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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松风宴 ...

  •   秋闱三日,这三日里江愫与杨泠二人几乎日日作陪,梅乔不禁纳闷,这杨家表妹是陪同兄长应试,与其母暂居母家倒还罢了,这江愫怎么好像整天没事做的样子?今天两人照样过来,只是身后跟着一位小童。梅乔定睛一看,竟是一位故人。
      “六哥!”
      正是秋生。梅乔摸了摸他的头发:“小秋生,好久不见啊。”
      秋生正高兴着,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抄起手怨道:“六哥,你还说呢,当初是不是你不辞而别?”
      梅乔哄道:“怎么能说是不辞而别,我不是托君平兄向你们辞别了么。”
      秋生哪里肯放过他:“六哥你不说我还忘了,季大哥!当初可是他把你拐走的。”
      梅乔心里挺抱歉的,君平啊,对不住了,我无意拖你下水……
      江愫道:“要不是小秋生说,我都不知道你和子严交情这么深,单看前两天你的反应,我还以为你们俩不怎么认识呢!”
      梅乔但笑不语。秋生扯了扯袖子把他拉到一边,江愫正想过去凑热闹,但被杨家表妹拉住了。
      这厢秋生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说:“六哥,对不起,当时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过分的话,我是一时冲动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梅乔挑眉:“什么时候?”
      秋生道:“就是在石岩里的时候啊。”
      梅乔恍然,拍了拍秋生的肩膀:“我都忘了,你还记它做什么。”
      秋生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是要说的,还有严哥儿,他也曾经对你不好,等他出贡院,我一定让严哥儿给你赔礼道歉。其实,严哥儿他虽然没有说,但我知道其实他也挺愧疚的,经常对着你的画出神呢!”
      梅乔微微挑眉:“是么。”
      秋生狠狠地点头,江愫那边喊道:“好了没有,快误了时辰了!”
      几人约定,今日约定要去贡院门口迎接的。开院之日,大街上人头涌动,街道两边小楼上的小女儿们托腮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俏郎君。梅乔这边就不知道被从哪里飞来的丝帕盖了满头,不过梅乔到底是梅乔,更热情的场面都经历过,这点确实不在话下,随即一脸淡定把帕子取了下来,随手塞给秋生。
      贡院门口几乎水泄不通,车马轿子停了一地,无法,贡院只得请来巡检衙门的人,这才勉强开出来一条大道。铜钟响过三巡之后,考生们陆续从贡院出来,考得好不好不知道,疲惫是肯定的,连考三天,这三天都被关在一个小小的号房里,在里边吃喝拉撒睡,出来之后整个人都臭了,这不一位公子面色发白脚底虚浮从大门走出来,明明偌大的一团,父母还呼天抢地“我儿,怎么瘦了这么多,可苦了你了。”
      江愫几人掩口低笑,几人也是翘首以盼,只有梅乔,心情微妙,想见,又不想见。倒是季衡,长得高挑,目光也远,刚出贡院门口就看到梅乔,心下高兴,却又在旁边看到秋生,顿时神情变了一变,复又笑着走过去:“乔哥!秋生。”
      梅乔微微一笑:“辛苦你啦。”
      小秋生却作势不理他,“哼”了一声,颇有腔调。
      众人都是一笑,梅乔介绍道:“君平,这位是我故友,江愫江子真,这位是杨姑娘。这是博阳季衡,表字君平。”
      梅乔的朋友,又和江恪的名字一样都从心字边,应该就是富春江氏与江恪同辈的子侄。三人见了礼,江愫倒是很不客气,开玩笑说:“原来就是你半道把我们阿乔截走了啊!”
      这一声“阿乔”听得在场的人都是一阵恶寒,季衡往梅乔身后退了一退:“江兄这可是冤枉我了,乔哥可是自愿跟我走的。”
      梅乔扶额,瞪了一眼江愫:“我确实是自愿,还有,别再这样叫了,我怕我会忍不住对你失礼!”
      江愫悻悻地闭嘴,转眼就看到江恪出来了,挥手喊道:“七郎,这边这边!”江恪在他叔伯诸子中排行第七,江愫排行第五,是以叫他七郎。
      江恪听到声音往这边一瞧,看到梅乔也在明显一怔,两人遥遥对眼,又不约而同移开目光,这边几个人正顾着高兴,只有季衡在一旁不动声色把二人神情尽收眼底。
      虽说三日,江恪却不像其他人那么形容憔悴,似乎他进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出来的时候还是这样,没有变过,江恪向几人拱手:“有劳相候。”
      季衡梅乔拱手回他,季衡笑道:“子严兄,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江恪问:“君平是应了武举?”
      季衡道:“不错,稍后若有机会,定要请子严兄指点一番。”
      江恪笑了笑:“岂敢,君平胜我许多。”
      季衡道:“我有意讨教,子严兄怎好拒绝我,若子严兄应的是武举而不是文举,怕也没我什么事了。”
      别人不知,梅乔却知道,季衡是铁了心要和江恪比试一番。
      不等江恪说话,梅乔问:“你的腿上可大好了?”
      江恪见是他问,脸上笑意不由真诚几分:“不妨走动,劳你牵挂。”
      梅乔没有接他的话,不过这一问季衡知道梅乔的话意在提醒江恪身上有伤,便不再为难江恪。
      倒是一旁的江愫也觉得气氛有些微妙,摸不着头脑,倒是对切磋很感兴趣,拍了拍季衡手臂:“君平,七郎腿脚不方便,不如我和你切磋吧,我最近学了一套拳,正愁没人练练呢。”
      季衡微笑应好。
      几人举步要离开,却听身后一人大喊:“等等我!等等!”
      这一喊众人才想起来,他们忘了等一个人,是杨泠的兄长杨见虚。杨泠竟也把自己兄长都忘了?无他,她现在眼里都是梅乔,早把自己兄长抛到九霄云外了……
      江愫在他肩头拍了一掌:“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杨见虚苦笑:“人多,就把我挤后边了呗。”
      梅乔会心一笑,怕不是交卷迟了。
      一边走秋生一边疯狂向江恪使眼色,江恪却视而不见,急得秋生都想扯他衣服了。
      梅乔不是没看到,只是他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不合适,不如不说。
      “韫之,你……与君平住在何处?”
      啊?梅乔抬头:“城南云来客栈,怎么了?”
      江恪道:“寓居在外多有不便,韫之和君平若愿意,不妨到我家暂住。”
      梅乔为难道:“这……不好麻烦……”
      江愫收到秋生递给他的眼色,忙劝道:“对啊对啊,你就过来住吧,你们过命的交情,这点小事算什么,不来才真的是不仗义。”
      梅乔转头看向季衡,季衡笑说:“乔哥不必看我,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梅乔忽然有种带了个孩子出门的感觉,回答说:“那就劳烦了。”
      江愫拉着他手臂加快步子,一边暗地里向秋生得意地挑眉,一边笑道:“那快回去收拾东西,晚上就搬过去!”
      杨见虚实在没有江恪这样的定力,三天熬得度日如年,拉着自家妹子向江恪告辞,匆匆便走了。江恪秋生二人在落在后边,秋生低声说:“严哥儿你可急死我了。”
      江恪摇了摇头:“你先回去知会我母亲,就说我有故友来访,收拾两间厢房出来,晚间在松风亭设宴。
      秋生应下,就一溜烟跑开了。江恪看着前边江愫拉着梅乔,季衡跟在两人后边,若有所思。
      两人原也没带多少东西,很快便收拾好了。季衡看到桌子上装裱好的一个卷轴眼前一亮,问梅乔:“乔哥,这可是给我的?”
      梅乔微笑着点了点头。
      季衡迫不及待打开来看,就见一人衣袂翩翩,身姿飒爽,一剑欲击,巍然立于天地之间,笑说:“乔哥把我画得真好。”
      梅乔笑问:“可满意啊?”
      季衡点头:“乔哥诗书画印无一不是世间一绝,你说呢,子严兄?”这话语里颇有炫耀的意思。
      自这幅画打开以来,江恪的目光就没从这上边移开过,被季衡问,这才移开目光:“韫之的画自然妙绝。”
      梅乔微微一笑。
      江愫越看这幅画酸劲儿越甚,满不在乎地扁了扁嘴:“走吧走吧。”

      梅乔季衡二人搬到江府暂居,似乎是得了主人家的吩咐,江府的下人对二人礼遇有加,安顿完毕,江恪来寻梅乔,听到二人在房中言笑晏晏,叩门的手顿了一顿,他二人似乎是在看那幅画。
      只听季衡说:“没想到我在乔哥眼中这么好啊。”
      梅乔说:“我的画,丑了可不成,和你没有关系,你看这眼睛鼻子,和你哪里像了?”
      季衡无赖道:“管它眼睛鼻子的,我知道是我就好,乔哥的画,我肯定时时带在身边。”
      江恪虽然没看到,但是他们一定是在笑着的吧……听够了墙角,这才抬手叩门:“韫之。”
      开门的却是季衡,季衡微笑问:“子严兄找乔哥有事?”
      江恪微微点头:“韫之可方便移步一叙?”
      梅乔应了声好,便随他出门,剩下季衡转身坐回桌前,伸手轻轻触碰那幅引剑图……

      出了厢房的两人在庭中踱步,银杏叶子堆成黄云一树,生出很多秋天的况味。江恪道:“你会在富春待多久?”
      梅乔侧首看了他一眼:“等武举结束差不多就要离开,回去博阳。”
      江恪又问:“那之后呢?”
      梅乔微微摇头:“还不知道,随缘吧,暂时是不打算回玉川的。”
      江恪看着他道:“你若不弃,住在这里也好,也好让我赔罪。”
      梅乔微笑:“言重了,易地而处,当时我的反应未必会比你好多少。”
      这是很明显的拒绝了,江恪如何听不出来,话锋一转道:“你还记不记得誉州村庄里那个妇人?”
      梅乔眸光一亮:“你找到她父亲了?”
      江恪与他一齐坐在檐下,江恪道:“那妇人本是富春人氏。”
      梅乔微微挑眉:“你如何知道?”她明明不会说话呀。
      江恪道:“那时她一心扑向秋生,是秋生而不是你我,她又看不到,何以就选择了秋生呢?”
      她看不到,所以只能是听到的,可明明秋生也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是口音!秋生的话是富春的方言的味道,而江恪当时并没有说话,但即便江恪说了也没用,江恪的话是规规矩矩的官话,听不出来什么。她反应这么大,只有一个可能,那疯妇人是富春人氏!
      聪明的人不需要说很多他就会明白,江恪见他了然,继续道:“她又识字,想必当初家中也是颇有底蕴,我回来之后着人打听,打听到十几年前一桩旧事,那时林川县的县丞就叫崔仁,为人清正,颇有政声,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其女九岁时,中秋夜出游被人所掳,自此不知所踪,人口拐卖的暴利无可比拟,是以屡清不止,以前也不是没有犯事犯到官宦人家身上,可是人海茫茫,富春又是繁华之所,正好容易人贩子隐匿形迹,自然是找不出来的。”
      婢子们端来热茶和茶点,梅乔颔首微笑,两个婢子顿时红霞上脸,做了礼匆匆退下。江恪转碗摇香,慢饮一口。梅乔问:“后来呢?”
      “后来也便不了了之,几年之后,因政绩斐然,得了印州知州推荐如今任职户部,为平州清吏司郎中。”
      梅乔微微点头:“那这位崔郎中就应该是那妇人的父亲了?”
      江恪道:“还需确认,待秋闱有了结果,中秋之后我便要去京城了,届时自然有机会拜会这位崔郎中。”
      梅乔没想到江恪会对这件事这么上心,毕竟和那人萍水相逢,即便不帮也没人会说什么。梅乔问道:“你去京城做什么?”
      江恪道:“父亲他想让我在京城多结交友人。”
      梅乔了然,依江恪的才学,秋闱不说是魁首,也绝不会落榜,去参加来年春闱是必然之事,自然要尽早安排,多结交一些同年对以后入朝有利无害。况且在京中有许多江氏的长辈,江恪去了,少不了要提点一些。梅乔笑说:“令尊倒是深谋远虑,不过友人么,必得是志同道合方能称为友人,你说呢子严兄?”
      江恪微笑,略点了点头。
      见两人说得差不多了,江府的管家过来请人:“二公子,乔公子,松风亭宴摆好了,只等二位过去。”
      江恪微微点头,向梅乔道:“韫之,我们走吧。”

      松风亭宴摆了两桌,一桌是江恪梅乔季衡江愫,还有江恪的兄长江恔,另一桌隔了一扇松桂干霄图,是女眷的宴席,此宴一则是为梅乔季衡接风,一则也是为犒劳江恪。江恪的父亲没有在,秋闱盛事,他此刻正忙着陪一干同僚会宴,无暇顾及这边。那边江恪的母亲隔了屏风向这边祝酒:“乔公子,季公子,我家恪儿可是难得带朋友回来,此一番一定要多住些时日才好,府里也好热闹几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只管和恪儿说就好,不必客气。”
      梅乔持杯笑说:“夫人说笑了,江府处处待我以礼,子严兄又处处关照,若非有事,我便是拼着被您嫌弃也要多住几日呢。”
      这话说得讨喜,女眷那边便是一阵轻笑。
      今天这宴席,可谓宾主尽欢,女席那里看着两个生人各有心思,江夫人让两个女儿一起入席也是存了心思的,她从秋生那里得知这位乔公子就是玉川梅乔,便一应安排得更细致更周到几分,势利么?或许吧,看人下饭岂不是人人都会的,只是在豪富之家体现得更明显罢了。这两个女儿正在待嫁之龄,富春的子弟她们又少有看上的,不是相貌落了下乘,就是才学品性不端,要么就是门第不相匹配,如今遇到梅乔,要才学有才学,要相貌有相貌,还是玉川梅氏的宗族,梅公嫡子,门当户对,今番遇上,断不会轻易放过……
      宴罢人散,江恪与其兄长江恔一同去了自家母亲那里,江夫人与刚刚回来的江同知坐在上首,江父目光落在小儿子身上:“恪儿,你说有要事,是何事?”
      江恪问道:“不知父亲可看过此次秋闱的试卷?”
      江同知皱了皱眉,他一向公私分明,在他看来这些话江恪不该问。
      江恪明白他父亲在想什么,道:“我非是询问结果,而是……与试题有关。试卷中策问的题目是关于东南海匪。”
      说到此处江父眉头一动。江恪继续道:“此道试题想必父亲有印象,大伯父所拟的考核试卷中就有这样一道题,别无二致。”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依江父对他大哥的了解,身为国子博士,大哥不可能做这种事,为了子侄后辈,让自家考校试题出现在试题上。况且,国子博士并不会参与命题……只盼是巧合……
      江同知道:“此事不要与外人说,我明日修书一封,交由亲卫带到京城问一问兄长。”
      江恪道:“即便是巧合,也不可能题目一字不差,希望父亲早做应对。”
      江同知点了点头。事情已经说完,江恪正要告退,却被江夫人叫住:“恪儿,你那位朋友果真是玉川梅乔?”
      江恪点了点头,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的身份,但江恪认定他是,又看过他的画,自然敢保证。
      江夫人得了保证很是高兴:“晚间宴席上我看着倒是不错,一张妙口很会说话。这位梅公子年方几何,可有婚配,身边可有人?”
      她问的这个身边可有人问的自然是通房。江恪道:“韫之他年十九,不曾婚配,身边人我未曾听闻。”
      江夫人对这个答案相当满意,又问:“你觉得此人品性如何?”
      江恪道:“澹然容与,心怀高妙。”
      江夫人嗔他一眼:“你这孩子!我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他可堪为良配?”
      江恪面不改色,话锋一转:“儿在玉川时听闻梅乔有殊癖。”
      江夫人好奇问道:“什么殊癖?”
      江恪顿了一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许久才道:“断袖之癖。”
      这四个字让江夫人犹如五雷轰顶,一脸不可置信“什么?”就连江同知,脸色也变了一变。
      江恪又道:“不过据儿所见,韫之并无此好。”
      江同知安慰老妻:“是啊,你总该相信恪儿的眼光,若是此人有癖,恪儿也不会与他相交,还把人带到家里来。”
      江夫人瞪了江同知一眼,江同知悻悻然,江夫人道:“你知道什么,要是他真的有癖……他盯上我恪儿怎么办?”
      江恪道:“母亲,韫之为人朗然,品性端方,不是你想的那样,母亲若不信,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母亲不妨自己观察一番。”
      江夫人点了点头,还是恪儿说话称我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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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松风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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