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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君其详之 ...

  •   自梅乔失踪以来,江恪日日派人探寻踪迹,不意竟在岳州城重聚,许多话要和他说,但有外人当面,并不方便。
      “吴翁,此事吴翁于我有恩,容后日报,韫之的事我急待解决,就先告辞。”
      吴彦丘哪里敢置词,拱手送二人出府。
      江恪亲扶梅乔上了马车,二人坐在车中,江恪看着他,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开口。
      梅乔靠着车壁,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便道:“江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江恪实在听不惯他称呼‘江大人’。
      “我表字子严,不必称江大人,江某讷于言语,且韫之如今失忆,怕是对我的话并不信任。”
      梅乔笑了笑:“我如今就像一张纸,任谁都可以为我的往事说上几句,写上几笔,却只有我自己毫无头绪。”
      江恪问:“他们怎么和你说的?”
      “宣哥说我是他从南馆里买回来的,说是我不从馆中安排,反抗中撞伤了脑袋才会失忆。”
      闻言江恪皱眉:“胡言,竟如此随意编排,这个施宣你与他相处中可察觉到什么异常吗?”
      梅乔道:“除了这些身世之言,他其余地方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只有吴公请我陪席时,他似乎是担心我病没有好全,不愿我出席,他想带我走,但我已经答应吴公,岂可言而无信,就拒绝了他,他当即变色,好似换了一个人。”
      “他可有为难你?”
      梅乔轻轻摇头。
      江恪道:“按你所说,我有个猜测,此人可能是你我的故人。”
      这下梅乔疑惑:“故人?”
      “不错。”
      梅乔问,“是什么故人,他又是什么意图?”
      江恪道:“此人名叫季衡,字君平,他素来……对你所图非小,数月前他奉命与沈将军出使乌桓,据说返程途中遇到流沙,身死大漠。”
      “死了?”
      “这应该只是他死遁,不然如何有今日之事?”
      江恪这番话,如今梅乔听来只觉得像说书一样,他虽言语简略,但细思下来,其中许多地方值得玩味。
      梅乔问道:“你是说,他假死之后,带我来了这里?”
      “当日江憬将要奉诏出使海外,在江府设宴,你受邀前往,他暗中潜入江府,挟你出城,自此不知所踪,江氏梅氏动用了诸多势力找你,都不得其果。”
      “原来如此……”
      二人回到驿站时,夜色已深,江恪自行囊之中取出压在最底下的书信,信纸有些发皱。
      梅乔接过一看,上面的字迹果然和自己的别无二致。
      “子严吾兄,见字如晤。弟供职国子学中,偶览《东行记》一书,所载楼船资造,巨细靡遗,想于兄大有助益,弟临摹图纸,附于信中,君其详之,弟梅韫之字。
      江恪解释道:“这是当初我在怀宁治理海患时,你在京城发现前代楼船建造和改良的记录,所以寄信给我,助我功成。”
      梅乔沉吟着这几个字,梅韫之……梅韫之,真的好熟悉。
      江恪见他眉头深锁,宽慰道:“现在想不起来也不必着急,你的四兄梅易是杏林的圣手,定能有医治失忆的办法,他如今正在誉州应对时疫,等此间事了,我便与你一起去誉州寻他,如何?”
      梅乔想了想,道:“多谢,但离开之前,我希望再见施宣一面,问清楚缘由,向他告别,我想他会来找我的。”
      这正是江恪所担心的,如果自己猜的没错,施宣就是季衡,那么他一定会来,他会想要把梅乔带走。
      “如果他要带走你,你会跟他走吗?”
      江恪看着他的眼睛,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点信任。
      梅乔摇头,他知道这个季衡或者施宣的温柔,是绝望的温柔,内里藏着癫狂和一些不可控制的情绪,一旦对方被情绪控制,后果难以估量。
      二人商定过后,江恪在他床边系了个白色的丝线,丝线穿过缝隙,到了隔壁的房间,线的另一端是一个银铃,那边是江恪的住处。
      “有动静就拉一下铃铛,我会马上过来。”
      梅乔应下。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梅乔思绪万般,一时难以熟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索性睡不着,他就想起身倒一杯水,可刚坐起,就看到一双眼睛正幽幽盯着自己。
      夜色虽暗,但梅乔依然能清楚地感觉到是他,他来了!
      “你是施宣?还是季衡?”
      对方似乎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
      “乔哥啊,你怎么不告而别呢?”
      他这个称呼已经毫不掩饰。
      “乔哥?梅乔对吗?”
      季衡是笑着的,他慢慢靠近,依旧不依不饶,压低了声音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你就那么想从我身边逃离,那么厌恶我吗?”
      梅乔被他逼到墙角,看着他几乎要发狂的眼睛,回想起前两日被他死死掐住脖子的情景,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我只是想找回我的记忆,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不能自己去找吗?”
      “这么说你不肯和我走,是吗?”
      梅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和他对峙。
      “你为什么要带我走?有什么企图?”
      闻言,季衡压抑地笑起来:“哈哈哈,企图?难道你不知道吗?这些日子,你就没有什么猜测吗,你有的!对不对?”
      说着,他抬手要去碰梅乔的脸,梅乔拍开他的手,要去拉那根丝线,可还没碰到,便颈后一痛,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连带人也没了意识。
      于此同时,隔壁房中,江恪猛然起身冲出房间,狠狠一脚踹开梅乔的房门,只见屋中窗户洞开,哪里有半分人影。
      听到动静,陈善扶着脑袋出来,他是刚睡下不久,之前被陈嵩和底下的官员灌了不少好酒,饶是他酒量不错,也有些昏沉,如今一看江恪面如沉水站在门前,醉意顿时去了大半。
      “大人,这是?”

      次日,江恪写了两封书信,又叫来江氏护卫,一封送往印州故里,另一封则送往誉州,交给奉命赈灾的钦差,他自己则一早出门。
      陈善一边用早饭,一边看衙差送来的邸报。邸报上写,赈灾的钦差,当今太子李洹,已经抵达誉州,着手开始聚拢灾民,有序放粮。
      储君亲自出面,足见皇帝的重视,但是如今皇帝与梅公都在病中,储君又离京,那此时京中岂不是……
      “大人,知州大人回来了。”
      陈善捏了捏胡子微微一笑,心说这老狐狸总算露面了。
      “知道了,备马。”
      “是。”
      昨夜,江恪对他说了梅乔的事,二人商讨之后决定兵分两路,江恪去寻人,他留在誉州稳住吴敬言。
      并非他陈善懈怠公务,而是江恪已有计策,且看起来十分有把握,说是五日就有成效,那么他就观望这五日,如五日之后没有动静,那他也自有脱身之法。

      罗浮镇外一处山林之中,竹屋被树木掩映,流水潺湲而过。
      梅乔艰难睁开双眼,打量起四周,原来是回到了之前和施宣住的地方。
      一旁,季衡负手站在窗前,他穿了一身暗青长衫,绑着护腕,腰间佩了一柄长刀。
      察觉到动静,季衡回头一笑。
      “乔哥,你醒了?”
      梅乔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饿了吧,我煮了粥,要不要尝尝?”
      这样的话完全像一个正常的朋友在嘘寒问暖,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他这样的反应倒显得十分怪异,梅乔防备地看着他,“不必了。”
      季衡还是从砂锅里盛了一碗粥,笑盈盈端过来。
      梅乔见他完全忽视自己的话,有些着恼,自床上起身,但遽然动作,引得眼前一黑,身形不稳。
      季衡很快扶住他,但又被他推开。
      “怎么发脾气了?”
      梅乔稍稍平复,问他:“你在乎吗?”
      季衡忙安抚道:“我当然在乎了,可是你如果不好好吃饭,恐怕要耽误出门啊,饿坏了可怎么好。”
      梅乔留意到角落里的行囊,他果然是要离开这里的样子。
      “你要带我去哪儿?”
      季衡一脸无辜,“你昨晚不是答应我,要和我一起离开这儿,去别的地方吗?”
      梅乔很清楚自己没说过这样的话,皱眉问他:“我何时答应过?”
      “昨晚在我梦里的时候啊。”
      “荒唐!”
      梅乔顿感被他捉弄,抬腿便要离开,季衡挡在门前,脸上虽然笑着,但说出的话却半分不容拒绝。
      “乔哥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只好把你绑起来喂你吃。”
      梅乔最讨厌被人威胁,但是如今情形……
      季衡见他坐回桌前乖乖吃饭,脸上的笑意才真切了一些,支着脑袋看他进食。
      被人注视着吃饭的感觉实在过于难受,梅乔忍不住开口。
      “你就不怕江恪找来吗?”
      听到江恪这个名字,季衡表情有些松动,而后仍是维持着笑容,眼神里带着一种难言的兴奋,像是豺狼看到猎物,迫不及待要扑上去的兴奋。
      “我,深怕他不来啊。”
      他此话一出,梅乔心中一惊,暗道这人难不成已经设好圈套等着了吗?
      察觉到梅乔的不安,季衡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不安的来源就是自己。
      吃完了一碗粥,梅乔问他,“我失忆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这话问的季衡一顿。
      “你希望我忘记的是什么?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事?”
      季衡起身,走到他身边。
      “乔哥,我让你忘记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你只要记住我就好了。”
      梅乔闻言冷笑:“好啊,很好!你好像主宰着我的生灭和自由,感觉如何啊?”
      闻言,季衡慢慢敛起漫不经心的笑意,似乎是被对方的话刺痛。
      “乔哥,我也不想这样,我一点都不想强迫你,但是如果我不用一些非常手段,你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我也不甘心永远只像一个朋友那样……”
      梅乔问道:“如今我知道了这么多,我们有那么多芥蒂,你以为我还能做之前那个谢满,你还能做施宣吗?”
      季衡摸了摸腰间的刀,“这个我自有办法。”
      梅乔试图劝说他,“不管之前你让我忘记了什么,但我都感激你这些时日的关照。”
      他看看季衡,对方没什么反应,于是继续道:“君看宇内,横有四海,纵有九垓,天下可逞心放意的人事实在太多,人生飘然如寄,但求快意,莫把自己困于樊笼,因我困顿一生,事已至此,你不如放我离开,你自行离去,这样对你我都好。”
      季衡却摇摇头:“你是我痛苦和快乐的根源,如果你离开了,我就和死了没有差别!我不会让你走的,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梅乔见他冥顽不灵,又怕他真的设了什么圈套,万一江恪找来,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季衡看他神色有些凝重,便不满起来,微微眯起眼睛,问道:“你在担心他吗?”
      “你如果对他不利,我也会对你不利。”
      梅乔这话如同千斤的石头从高崖坠下,狠狠将季衡一颗心砸得粉碎。
      季衡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为什么?你要这么护着他?”
      梅乔语气平淡而坚定,“他如果因为我而出了什么差错,我当然有责任为他报仇消恨。”
      季衡气急,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紧,深呼吸了数次后,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把里边的粉末倒进水杯里,然后推到梅乔面前。
      “这是青楼里调教不听话的奴婢所用的好药,你如果喝了它,陪我春风一度,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梅乔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条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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