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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解鞍歌 ...

  •   紫津关乃是北地之喉舌,历代之要冲。
      冠军侯沈修在此处点边军两万沿边境线从东往西巡检,一则防备元戎南下劫掠边民,再则也是为使团护航。
      此时大南使团已经出发北上,先至紫津关,与沈修兵马会合。
      此次江憬为正使,梅乔为副,沈嗣宗领精锐随行拱卫,另有鸿胪寺两名典吏随行。
      要说最特别的,还是锦衣卫。
      透过颠簸中不时被风掀起的帘缝,江憬梅乔二人不约而同看向车外,左边是一身轻甲的沈嗣宗,右边是一身青绿团花纹锦绣服的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陆微。
      虽说锦衣卫确有探察番邦机要以供上位者合纵连横的职责,有此一行还算合理,可……
      跟在身边还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陆微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感受到两人视线,回头看向车中。
      江憬梅乔二人瞬间收回目光,正襟危坐。
      晚间,队伍就地扎营,伙夫煮了热汤盛给众人。
      归一敏看着碗里飘着的菜叶和油花,又看看不远处和江憬沈嗣宗围坐在火堆旁一边谈笑一边喝汤吃粗麦饼的梅乔,不禁对这个小公子有所改观。
      既能钟鸣鼎食,亦可箪食瓢饮,实是个性坚毅之人。
      梅乔谈笑之余,看到了归一敏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沉思,连日来压在心头的疑云也渐渐消散。
      原本他一直疑惑,为什么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派自己北上?又为什么会有锦衣卫随行?在看到奉命来保护自己的归一敏的时候,他感觉出这其中隐隐有关联。
      直到方才,他才想通,想通是父亲为他安排了一切时,梅乔又是感概,又是磨牙。
      老头子真是用心良苦。
      “梅弟?”
      听到江憬的声音,梅乔回过神来。
      “怎么了?”
      沈嗣宗笑道:“听子纾说,之前我父……沈侯大败元戎回京的时候,那首酬军歌谣是你题的词?”
      梅乔点头,当时是他提笔写的词,萦娘子编的曲儿。
      那场大战是近些年来大南打得最漂亮的一仗,当时酬军歌谣和沈侯威名在全国传唱了数月。
      “反正闲来无事,不妨咱们唱上一唱,梅少卿写的,自然梅少卿给咱们开个头怎么样?”
      沈嗣宗朝旁边的兵将们一喊,众兵都纷纷应和起哄。
      梅乔给闹了个大红脸,连连摆手。
      “不行,我是真唱不好,真的。”
      众人只当他是客气,不肯放过,梅乔无奈,成了被赶上架的鸭子,只得清清嗓子,唱道:
      “万里乘繁若,连翩逐北骑……”
      他唱完一句,所有人都愣了,就连独自在不远处喂马的锦衣卫千户陆微也一脸复杂地朝这边看过来。
      营地安静得只剩风声火声。
      梅乔捂脸,他就知道!
      他说唱不好真不是客气,也不是推辞,是真的唱不好!
      现在都知道他五音不全了,简直没脸做人了!
      江憬在一旁幸灾乐祸,憋笑憋得五官几近扭曲。
      沈嗣宗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说道:“呃,没想到梅弟……竟是实诚人。”
      梅乔愤愤瞪他一眼。
      沈嗣宗拍拍他肩膀勉强算是安慰,然后站起身接着梅乔的两句唱了起来,兵将们也不由自主拍手同歌。
      丈夫奋余烈,不啻熊与罴
      营中操虎阵,尘外挫蛮狄
      长城窟边君饮马,京洛门前妾迎旗
      雕鞍为君解,宝剑为军提
      一曲酬军苦,清歌茜裙飞
      ……
      梅乔从前只听过京中女郎唱这首《解鞍歌》,歌声清丽,余音绕梁。如今听男儿歌声,多了些古朴悠长与兵戈之气,仿佛空气中还带着当时战场上的血腥,胸口都有些鼓胀起来。
      歌声未绝,近处的三五篝火和远处的明月荻花遥相辉映,秋风白草亦在人们的梦境中沉沉睡去。
      两日后,江憬梅乔一行抵达紫津关。
      沈修手下参将把几人带入大堂,商定路线。
      大军只能送他们到三边交界,之后需取道乌延山脉南麓,沿骆驼古道西进戈壁,经过两片绿洲,便是他们的目的地宴城。
      定下路线之后,众人便各自回下榻之处休整,沈嗣宗则被沈修留了下来。
      父子二人许久未见,自是要好叙一番。

      与此同时,京中却波翻浪涌。
      谨身殿内,皇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捂着心口双目圆睁。
      “朕让你再说一遍!”
      裴元量重重一跪,说道:“陛下,四殿下坠千金楼,已然身殒……”
      皇帝死死盯着裴元量,口涌腥甜,而后眼前一黑倒在御床之上。
      “陛下!”
      没过多久,皇帝吐血晕厥的消息不胫而走。
      二皇子李隆,三皇子李鉴和元和公主先后收到消息,立刻赶到殿中侍奉,片刻不离。
      痛失幼子的惠文贵妃哭晕在芳宜殿。
      皇后刘氏前来探视龙体,却被太后拦在了谨身殿外。
      太后命人搬来椅子坐在殿前,说道:“此时孩子们都在殿内,你在急什么?”
      皇后闻言,死死咬唇,恨意翻腾,但还是忍住了。
      “是。”
      宫中御医几乎全部被叫到了御床之前,亲自在殿中熬药。
      眼看皇帝面如土色,出气长进气短,御医们个个都是一身冷汗,双手发抖。
      再看看两个几乎要吃人的皇子和一身煞气的锦衣卫头子,他们毫不怀疑,今天皇帝要是醒不过来,自己的小命八成也要丢在这儿。
      皇帝晕厥,牙关紧闭,若是寻常病人,直接掰开下巴灌进去,可这是皇帝,没人敢掰开皇帝的嘴灌药。
      此时,院判孙鹤年取出银针,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当初梅圣手在京时他曾经登门讨教,学到这么一手,否则还真够麻烦。
      在皇帝面部几处大穴扎了几枚银针,轻轻一动下巴,嘴就张开了,元和公主不假他人,亲自一勺一勺把药喂完。
      半炷香后,皇帝面色才有些好转,沉沉醒来。
      太医们见皇帝醒来,退出殿外待召。
      皇帝一双龙目扫过殿内的儿女,最后落在裴元量身上,问道:“怎么回事?”
      裴元量上前,禀明始末。
      千金楼乃是京中唱卖奇珍宝物之所,京中许多权贵都是千金楼的座上宾,今晨有一船海外宝货在此处唱卖,四皇子看中了一株人高的碧色珊瑚,与人竞价,最后竟一直追到一千两黄金。
      这已经远超这株珊瑚的价值。
      竞价之人不是别人,乃是裕王世子李澄。
      四皇子与李澄素来不和,如今料定对方故意寻衅,宿敌对垒,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就在楼上打了起来,一干护卫要阻拦,却被两位爷喝斥不许上前。
      却不料打斗过程中,四皇子失足,从楼上坠亡。
      此事实在突然,这些话都是从当时在场的人口中拼凑而出,个中内情还需进一步查证。
      皇帝听完,已然怒不可遏。
      “荒谬!”
      仅仅两个字,就说得及其费力,气息不继。
      元和公主眼眶发红,给皇帝顺背。
      “父皇!”
      待气顺了些,皇帝道:“李澄下宗□□,其余涉案人等,下诏狱,若不能彻查,提头来见。”
      “是。”
      裴元量领命而去。
      裕王府中,得知四皇子坠楼而亡,儿子被宗□□收押的裕王面如沉水,拔出侍卫佩刀,抬手劈碎了面前桌案,接着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到底怎么回事?”
      堂下跪着的人双腿颤抖,被吓得脸色发白,说道:“昨日千金楼放出消息,说是来了一批海货,拳头大的珍珠和楼高的珊瑚都有,世子就说要去看看。今天去的时候看见了四殿下,世子说……说……”
      “说什么?”
      “说要给四殿下抬一抬价。”
      裕王虎目一敛,抬脚将人踹翻。
      “孤说过多少次?这个当口还敢惹是生非?”
      裕王在军伍多年,一身功夫霸道已极,若非收了势,此人非死即残。
      “继续说。”
      堂下人挨了一脚,疼得冷汗直冒,说道:“世……世子看四殿下要拿下那株珊瑚树,就要跟他争,想看四殿下吃瘪。后来四殿下也生气了,就跟世子吵起来,说世子不学无术,世子也说四殿下窝囊废,然后……然后两个人就动起手来了,世子拿鞭子,四殿下拿刀。”
      裕王沉声冷笑:“好好好!你们一群废物竟没有一个敢上去阻止的?”
      “王爷!不是小的们不去,而是世子不让啊,说要跟四殿下比个高下,谁上前就要砍了谁的脑袋,小的们谁也没想到四殿下自个儿会摔下去啊。”
      裕王看着堂下之人,许久没说话。
      王府长史问道:“王爷,此人?”
      裕王摆了摆手,长史会意,让人把侍卫拖了下去。
      “王爷饶命!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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