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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圆满的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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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乔失踪的第六日,梅公终于病倒了,皇帝听闻后,亲自到梅宅探望。
梅公病体支离,面色枯黄,像是一下老了十几岁。从前虽也垂暮,但精神矍铄,周身气度不怒自威,使人望而生畏,但如今却虚弱得好似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梅公和皇帝谈了半个时辰,皇帝看他精神不济便离开了,又赐下许多珍贵药品。
梅夫人送走皇帝,端着清苦的药汤回到卧房。
梅公道:“皇帝原想动用锦衣卫找人,被我劝住了。”
梅夫人把药汤捧上:“妾知道夫主想说什么,妾虽为女流,但也知道,锦衣卫是国之重器,公器不能私用。”
梅公喝了药,苦得眉头直皱:“皇帝有心……外边怎么样了,还有消息吗?”
梅夫人鼻尖一酸,摇了摇头。
梅公喉中也是一哽,抬手为老妻擦去眼泪。
“没有消息或许也是一种好消息……”
岳州在岭南之外,常年暑热,罗浮镇正是岳州城外的一处小镇,此镇盛产水精荔,也是商贩聚集,外来人较多的去处。
季衡打算在这里定居下来,他买下几亩山田,雇人种了些山花和药草,打算经营他们平凡的生活。
梅乔清醒的这一日,季衡守在他床前,看他缓缓睁开眼。
他许久没说话,声音有些低哑,但依旧是季衡累日来思及梦寐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我……我是谁……”
季衡把倒好的,温度正好入口的水送到他手边。
“你姓谢,名满,圆满的满,是……我从秦楼楚馆里救出来的倌儿,当时龟公要把你卖给一个富豪做娈宠,你死活不肯,是我花了重金买下的你。”
被告知叫谢满的他双目渐渐圆睁,惊讶极了,听起来说的完全像是在说书。
“你不是在骗我吧?我不信你。”
季衡一脸受伤:“好哇,我为了帮你花了大半的积蓄,你竟还怀疑我!我倒不如把你卖回那腌臢地方。”
谢满一听有些急了:“不!不是!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季衡抬手抚着他懵懂的侧脸,嘴边挂着化不开的笑意:“因为我喜欢你啊。你和那龟公争执的时候撞到头,所以失忆了,不过也没关系,你之前的那些回忆并不是什么好的经历,忘了也就忘了。”
谢满看着他,到底存了一些疑虑,可他的头确实有些隐隐作痛。
“那你又是谁?”
季衡收了手,笑着说出他编造的名字:“施宣。”
谢满沉吟,将这名字在嘴边来回念了几遍,仍没有印象,又问:“那施公子买我花了多少银钱,我……我以后还你。”
自称施宣的季衡支着脑袋,目光中满怀的情意丝毫不加遮掩:“我不要银钱。”
谢满垂眸不语,满头青丝披散在身上,神情动人。
季衡很怕他这样的沉默,含笑开口:“这些事情我以后慢慢告诉你,你昏了几日,一定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谢满双唇微抿,露出一点感激的笑意:“多谢你,施公子。”
季衡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带着少年人意气飞扬的神情:“若要谢我,就别叫我施公子,叫我施郎怎么样?”
谢满为难,自觉不该如此称呼,也断断叫不出口:“这怎么好,我还是……还是叫宣哥吧。”
季衡也不与他为难,只说随他喜欢,转身便出门洗手去灶上做饭。
谢满自床前起身来到窗边,对着窗外如黛青山,明明是极舒适的景色,他心中却没来由地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这些不安来自何处,以为是因为失去记忆,对以往和未来无知的不安所致……
此时崖州怀宁郡的码头边,渔民们看着大胜归来的船队呐喊欢呼,这是他们这么多年来对海匪的最大反击,他们那些被海匪劫杀,葬身大海的亲人们,终于可以瞑目!
自楼船上走下的经历吴昌看着山呼的人群,也颇有感慨。
他如今三十有六,自二十七岁考中举人,到如今已经快十年了,十年的官场现实磨灭了他原本的豪情壮志,他原想就这样吧,钻营讨巧看能不能再往上爬上一爬,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把自己当初寒窗苦读的初衷忘得一干二净,直到此刻,看着这些欢呼的人群他才恍然记起来自己当初也有还天下靖平、黎民安定的豪情壮志。
麾下见他走神,恭敬提醒:“经历,渔民们送来的海产,您看?”
吴昌捻着短须,拍了拍麾下的肩膀:“收着吧,给将士们加餐!”
“是!”
离开人群,吴昌接了马鞭,上马准备回府衙,临走,他回头瞧了一眼海上,波涛渺茫之间,有一艘商船向北而去,那乘船北去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上司,不久前指挥军队大败海匪的江恪江同知。
江恪这次北归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看样子十分急切,不然也不会使出雷霆手段料理海匪,直接剿灭海匪的老窝,水军全数出动,火炮不要钱似的往贼窝里砸,想起当时江恪一柄长刀亲自下场刀刀取人性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场景,吴昌仍然觉得背后发凉,那时他觉得这个人不该是个文臣,放在战场上,活脱脱一尊杀神!
事实上这几天,他这上司很不对劲,不知道是被谁招惹了,浑是阴沉着脸,年纪轻轻满身的威压,就连站在他身边腿肚子都有点哆嗦。
吴昌在马背上摇头叹气,果然不好惹啊……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了,江恪临别之前许诺为他上表请功,这请功倒在其次,毕竟他只是做了份内该做的事而已,主要还是江恪这次欠他一个人情。
江恪外任虽说是专为海匪而来,但没有官家诏令,无故不得擅离职守,更不得擅自返京,所以他这次回京是瞒着所有人偷偷回去的,倘若被人发现,少不得就是丢官撤职。吴昌答应为江恪周全,瞒着州官,也是为他担了一份风险。
能让富春江氏欠下一个人情,吴昌心情颇好。
万一被发现?他不担心,天塌下来有上边的人顶着,还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经历,更何况,江恪是江氏的后继,江氏岂会让他出事……
与他的轻松不同,商船之上的江恪却面容紧绷。他是前日一早接到京中送来的密报,这才知道梅乔失踪,联系京中几位皇子的明争暗斗和疑点颇多的季衡之死,江恪几乎一刻也等不下去。
是以他当机立断拿出所有本钱出海剿匪,当然结果不负他这几个月的心血,此刻坐在船舱之中,他鼻端似乎还残留着不久之前与海匪交战时留下的血腥味,心里挂怀的却是他失去行踪死生不明的……爱人。
那商船上的客商见他气度不凡,本是起了心思想要去打个招呼,套套近乎,谁知道还没走近,就看见那人手里拿着的瓷杯咔嚓咔嚓碎了,碎片带着血迹被他放在桌上,而后这人好似半点感觉不到痛楚,面无表情起身离开……
这一幕把这客商看得下巴掉在地上,袖子里的手直哆嗦,万不敢再有心思去招惹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