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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梅三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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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岳州城中,到处都在传誉州粮食之金贵,许多小商贩也打起主意,去各个村镇了收粮食要往岳州贩卖,众人争先恐后,生怕迟了就卖不出高价,而南四州其余各处,都开始有了与岳州一样的情况,于是官道之上,许多牛车拉着满满的粮食,一路往誉州方向而去,官道上的车队一节紧似一节,长得看不见头尾。此事能够在南四州形成如此局面,多亏辛氏和江氏在背后推波助澜。
陈善和江恪站在岳州城头看着这一幕,均露出些笑意。
陈善赞叹道:“大人计策,果然卓有成效。”
江恪慢慢走下城楼:“剩下的就要看誉州那里是否能吃得下了。”
刚走下城楼,二人就看见驿馆仆人一脸焦急跑过来。
“不好了大人!那位公子疯了!”
“什么?”
陈善一惊,江恪曾经向他透露过此人就是国子司业梅乔,梅公幼子,明明之前还在昏迷,怎么一下就疯了?
等他回头,身边哪还有江恪人影,对方早已经扬鞭上马,朝驿馆而去。
“大人!小心你身上伤口!”
江恪哪里管得了这许多,他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过去。
到驿馆时,只看到仆人们围在庭院的水井边上,一阵阵惊呼。
“公子!危险!”
“公子快下来呀!”
“小心!”
分开众人,江恪只见梅乔赤着双脚,踏在水井沿上,笑嘻嘻地走来走去,听水井里传来自己的回声,他身形不稳,左右摇摆,险些掉进井里。
“哈哈哈!好玩!不许过来!”
江恪眉头一皱,趁他走到背对着自己的地方时,长臂一伸,把人捞了下来。
“韫之!”
梅乔却很是不满,要挣开他双手:“放开!你快放开我!”
江恪不放,问道:“韫之,你还认得我吗?”
梅乔犹自挣扎:“你是坏蛋!”
见他如此,江恪心下一凛,这样子怕是伤了神智。
“去叫医师来。”
“是”
他这厢把人抱起来往房间里去,梅乔犹自不服,手脚扑腾个不停。
江恪故作凶相:“不许乱动。”
梅乔被他一凶,竟是委委屈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流下来。
江恪哪里受得了他这样的情状,脚步加快,连忙把人放在椅子上软语宽慰,梅乔这才轻轻抽噎着消停下来。
医师来时,正看到平日不苟言笑的江大人正满脸温柔哄着另一个……男子,这场面,委实有点惊世骇俗,正要进门的腿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
从外边回来的陈善看见屋内情形也是一愣,随即道:“大人,医师来了。”
江恪安抚了梅乔情绪,把位置让给医师。
医师把了脉,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近来可有磕碰到脑袋?”
江恪看向身边的小厮,小厮回道:“公子醒来就成这样了,也没有磕碰。”
医师捏着胡子,面露难色:“如此真是蹊跷。”
江恪问道:“情况如何?”
医师皱着眉连连摇头:“这公子如今脉象紊乱,体内气血乱走,看样子只有寻常三岁孩童的心智,偏偏又不知道是什么病因,真是奇哉怪也!老夫平生未见过此种情况。”
关于病因,其实江恪已有猜测,怕是和季衡脱不了干系。
陈善问道:“那可有解法?”
医师摇头:“需得对症下药,方能药到病除,如今只能开些镇中理气、安神的药方,希望能有所助益。”
江恪点头:“有劳了。”
众人离开后,梅乔一溜烟跑到床边的角落里不肯出来。
江恪把人抱出来,问道:“怎么了?”
梅乔索性窝在他怀里耍赖:“我不要喝药!”
江恪失笑,自是不允:“喝药病才会好呀,阿乔。”
梅乔一个劲儿摇头:“就不要!不喝!”
他如今只有三岁孩童心智,江恪也料不能以寻常法子哄他,便道:“要是你肯喝了,我就带你出去玩,怎么样?”
闻言,梅乔抬头看着他,目光灼灼,似乎要辨认真假。
“真的?”
江恪见他果然小孩子心性,一派天真可爱,便不舍得释手。
“当然。”
不多时下人就端来药碗,江恪耐心把药吹温,送到他嘴边。
梅乔皱眉,捧着碗一口喝完。
江恪见状,没忍住捏捏他鼻子。
“阿乔真厉害。”
梅乔不忘他之前的承诺,拉住他衣袖。
“我要去玩!”
江恪看了看天色,夕阳西下,此时应该正赶得上夜市。
“可以,不过我想听阿乔叫我声哥哥。”
“哥哥!带我去玩儿!”
以他如今心智,喊出这话自然没有半点负担,倒是江恪,被这称呼弄得心跳骤快,眼神就有些变了味道。
强自稳住心绪,江恪给他穿好鞋袜,牵着他出门逛夜市。
这一路灯火明亮,吆喝叫卖声比白日里更加喧嚷。梅乔一双眼睛,看了这边看那边,忙个不停,手里拿着刚买的糖人,拉着江恪到处去看热闹。
忽然听得前方人群里传来一阵异域曲子,梅乔被吸引过去,只见一个壮汉袒露半肩,手里拿着不知名的管状乐器慢慢吹着,身边的竹篓里悉悉索索爬出来一条青斑蛇,那蛇长一尺,嘶嘶地吐着信子,众人见了,惊叫起来,纷纷害怕得退后几步。
梅乔瞪圆了眼睛,直往江恪身边躲,又害怕又忍不住去看,江恪唇角一弯,把人护住。
随着乐曲变调,那青斑蛇慢慢绕着壮汉身上爬,最后整个盘在壮汉身上。
“哇!好厉害。”
“是啊,这蛇竟然不咬人!”
“快看,又动了!”
后乐曲变得极其欢快,壮汉肩头的蛇竟然随着乐曲舞动起来,动作应拍合节,引得众人一阵叫好,纷纷把铜板扔到壮汉面前的空地上。
待散场时,梅乔的肚子咕咕叫起来,牵着江恪衣袖说:“哥哥,饿了。”
这哥哥叫得无比自然,直使江恪此心软成一片春泥,仿佛多饿到他一刻都是罪孽深重。
于是江恪笑着应道:“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二人来到一处酒楼,点了几个招牌菜并一道汤。
梅乔此前一直昏迷没有吃饭,醒来后也就喝了碗药,此时吃起来,自是狼吞虎咽。
江恪一边给这祖宗布菜,一边倒水,伺候得无微不至,温言劝道:“慢慢吃。”
梅乔喝了口水,给江恪夹了一块鱼。
“哥哥也吃。”
“好。”江恪从善如流,陪他吃了一些。
二人用完饭后慢慢在路边散步消食,路过一条河流,河边灯影摇曳,水声潺湲,月光撒在湖面,光影珊珊可爱。
江恪牵着他坐在石凳上休息,问道:“累不累?”
梅乔连连摇头:“哥哥,我们明天还出来玩,好不好?”
他这样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江恪哪里忍心拒绝。
“好,但是你要听话,不可以乱跑。”
梅乔满口答应,又飞快抬头在江恪脸颊落下一吻,月光映着纯然无害的笑脸,但见山眉水目,皱敛情波无限,实是一派人间绝胜。
“哥哥真好。”
江恪猝不及防,霎时只觉心跳好似漏了一拍,虽然知道这是他单纯表示感谢,还是忍不住意动起来,就连眼神也变得深邃。
“阿乔……”
梅乔歪头看他:“嗯?”
此时的江恪呼吸有些急促,把梅乔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
他手心发烫,梅乔问道:“好热,哥哥怎么了?”
江恪只觉得身体里炽焰大张,热流涌动,一开口就是鼻息浓重:“哥哥好渴,我们回去吧。”说完就拉着梅乔往回走。
待二人回到驿馆,夜色已深。
江恪再等不及,抱起他大步流星回到房里,也不点灯,径直躺倒帐中。
梅乔莫名心头一颤,抓着江恪的衣袖。
“好黑……哥哥。”
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江恪灼热呼吸俱洒在他颈侧:“别怕,我在。”
说完,床帐之中便只有声音细索,自是春意难言。
稍时之后,只听梅乔气息紊乱,喘息着问道:“哥哥……怎么咬我?”
江恪低声轻笑,不敌他天真言语。
“不是咬你,是喜欢你。”
“嗯?”
“快睡吧。”
江恪箭在弦上,但依旧选择强忍着身体里的春潮翻涌不去碰他,生生忍出一身的热汗,把人哄睡着之后,江恪才起身背着梅乔,自食其力平息那团炽火。
驿馆附近有一处私宅,乃是吴氏产业,此刻地下竟关了一个男子,此人浑身缠着白布,鲜血在白布上洇染出片片红斑,他气息微弱,似乎正在沉睡,但听到脚步声靠近,还是条件反射似的猛然睁眼。
看着眼前仇人,他强撑着笑意讥讽:“江大人夤夜来访,是要看我死了没死吗?”
来人正是江恪,他道:“若非事关他的安危,你早该死千万遍。”
季衡有恃无恐:“有他陪着,死地也是无上天宫。”
“你可知道,他现在已经失去神智,变得和三岁小儿一样,这也是你想看到的,是吗?”
“你说什么?”季衡震惊地从地上坐起来,拴在脚上的铁链叮啷作响。
江恪冷眼看他:“这难道不是你的手笔?”
季衡神色茫然,似是在回答,又似乎是自言自语:“我从未想害他至此……”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低头沉默许久,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现在,只想慢慢等死。”他说完背对江恪躺了下来,不再理会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