。
　　不过，寒雪自从发现他有这个习惯时，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决不能让他跟别人睡一张床。

　　国师闭关了几个月，终于舍的出来了。
　　顷凤阁有几大不解之谜，其中一件就是师父闭关到底在做什么，没事就闭关，而且一闭关就好几个月，他们严重怀疑师父闭关其实就是不想管事。
　　因为只要他一闭关，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将事情都交给大师兄了。
　　大师兄负责顷风阁弟子的管理......
　　大师兄负责顷风阁弟子的早晚课......
　　大师兄负责和其他修仙门派的来往事宜.......
　　大师兄负责一切文书、来往书信、修仙心得的誊抄和整理......
　　他们很难想象，顷风阁要是没有了大师兄，会是什么样子。
　　书房。
　　“那个，寒雪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问的没诚意，答的自然也没什么诚意
　　“为师听说你去找玄素那老家伙学炼丹术了”
　　“嗯”
　　“你以前不是说没兴趣吗？怎么，是为了尘羽？”国师微眯着双眼，慢慢的将脸凑到寒雪面前，笑得明显不怀好意。
　　“......”
　　“为师将他交给你时，你不是还很不情愿吗？”
　　“没有”
　　怎么没有，当时寒雪的眼睛散发出的寒意能冻死人，好在他跑得快。
　　“如果我记得没错，师父好像并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就——逃了”
　　好像是喔，当下微咳了一声，很不自然的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是不是收到了番俞国的国师来信？”
　　“是”，说完站起身走到一排书架前，拿下一封信，交给了师父。
　　国师看完了信，道：“番俞国的国师邀我去参加他们的国祭大典，那个，我准备一下就出发了，顷风阁就交给你了”
　　刚出关就出门
　　“是”，很明显，寒雪早就习惯了，即使师父在顷风阁，大部分的事宜也是由他处理，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后山，寒雪在草地上竖了个靶子，尘羽的身子渐渐好些了，弓也可以拉满了，接下来要教他射箭。
　　尘羽按照寒雪教的姿势，将箭搭在弓上，慢慢的拉开了弓，将箭射了出去，只是那箭只飞出去了三尺远就弱弱的落了下来，尘羽皱着小脸，慢慢的走过去将箭捡了回来，叹了口气，明显很不高兴。
　　他以为自己都可以将弓拉满了，射箭还不是很容易吗？谁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见他叹气，寒雪轻轻的道：“慢慢来，别心急”
　　“喔”
　　这天，寒雪在书房正在誊抄文件，只见尘羽推门闯了进来，急急的道：“大师兄，快帮我看看它”。
　　只见他怀中抱着一只兔子，后腿中了一箭，正汩汩的往外冒血，尘羽又急又心痛，一张小脸皱的跟什么似的。
　　“把它放下来，我看看”
　　尘羽轻轻的把兔子放在书桌上，寒雪检查了一下，箭中在后腿靠腹部处，再偏一点怕是没救了。
　　“还有救吗？”
　　“嗯，别担心”
　　太好了，大师兄说有救。
　　“尘羽，去找一块干净的布来”
　　“喔”
　　一溜烟跑出书房去了，一眨眼已经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布，递给了寒雪。
　　寒雪抓着那支箭，轻轻的迅速的拔了出来，跟着将手掌放在伤处，微微运气，半盏茶时间，伤口已经慢慢的止了血，然后拿出一个漆黑的药瓶，挑了一些药洒在伤处，用布条缠好，“好了，每天换药，过两天就好了”。
　　“谢谢大师兄”，尘羽抱起那只兔子，笑得很开心。
　　过了两天，兔子的伤好了，已经可以到处跑了，
　　“把它放回去吧”
　　“不要”，尘羽紧紧的抱着兔子，好不容易才救活的，要是放了，再被别人射伤怎么办。
　　“那你想怎么办？养在山上？”
　　“嗯”，小脑袋赶紧点了点
　　“不行”
　　尘羽的脸顿时暗了下来，紧紧的抱着兔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等寒雪抄完了书信，他还维持着那个姿势站在那里，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你把它放了，它未必还会受伤的，而且顷风阁没有规矩说可以养动物”。
　　“顷风阁不是大师兄说了算吗？”，尘羽一边抽泣一边说。
　　寒雪哭笑不得，尘羽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顷风阁的规矩是历代传下来的，就算他是顷风阁的大师兄也是要遵守的。
　　叹了口气，“好吧”，反正已经为他破了那么多例，也不差这一条。
　　“真的？”，尘羽高兴的放下兔子，一下扑到寒雪身上抱住了他的腰，开心的直喊：“谢谢大师兄”。
　　微咳了一声，“那个，尘羽，兔子跑了”
　　“喔”，一溜烟跑出书房去追了。
　　他说他也想像别人一样可以跑可以跳，现在，他已经做到了，也不枉了自己这快半年的努力和用去的修为。
　　晚上，
　　“大师兄，你在做什么？”
　　“编笼子”
　　“嗯？”
　　“你不是要把兔子养在山上，总不能让它天天在顷风阁乱跑吧”
　　“喔，那我也来帮忙”
　　过了一会
　　“尘羽，你是在编笼子还是在拆笼子？”
　　尘羽低头瞅了一眼散了一地的竹条，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尘羽，你去帮我倒杯水吧”
　　“喔”
　　后山，
　　“大师兄，你又在做什么”
　　“弄栅栏”
　　“弄这个做什么？”
　　“你总不能天天把兔子放在笼子里吧，总要让它出来跑跑放放风”
　　“喔，那我来帮忙”
　　“那个，尘羽，你还是去练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