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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你徒弟和我徒弟 ...

  •   梅乔虽说是染了风寒,但这次不算严重,还能照常到国子监给监生们教书,这日他讲了连着讲了两个时辰,口干舌燥,脑袋也有些发昏,无奈只好回到自己处理文书的地方。
      那地方很宽敞,但一半都用来放书,整整齐齐两排书架,里面的书都是国子监历代的祭酒、司业或是博士大儒赠的,有传世大作,也有派遣解闷儿的小说。
      另外空着的地方设着几张书案和文房陈设,梅乔就和几位国子博士一同在这里处理公务。
      不过此时那几位都忙着授课,这里只留下了一个人,赵士斓。
      赵士斓和梅乔一样是考宏词进入朝班的,只是他没有梅乔那么出色,没进兰台,被安排进国子监当了博士,不过他运气也不差,前不久的考课,他被祭酒韩大人推举,如今和梅乔一样,也是司业。
      梅乔见他,两个人打了声招呼便各自忙各自的了,梅乔索性来到书架前翻着前辈们留下来的书,那些经史一类的书梅乔早就看得烂熟,觉得没什么意思,他专爱看那些志怪小说或者有意思的史略笔记。
      正看着,他忽然留意到一本书,在书架最边上。书脊上有一层灰尘,看起来很久没人翻过了。梅乔取下来一看,封面上写着“东行记”三个大字,不过没有署名,他翻开一看,纸页有些泛黄发皱,想来有些年代,里边的内容不出梅乔所料,讲的是写书人在东部沿海的见闻,不过这书上的记载,好似是前朝的事了,隔了好几十年的样子。
      翻着翻着,梅乔双眼忽然放大,连嘴巴也微微张开,过了一会儿,他才动了动嗓子,强按下心里那股兴奋,将书合上后向赵士斓问道:“赵兄,你知道这本书是何人所作吗?”
      赵士斓在一堆书籍里抬起头,看了看道:“这书好像有些年头了,许是哪位前辈的高作,怎么,你感兴趣?”
      梅乔笑了笑:“啊,是,我想带回去看看,不晓得方便不方便?”
      这里的书进出都是司业记录,如今这块儿正好是赵士斓在管,所以梅乔这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赵士斓也笑笑:“梅弟要看,岂有不应之理。”
      梅乔心里欢喜,一到晚上就带着书回了揽梅宅,然后一头扎进书房,连晚饭也没出去吃,很快,就把梅公招来了。
      梅公走到他身边他才察觉,拿着笔道:“父亲,你怎么来了?”
      梅公没答,问他:“你的风寒怎么样了?要是不舒服,就告病在家多养几天。”
      梅乔听了哭笑不得:“瞧您说的,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风寒而已,没什么事儿。”
      他又想到李鉴之前和他说的那些话,开玩笑似的问道:“父亲,您不会真的把我当女孩儿在养吧?”
      这放诞不经又满不在乎的语气真是让梅公来脾气,瞪了他一眼,微一瞥就看到书案上他画的画,准确来说是图纸,楼船的图纸。
      “你画这个做什么?”
      梅乔讪讪笑着:“那个……子严不是在南边忙活这事儿吗?我想这个应该稍微能帮点忙。”
      他这话一说完,梅公看他的眼神就变了,带着怀疑的审视的目光:”你对他的事情倒是很上心。”梅乔一慌,连忙扯着笑容解释:“诶!您可别误会!我是想着承蒙子严前些日子的照顾,一直也没机会回报他,这不是好容易找到机会了嘛。”
      见他还不信,梅乔就试图将他注意力转走,他知道这老头子洞察力很强,绝不能让他再把注意力放在这里,否则一定会被他发现端倪,
      问道:“父亲来找我是什么事?不会就是来看我病好没好吧?”
      梅公果然摇头,问他:“你最近有没有惹什么人?”
      梅乔一脸莫名其妙,咽了口唾沫,他最近一直挺安分的啊?
      在他疑惑的目光里,梅公又问:“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比如……有人跟着你?”
      梅乔睁大了眼睛,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没……没啊,爹,发生什么了?”
      好嘛,这一害怕,也不叫父亲了。
      梅公幽幽道:“前些日子归一敏说有人跟踪你,跟踪你的人身手很好,但是看不出路数,不像是护院小厮一类的人,所以我问你,你有没有招惹什么人?”
      梅乔呆呆地摇头,先是震惊,然后就是后怕,他被人跟踪了这么久,竟然丝毫没有发现……
      就在他惊讶时,梅公说了个更加令他震惊的消息。
      “就在今天,皇家猎场里,三皇子遇刺了。”
      梅乔惊得啊了一声,尾音上扬,带着疑问的……
      “打猎的时候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暗箭射中,箭上有毒,没多久就昏了,到现在还没醒……”
      梅乔震惊得眼睛瞪得很圆:“我昨晚还和他说话呢……”怎么今天上午就遇刺了?
      梅公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继续道:“行刺的人没找到,但是那暗箭却隐约把矛头指向了太子。”
      梅乔更加愕然:“这和太子有什么关系?”
      梅公道:“那箭是短箭,是要有专门配轻臂弩使用的。而轻臂弩生产要求极高,生产出来的数量都是一一在册的,只有腾骧右卫装备轻臂弩。但是调查之后发现,该在的轻臂弩都在,没有缺少,现在只有两个可能……”
      梅乔虽然震惊,但很快想明白了:“父亲是说刺客混进腾骧右卫?还是想说兵部那边有内鬼?”
      梅公满意地点头,又捋着胡子道:“不过刺客想混进腾骧卫几乎不可能,腾骧卫长年拱卫天子,都是勋贵子弟里挑出来的拔尖,是天子亲军中警惕性最高的,而且彼此之间知根知底,身边要是混进了别人,不可能察觉不出来,极有可能是兵部那边出了问题……”
      梅乔问:“兵部……父亲是说,太子和兵部的人……”
      梅公道:“不错,兵部的武库司郎中杨安是太子嫔妃杨氏的哥哥,轻臂□□一直是他在保管。而昨天,怀宁郡往御前递的折子到了,说是遇上了装备轻臂弩的海匪,活捉的几个海匪被押进京,但是死在了路上。”
      这说明轻臂弩已经被什么人拿到了图纸,并且生产了一部分出来。轻臂弩的功用梅乔不了解,但能让武库司郎中亲自保存,说明是十分重要且机密的,而如今,这个机密被泄露了,当然首先被怀疑的,可不就是保存图纸的人……
      梅乔思考了一会儿,问道:“太子是什么反应?”
      梅公摇了摇头。
      梅乔又问:“那官家是什么反应?”
      梅公在灯光底下叹了口气:“他身体从小就不好,如今年纪大了越见严重,上回大病一场刚好,今天听说三皇子的事,当时就昏过去了……”
      梅乔幽幽叹口气,要说这事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冲着这两个皇子来的,很大可能就是这两个皇子暗中安排的,为的就是皇位,今上身体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日渐镇不住这两个儿子,当然也不可能没有察觉这两个儿子的龃龉和野心,也可能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昏过去,因为痛心、因为失望……
      梅公见他若有所思,提醒道:“京城渐渐要起风了,归一敏那边为父会继续让他跟着你,你没事就不要乱跑。还有两个皇子那边,最好也别和公主走太近,好好忙你国子监的事情。”
      梅乔一一应下。
      梅公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那桌上的图纸,问道:“你对江氏那女子,究竟是怎么想的?你母亲还在盼着你的好消息。”
      提到此事,梅乔神色微变,嘴唇张了几张,才道:“那女郎……好像并不喜欢我……”
      梅公双眼微眯:“这不是什么问题,为父是问你?你中意她吗?只要你点头,此事旦夕可成。”
      梅乔抬起头:“爹……我还不想成婚,真的?”
      梅公带着审视的眼光道:“你心中已经有喜欢的人?是哪家女郎,只要出身清白,便是寒家女子也使得,为父还是相当开明的……”
      梅乔摇头叹气,其实他当然有,但是却……是个男子。
      梅公道:“既然没有,那就先把亲事定了再说,至于你想何时成婚,为父替你周旋。”
      梅乔抿唇不语,他不想耽搁别人……
      但梅公如此说话,代表没有几分商榷的余地。
      “江氏那边,富春的江夫人已经在准备入京了,你母亲那边我也已经派人去接,如今在路上,过几日便能到了……”
      梅公吩咐小厮把饭菜热了端到他房里,这才转身离开。
      在他走后,梅乔像脱了力一样重重坐回圈椅上,双眼看着那图纸怔怔出神……

      裕王府中,一名男子在院落里走动着,他时而低头,时而抬头看上方的星河,走动得似无规律,但好像又是有什么章法。
      裕王用完晚膳到客房找人,见到的就是他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大裕王没有打扰他,而是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个人竟然难得地认真起来,他穿着一身浅色道袍,在月光底下走动,额前散漫地落下了几缕碎发。
      无论看多少次,裕王都觉得眼前这个人十分诡异,明明是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心里却一抓一大把的阴毒计谋。
      直到对方消停,拂尘一甩,裕王才从远处走过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
      郁离子淡淡看她一眼道:“走禹步,测吉凶。”
      他这个淡淡的眼神好像没有把裕王放在眼里,裕王被他这一眼看得顿时火气就想往外冒,原本想夸他几句事情办的不错,这下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了,甚至还想给他一顿嘴巴子,但他没有,冷声嗤笑:“你不是不信神佛?现在装模作样测吉凶是为哪般?”
      郁离子走到石桌前,倒了两杯茶,淡淡道:“贫道自然不信。”
      他测的是天命,但他想知道的不是结果,而是他需要尽多少人事才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不过这些话他懒得和这个人解释。
      裕王对他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方才也不过是为了嘲讽他。裕王仰头喝茶,茶水刚到嘴里他就脸色一变:“怎么是凉的?”
      不止是凉,还又苦又涩,像放了几十年的黄连拌的水,偏眼前这个人好像没有味觉一样,面无表情喝了下去。
      郁离子抿了半盏茶:“委屈王爷了。”
      裕王心里不快,目光却忽然捕捉到他手腕上裹了几圈白布,白布上隐隐透出血迹,他皱眉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郁离子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血痕,面不改色道:“这就要问问王爷的好儿子了?”
      澄儿?裕王问道:“澄儿做的?你招惹他了?”
      郁离子甩了甩拂尘:“贫道岂敢,只是这几日晚间王爷总往我这里跑,这在有心人眼里,便是贫道媚上惑主,已然成了王爷的入幕之宾。王妃听了,岂能不恼?世子又听王妃一说,年轻冲动,故此便来找贫道的麻烦了,若非贫道晚上睡得浅,此刻王爷看到的就是贫道的尸骨。”
      在外人看来,他相貌清俊,风姿出尘,又很年轻,这原不至于成为怀疑的理由,但怀璧其罪,郁离子以来,裕王对他的重用超过了王府的其他宾客,于是那些人嫉妒心大盛,难免背后说些难听的话,这话无中生有,但架不住这世上有心人多。
      裕王将石桌拍得闷声作响:“无知妇人!”
      裕王知道,如果不是他的好王妃撺掇,他的儿子还没胆量动他的人,遑论要趁夜把人杀死。
      郁离子打了个哈欠,抬了抬手:“那就劳烦王爷把此事了结一下,下一步的计划我们改日再论。”
      说完便幽幽去了,留下裕王一个人盯着他的背影……
      这个人好像从来就没有把他这个裕王放在眼里,即便他性命被别人握在手里,他也没有在意过……
      这厢郁离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见桌子上放着一身张扬的道袍和一只价值不菲的玉簪,旁边还有一个装满银钱的木匣子。
      旁边站着的小厮道:“道长,这是王爷让小的送来的,说是犒劳,道长事情办得不错。”
      郁离子摆了摆手,小厮欠身退下,他则放下拂尘在床上打坐。
      忽地,脑中一个声音响起:“啧啧啧,这位王爷真大方啊,又是衣服又是钱,不过可惜啊,这么多钱都换不来孤王这小道士一笑。”
      郁离子懒得理他。
      那声音自讨没趣,静默了一会儿,语气认真:“咱们谈谈吧。”
      郁离子道:“谈什么?”
      “谈谈你的徒弟和我的徒弟。”
      郁离子冷冷睁开眼。
      “我那徒弟是真心喜欢他,不要命的那种喜欢,像当年我对你那样,你明白吗?”
      郁离子问:“那又如何?”
      “昨天他来找我,问我要是咱们大仇得报,能不能还他自由,其实他要的不是自由,而是和那人在一处,不被这些事情捆住手脚,当然他不知道他想要的那个人是你徒弟。”
      “所以你答应了?”
      “答应了。”
      郁离子深吸一口气:“你觉得他们可能吗?他们一个在阳光里,一个注定在深渊里,你徒弟做过的那些事不是他自由了就可以当作没做过,他们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你以为梅氏会放任梅乔和一个亡命之徒……别说你的徒弟,就算是江氏那个后辈也不可能,梅清一日没死,就一日不可能,我知道他,他很固执,而且也是个厉害角色。”
      那声音沉默了一息道:“你们中原人也太麻烦了,哪像孤,说要你就是要你,谁敢多说一个字,孤就削了他的脑袋!”
      郁离子闭目:“此事日后再说,你先闭嘴让我好好休息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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