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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囚鹤 ...

  •   施宣谢满二人正待去凑这开江节的热闹,堪堪举步上山,就被人从身后叫住。
      二人定身一看,原来是冤家。
      来人正是此前因为一方松烟墨和二人起口角的吴麻子,此人如今却是一副谄媚面孔,紧巴巴迎上来,又极谦逊地作揖。
      “二位您说巧不巧,我这满岳州城找二位,没想到今天在这儿遇到了。”
      施宣上前一步,把谢满护在身后,问道:“你待如何?”
      吴麻子忙摆手:“没怎么着,这不是我家公子想与二位俊杰结交一番,也是小的前些时候唐突了,给二位赔个不是。”
      路人见惯吴麻子跟在吴三背后嚣张跋扈,哪见过他这低三下四的模样,于是纷纷驻足观看起来。
      “呦,这不是麻爷吗?”
      “没成想麻爷也有这拉下脸赔罪的时候,可真是这岳州城第一大怪事!”
      吴麻子自以为是这岳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被这些田汉樵夫奚落,很不是滋味,但碍于时势,硬咬了咬后槽牙装作没听见。
      施宣抱臂,问谢满:“阿满你觉得呢?”
      知这是地头蛇,谢满不好为难他:“原不是什么大事,我未放在心上。”
      吴麻子尚未回答,又听一人言道:“此言差矣,我这小厮对两位不敬,自当好好赔罪,我这个做主人的,替他做主请二位喝杯酒如何?”
      说话的人身着紫袍,金带连环,玉簪玉导,手中有持一柄折扇,腰腹微凸,面圆而阔,一双眼睛微圆而明朗,是富家子弟的面相,想来就是吴麻子口中的三公子了,那吴三公子身后还跟着一名二十岁上下的白衣青年,正是三公子的门客杭生。
      施宣道:“阿满有病在身,不能喝酒。”
      吴三公子微一挑眉:“哦,是什么病?”
      谢满道:“不过是偶感风寒,不劳记挂。”
      “既不愿喝酒,那去观中喝杯茶如何?”
      施宣道:“道不同者,不相与谋,你我不是一路人,饶喝茶也是多余。”
      吴三公子鲜少有被拒绝的时候,心里不大爽快,吴麻子察言观色,忙上前道:“两位此言差矣,二位人才秀出,不是凡俗,我家公子也是这岳州城响当当一号人物,如何不是一路人呢?”
      谢满眼见今日被纠缠,想不能轻易脱身,气血不遂,低头咳了起来。
      “阿满!”
      施宣脸上轻慢神色顿时被紧张取代,小心顺着他后背。
      此时忽然听人群之后传来唳嘹的啼声,清越不似凡鸟。
      中人纷纷回头,竟然是一只白鹤。
      这鹤雪羽青足,黑颈朱顶,正振翅而飞,但扑棱了数尺,却不得凌云而去,寥寥落落回到地面,竟是被人用铁链拴住一足,那铁链磨得皮开肉绽,直见筋骨,可见此前挣扎得多剧烈。
      吴三公子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仆人抓住白鹤的脖子连连告罪:“公子恕罪,刚刚不小心被这畜生扑腾开了,不过您放心,跑不了,这拴着呢!”
      施谢二人不明所以,身边人解释道“这鹤呀,八成是今年吴家开江节的祭品,去年他们就在江边献祭了一头梅花鹿。”
      “唉,说什么神仙都喜欢灵物,投其所好来的。”
      谢满问:“如何祭法?”
      “自然是绑了沉江啊,可惜这些灵兽。”
      说话间,那白鹤已经被吴家仆人掐住双翅,挣扎之间白羽落了多片。
      谢满不忍,看向施宣:“宣哥,我想救它。”
      施宣一挑眉:“那有何难。”说罢纵身而去,三拳五脚就撂倒了那几个仆人。
      吴三面色一寒:“二位这是什么意思?我对二位以礼相待,二位却殴打我家仆,抢夺我的祭礼,真当我吴家柔善可欺不成?”
      谢满拱手赔礼:“得罪了,三公子,只是在下以为,这白鹤虽是灵物,但毕竟也是血肉之体,以此沉江,不免污了瑶江一江之水,难道不是冒犯神灵吗?”
      吴三公子愠色稍解,但也看出他的意图。
      “你巧言改辩,不过是为了救它,若让我放了它也不难,但要是没了这白鹤,你叫本公子拿什么祭江?”
      谢满微微一笑,色若风中桃李。
      “天生万物有灵,而人居其上焉,若说世上万端之精英者,非文字无以表达,非词章而谁事?以在下看来,以文赋祭江最妥。”
      吴三公子道:“你话虽有理,但这文赋又何来?”
      谢满道:“如公子不弃,在下愿为赋文一篇,只要公子肯放了这只鹤。”
      吴三公子摇了摇扇子,觉得可行。
      “这自然可以,但你同伴伤我仆人,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吴家向来势大,只有他打别人的份,哪有被别人打的时候。
      谢满为难:“那公子想如何?”
      “我要你做我门客。”
      施宣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我与阿满本是外地人来岳州游历,你如今要他做你门客,岂不是强人所难?”
      吴三笑笑:“你们打人夺物,岂是这么容易就能翻过去的?既然不答应,那就一起去见官吧。”
      施宣眼底泛寒,杀意翻涌。他与谢满身份是伪造,牒谱自然也是假的,若去官府,很容易就会被识破,他不允许有人来破坏这一切!
      谢满道:“做公子门客自然可以,但我与兄长客居岳州,不会久留,只能以一月为限,一月之期一到,我与吴公子便不再是主客。”
      吴三似乎不愿,杭生劝道:“此人卓然有风骨,如过于强求,只怕刚而易折。”
      闻言,吴三合上折扇道:“好。”
      谢满道:“此处没有笔墨,不如到观中借用,至于这白鹤,可否先放它自由?”
      吴三道:“既然应了,那就随你。”
      谢满走到那白鹤面前,接过钥匙,打开缚在鹤足上的铁链。
      那白鹤走了几步,振翅亮羽,顺风直上天去,再众人头顶盘旋了一圈之后飞绝天际。
      谢满了却一桩事,便与施宣并肩上山,要访一访玉霄观。
      一行人信步登山,施宣怕谢满体力不支,时刻护在左右。
      吴三摇了摇扇子,问道:“两位是从哪里来?”
      施宣道“我们是凤京人氏,家中是开武馆的,他是我义弟,此前有些遭遇,撞伤了脑袋,不大记得以前的事。”
      谢满但笑不语,他知道这是施宣胡诌来的身世,只是不清楚对方意欲何为,也不知道以往到底是什么情形,所以一直没有挑明,这戏也就暂且陪他演下去。
      玉霄观建在山上,众人在山间下望,只见高峰远岫,集翠流丹,云影天光,阴晴万状,山下瑶江如白练一般东西横陈,行人络绎,渔舟竞出,为一时之盛景。
      玉霄观山门大开,道童们脚步轻快收拾香烛。
      众人进了大殿,殿中供奉的就是玉霄道君,道君的造像形貌清朗,身负长剑,左手托着展开的山河卷,右手执笔,想来是这神仙画出瑶江的情景。
      众人在正殿上香拜祭之后一齐去偏堂,要看看谢满写出一篇祭文来。
      道童摆放好文房,施宣亲自研墨。
      梅乔坐在案前,轻蘸了墨水,提笔就写。
      吴三坐在一旁喝茶,看他提笔赋文的情形,竟和那神仙塑像有些重叠,顿了一顿,又为自己荒唐的想法觉得好笑。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谢满就已经搁笔。
      吴麻子小心把写成的赋文拿到吴三公子面前,吴三公子一看,眼神中的赞叹不加遮掩。
      杭生看了看这篇赋文,又看了看面前这个青年,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了!
      吴三把折扇往手心一打,高兴极了。
      “真是天教我得此宝!本公子果然没有看错人。”说罢,又教吴麻子着人誊抄一遍。
      众人在山上用过午饭,又游赏休息了半日,直到日暮时才下山去。
      此时山下又是另一番景象,只见江中大大小小许多船只,船上江边俱是灯火通明,人们围着灯火在江边对坐,大人们喝酒谈笑,孩童挽手载歌,歌笑不绝,声飞两岸。
      谢满感叹:“开江节真是盛会。”
      吴三公子得意,挑眉道:“有我吴家的才算是盛会。”
      说罢,众人纷纷惊叹起来。
      “快看,大船来了!”
      “嚯!这是吴家的商船啊!”
      “好高呀!”
      施宣谢满二人初次登船,船上灯火照得附近恍如白昼,他们这才看见船头摆了香案,各种珍馐异过罗列其上。
      大船行至江心方才停下,杭生在一旁抚琴,吴麻子把祭文送到谢满手上。
      谢满道:“这是让我来念祭文?”
      吴三公子点头:“谢公子写的,当然亲自念合适。”
      施宣冷笑一声:“阿满抱恙,我替他念。”
      说罢也不管对方同意不同意,径直走到船头,放声念了起来。
      金风既朗,玉露犹清。
      时动孟秋之萃,节开百载而逢。
      玉霄挥笔,始万物之滋荣;河川异势,渺渺荫乎群生。
      今兹作赋,廖以感灵:
      浩浩平江,漫乎四表;
      东引千湍,西汇百潦;
      洲生橘柚,地蕴八宝;
      江鸟上下,渔舟浮岛;
      童稚相逐,策扶众老
      ……
      一时间,祭辞声伴着琴声在江面上回荡。
      谢满却觉眼前一片漆黑,头重脚轻,身体不受控制,猝然向江中跌落。
      “乔哥!”

      印州、岳州、祁州,宜州合称南四州,全国赋税半由此出,江恪此次奉命到南四州调粮,势必要同南四州官员掰一掰腕子。
      但此次江恪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不是江氏世居的印州,而是地近南方的岳州。
      此次与江恪同行的还有户部清吏司郎中陈善,此人年近不惑,调入京城之前在岳州做过五年的父母官,能在南四州这样的官场上如鱼得水,还被提拔去了京城,此人必有过人之处。
      官船一路顺流而下,江恪与陈善在船中饮茶。
      陈善问道:“下官不明,大人为何舍印州而要先去岳州呢?”
      江恪放下茶盏,“众人都知道,印州是江氏故乡,江氏也与印州官员亲善,而印州作为南四州之首,拿下印州,其余三州便会一呼百应。”
      陈善疑惑:“难道不是这样吗?”
      江恪问他:“若你是印州知州,钦差来调粮,你会如何做?”
      陈善想了想,“调粮不是难事,但数量实在太大了,几乎要把南四州粮仓抽空,这……”
      江恪却摇头:“抽空也是不够的。”
      陈善苦笑:“那教我等如何无中生有呢?”
      “如果印州束手无策,剩余三州必然按兵不动,所以不能先去印州。其余三州之中,岳州相对势弱,若能从此处寻得对应之法,其余三州,不用你我动作,他们自会效而行之。”
      陈善叹服:“大人说的对,若先去印州,那知州沈大人恐怕早就想了法子同你我打太极,我等先去岳州,便是主动挑选对手,占得先机。”
      江恪点头:“恪曾听父亲说起,陆大人曾在岳州为官,文治斐然,政绩卓著,想必对岳州一地政要了然于心,还请不吝赐教。”
      钦差大人虚心求教,陈善虽然口称不敢,心里却还是很受用的,便为他一一讲解岳州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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